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

　　苏兰枻刚起床就看到祁曜打来的电话，有些疑惑。他估计是今天的拍摄遇到什么问题了。苏兰枻接起电话：“喂？祁曜。”
　　“兰枻，我今天没法去接你了。王雨的妈妈突然来A市，我跟王雨去火车站等着接他妈妈，你要不坐地铁来火车站找我们吧？”祁曜说。
　　“王雨妈妈几点到？我怕我赶到了你们已经走了。”苏兰枻说。
　　“八点多的火车到，能赶上，你过来吧，在西站啊，到了给我打电话。”祁曜说。
　　苏兰枻应了祁曜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去火车站。苏兰枻到火车站的时候不到八点，给祁曜打了电话，祁曜说他们在1号出站口，苏兰枻挂了电话就直接过去了。火车站永远都是人潮涌动，毫不停歇的样子。隔着人流，苏兰枻一眼看见祁曜拿着机器在拍王雨，看样子是做采访。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忽然过来，她昨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说已经上火车了，让我早上来接她。电话里我们也没有细说。”王雨皱着眉头说。
　　“住的地方找好了吗？”祁曜问
　　“在我住的附近定了一个快捷酒店，我现在还有点担心她不去住，我妈有点轴。”王雨叹气说。
　　祁曜又问了几句，看了看时间，火车快到了。就关了机器。说：“等你妈妈出来之后跟她说一下再拍吧。不然我怕一会儿吓着她。”
　　王雨点点头，就盯着出站口的方向了。祁曜对苏兰枻说：“今天估计就主要跟王雨了。一会儿阿姨同意拍摄的话就换你来开车。”
　　“好。一会儿直接去酒店吗？”苏兰枻问。
　　祁曜摇摇头，说：“阿姨坐了一晚上车，一会儿先带她去吃早饭吧，去我们经常去的那家粥棚好了，大家都吃得惯。吃了早饭再看他们的安排。”
　　苏兰枻笑了笑说：“好。”
　　祁曜打开机器，向后退了两步，对着苏兰枻说：“你笑什么？”
　　苏兰枻还是不太习惯有机器直接对着他拍，稍微收了笑，侧了一下脸，说：“高兴，所以就笑了。”
　　祁曜也笑了，苏兰枻看着祁曜笑着问：“你又笑什么？”
　　“我也高兴。”祁曜说。
　　“行了，收起来吧，火车进站了。”苏兰枻用手遮了一下镜头。
　　祁曜关了机器拎在手上。王雨朝出站口的方向招了招手，喊：“妈，这里。”
　　一个拉着小行李箱的中年女人看了过来，笑着朝王雨招了招手，王雨迎了上去，接过王妈妈手里的行李箱，说：“妈，你怎么来了？之前也没听你提过。”
　　王妈妈不满地看了一眼王雨，说：“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不能来吗，来看看你啊。”
　　祁曜上前一步说：“阿姨你好，我叫祁曜，这个是苏兰枻。我们是王雨的朋友，最近跟着王雨拍一部纪录片，所以就一起过来接您了。”
　　王妈妈笑着说：“哎，你们好你们好，现在的小伙子长得都很俊啊。”
　　祁曜也笑了笑，说：“阿姨咱们先出去吧，我们先带您去吃早饭。”
　　苏兰枻从祁曜那里接过钥匙，开车去他们经常去的那家粥店。祁曜在副驾驶跟王妈妈说话，把王妈妈逗得直夸祁曜懂事。苏兰枻也明白了祁曜的酒吧能好好地开着，不只是刘经理的功劳。祁曜觉得跟王妈妈熟悉的差不多了，就提起了拍纪录片的事，王妈妈果然没有拒绝。还夸祁曜说一看就是能干大事的，苏兰枻开着车哭笑不得地听着祁曜和王妈妈一来一往。后来祁曜和王妈妈说定，从吃完早饭开始拍，然后讲了一些拍摄的注意事项。四个人吃完饭，祁曜就直接打开机器开拍了。
　　王雨跟王妈妈安排下一步的计划。王雨说：“我先带你去酒店吧。你再看看想去哪里玩，我白天都能陪着你。”
　　王妈妈立刻不依了：“去什么酒店啊，我住你那里就行了，不要浪费钱，这里酒店那么贵。”
　　王雨叹了口气说：“我那里太小了，你住着不舒服。住酒店吧，我都订好了。”
