皇后

　　平贝勒心里不痛快，找十五和十六陪他喝酒。他看见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不悦道：“怎么又是这种地方？十五，你没有女人活不了是不？”

　　十五双臂抱胸：“找我喝酒，就这一个地方，爱去不去。”

　　平贝勒看了十五一眼，抬脚迈过门槛。走了进去。三人在矮桌边坐下，几个女人围在他们身侧倒酒。平贝勒皱着眉把坐得太近的女人往外推了一截，自己猛灌一杯，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他不由自主咳了一声。

　　十五把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搂在怀里，喝酒的表情和平贝勒截然不同，那就是一种快乐，一种享受。他劝慰道：“小十六，哥哥知道，最近这两年你过得不是很痛快，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可是咱也没办法不是？你不如学学我，找点乐子，让自己开心开心，不然日子多难挨。”

　　平贝勒看了十五一眼：“抱着女人就是你的乐子？”

　　十五肯定道：“那是自然。这世上有千百种女人，每个女人都有不同的滋味，你要不要试试？”说着，他就要把怀里的女人推给平贝勒。

　　平贝勒犹豫着接了，那极重的香粉味冲进鼻腔，浓郁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怀里的女人仿若一条柔弱无骨的蛇，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膈应极了，一把把人推回十五怀里：“不要，难受。”

　　十五连忙又招了两个女人过来，说道：“你再试试这两个？不喜欢这个类型，也许喜欢别的类型呢。”

　　十四终于看不下去了，放下酒杯瓮声瓮气道：“十五，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天天往脂粉堆里钻？没出息。”

　　十五一听怒了，立马回嘴：“呵，你有出息。天天抱着一把破剑睡觉，你看皇阿玛用你不？能上场打仗不？”

　　十四哗的一下站起来，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利剑，指着十五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十五也站了起来，梗着脖子道：“我说我说我就说，你就是跑死了八匹马，拉坏了十张弓，把你手上这把破剑练断了，也别想上战场！皇阿玛只会用三哥，他看不到你！”

　　十四一张脸气得通红，举着剑就往十五头上砍：“老子今天砍死你！”

　　十五转身就跑：“来呀来呀，有本事你就砍死我。”

　　两个人沿着大厅疯狂追逐逃窜。十六想劝慰，却怎么劝都劝不下来。他气急了砸了一坛酒：“有完没完？啊！有完没完！见面就吵见面就打，从小闹到大，真互相看不惯，那还总是聚在一起干什么？我看散了算了！”

　　十四和十五看十六动了真火，讪讪收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灰溜溜回了矮桌边坐好。

　　十五摸了摸鼻子，讪笑道：“那什么，俗语有云，打是亲骂是爱么。这证明我们三兄弟关系铁嘛。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哥哥们陪你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十四不吭声，翻开一个大碗放在十六面前，抱起一坛酒拍开，倒了满满一碗，就一个字：“喝。”

　　十六举起酒碗咕咚咕咚几口就闷完了，难受得差点儿逼出两行泪花。这一天，他不知道喝了几坛酒，两个哥哥给他倒酒他就喝。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拉着十五的袖子嚎啕大哭：“他们都看不起我，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想怎么折辱就这么折辱，我堂堂一个贝勒，被人像傻子一样地耍着玩儿。凭什么？凭什么！”

　　琼芸皱着眉，忍受着肩膀上男人的鬼哭狼嚎。

　　花枝看着一幕，满脸担心：“小姐，奴婢把贝勒爷拉下去吧。他都抱着您哭了半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奴婢怕您身子受不住。”

　　花蕊接话道：“是呀，您身上衣裳都湿了一片，好歹换一换吧。”她嫌弃道：“贝勒爷身上酒味重，脂粉味也重，一看就是女人堆里滚过的，您对他还这样宽容。”

　　两个丫头劝着，琼芸却没点头。所谓酒后吐真言，平贝勒喝得人事不知，她自然要趁此机会探听平贝勒内心的真实想法，每每她要靠近平贝勒的内心世界，总要等待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她不抓住才是傻子。

　　不过，根据琼芸以往的经验，平贝勒这个人不好女色才对。怎么他又带着一身脂粉味回来？琼芸微微皱眉，她决定做个实验。她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娇滴滴的，语气中带了十足的放荡狐媚：“爷~，再喝一杯嘛。”

　　没想到平贝勒立马变了脸色，闭着眼睛一把把琼芸推出去：“卑贱的东西，滚。”

　　琼芸猝不及防，整个人差点摔在地上。花蕊手疾眼快，把琼芸接住了，扶着琼芸站了起来。平贝勒连累得小姐三番五次劳心伤神，花蕊本来就不太喜欢他，现在看到他又推了小姐一把，更加不高兴了，朝他翻了白眼。

　　琼芸抓个正着，盯着花蕊道：“以后不准朝平贝勒翻白眼，再让我抓住，家法伺候。”

　　花蕊低头挨训，鼓着脸点了点头：“哦。”

　　琼芸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哦什么哦，不要以为平贝勒好性子，你俩就能翻天。别忘了，他才是平贝勒府头一位的主子，你们小姐我都不敢给他脸色瞧，你们倒好，天天蹬鼻子上脸。哪天捅个窟窿出来，真以为我保得住你们？”

　　花枝和花蕊被训了个灰头土脸，不敢顶嘴，委委屈屈地行了个礼：“奴婢知道了，以后再不敢对平贝勒不敬了。”

　　琼芸这才放过两人，盯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平贝勒琢磨。

　　平贝勒无疑是不喜欢风尘女子的。当初富察格格跳舞邀宠，他也是训斥她自甘堕落，明明身份尊贵却尽做些低贱的事情。

　　琼芸稍稍放了心。她无所谓平贝勒有几个女人，她在乎的是平贝勒只能有她一个福晋。可若是平贝勒喜欢睡烟花女子，琼芸就不太愿意与他同房了。尽管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若是因此换上了花柳病，那才是得不偿失。

　　平贝勒醒来的时候，感觉怀里有个软乎乎的女人。他先是一惊，然后便觉得这个手感好像挺熟悉。他低头捏住女人的脸盯着瞧，果然是琼芸。平贝勒放了心，慢慢将琼芸横在他身上的胳膊和腿挪开，揉着快要裂开的脑袋下床喝茶。

　　冯延年听到动静从外头进来，躬身低声道：“爷，天还没亮，您再睡会儿？”

　　平贝勒咽下口里的茶，摇了摇头：“爷怎么回来的？”

　　冯延年答道：“福贝勒亲自带着人把您抬回来的。”

　　平贝勒一愣：“那他见没见着福晋？”

　　冯延年不明其意：“见着了，福晋当面感谢的福贝勒，两人还说了几句话。”

　　平贝勒暗道不好。琼芸这个女人，每每进宫，都要上妆遮掩，即使好看也就是一般好看。可是在贝勒府，她都是往最漂亮的方向打扮的，平贝勒看了这么久了有时候还是招架不住。福贝勒那个花花公子看见了，不得迷晕了头？

　　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警惕：“福贝勒有没有一直盯着福晋看？神情是否有异？”

　　冯延年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没有？不可能啊，青楼里那些庸脂俗粉都能把他迷住，没道理琼芸这种冷艳大美人他反而不喜欢了。

　　平贝勒陷入深思，他放下茶杯，让冯延年取一盏烛火来。他拿着烛火走进里间，半跪在床上，拿烛火照亮琼芸的睡颜。

　　所谓灯下看美人，那是越看越好看。

　　平贝勒起身放下烛火，他不该怀疑琼芸的美貌的。

　　那福贝勒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平贝勒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把琼芸摇醒了。

　　琼芸甚少这么早醒来，她满肚子起床气，扯起两边嘴角：“贝勒爷有什么急事吗？”

　　平贝勒盯着琼芸问道：“你觉得福贝勒对你有觊觎之心吗？他看着你说话的时候，是不是色迷迷的？”

　　琼芸仔细想了想：“没有。看到我的时候，他眼睛里有惊艳，但也仅此而已，言行举止并无半分轻薄之色。”

　　平贝勒转身坐在床边，自言自语道：“可是他平常最喜欢的，就是在女人堆里打滚。京城的青楼楚馆，里头的姑娘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琼芸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平贝勒身上带着的胭脂味儿，是因为福贝勒。他们三兄弟玩得好，福贝勒要去逛青楼，平贝勒不可能次次都不去。

　　狐朋狗友啊，琼芸心里叹气。她没睡好，头还痛着，躺回床上，翻了身背对着平贝勒，任他在坐在床边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琼芸又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平贝勒：“爷，妾身冷，您能躺着琢磨么？”

　　平贝勒躺在床上，任凭旁边冷冰冰软乎乎的女人像八爪鱼一样的缠过来。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盖住她冰凉的半张脸，盯着顶上的帐篷继续琢磨。

　　平贝勒开始观察起十五来，他们仨本就天天混在一起玩。想要观察十五，不可谓不方便。他们一起上书房读书，一起骑马射箭，一起城外踏青，一起逛青楼喝酒，一起街头游玩。渐渐地，平贝勒就发现，也许十五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沉迷于女色。街头遇见些漂亮的良家女子，他基本不会多瞧，也不会私下言语调笑。那些青楼里的女子，也说十五是个难得的君子。还有十四，他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鲁莽暴躁。他其实粗中有细，挺会装傻，也挺狡猾。

　　这两人平贝勒认识了十几年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玩。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两人都在唱戏。这戏演得精彩，唱得漂亮，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十五是个废物，十四是个憨货。

　　大家都是皇上的儿子，自己身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俩人身边却一直风平浪静。

　　平贝勒想，如果自己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彻头彻尾的废物，那么那些人是不是就不会盯上他了？他想试一试，他不想再被扯进腥风血雨中，不想再整天担惊受怕，不想再被人愚弄折辱。

　　十五好女色，十四莽且直，那么十六呢？十六就当个酒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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