　　“取消取消，你一个月才赚多少啊，我要在这里住好些天呢，酒店哪里行。你快带我回你那里。”王妈妈说。“行了走吧，我们不要一直呆在人家店里。”说着，王妈妈就先走出了粥店。
　　苏兰枻看了一眼王雨，王宇叹了口气说：“先去我那里吧。”
　　苏兰枻开车回王雨住的小区。路上王雨一直在试图说服王妈妈去住酒店，但王妈妈一直没有松口。王雨只能先放弃，准备等回去了再继续劝。苏兰枻找了停车位停好车，几个人一起上楼。四个人进去，小屋子显得更挤了。只是比起上一次过来，屋子里整齐了许多，王雨应该提前收拾过了。王雨把王妈妈的行李箱放在墙边，让王妈妈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床上，继续劝说王妈妈：“妈，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的情况实在没办法两个人住，你听我的，去住酒店行吗？”
　　“说了不住酒店，住什么酒店呀。我是打算等你放假了和你一起回去呢，这还有将近一个月呢，我就跟你住在这里，给你做做饭，洗洗衣服。我们就将就一下嘛。”王妈妈说。
　　“跟我一起回去？妈，你开什么玩笑呢？家里就我爸自己在家？”王雨提高声音说。
　　王妈妈没忍住看了一眼镜头，说：“你叫什么叫，我来这里玩一段时间，照顾照顾你，你还不满意吗？你爸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自家在家怎么啦？”
　　王雨皱着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都要到年底才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回去算什么事啊，不准备过年啦？”
　　王妈妈立刻说：“那你跟老板说说提前走？你们那酒吧唱歌，少你一个也没关系吧。”
　　苏兰枻默默地看了一眼祁曜，祁曜已经切换到了拍片模式，正在面无表情的盯着取景器。
　　王雨忍住了看祁曜的冲动，说：“妈，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我当然是来玩的啊，顺便看看你嘛。”王妈妈看了一眼王雨，低下头说。
　　王雨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你要是来玩，就说说想去哪里玩，我陪你去。然后玩好了就回家，我自己挺好的，不用你在这儿照顾我。”
　　“你这叫挺好的吗？住在这个小屋子里，连做饭都不方便，哪个姑娘愿意跟你来往？当初你说要出来唱歌，我就不同意，你爸非说男孩子应该出来闯荡闯荡。结果呢！唱了几年了，你有唱出名堂吗？我们家隔壁，你张阿姨连孙子都抱了，你呢！唱歌唱歌，唱歌能有什么出息！”王妈妈说着就激动起来。
　　王雨也恼了，大声说：“出息？什么叫出息？按照你的意思结婚生子考公务员就是出息了吗？我到底是你儿子还是你拿出去炫耀的工具！”
　　王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王雨，眼泪流了下来：“你当然是我儿子啊，大街上的人你看我管过他们吗？”王雨坐在床上没有再说话，王妈妈坐在沙发上哭着。
　　祁曜叹了口气，关掉机器，向苏兰枻伸出手，苏兰枻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祁曜，祁曜接过纸巾，把机器给苏兰枻然后走到王妈妈身边，把纸巾给王妈妈说：“阿姨，别哭了。有话好好说。这样吧，您不想住酒店就不住了，但是王雨这里住两个人实在是不方便，我正好有套房子空着，您先住我那里可以吗？”
　　“曜哥，这......”祁曜摆摆手打断了王雨的话。继续说：“您住我那里，想去玩或者给王雨洗衣服做饭都行。王雨，你跟阿姨好好聊聊，阿姨来一趟也不容易，可别再动气了。”
　　王妈妈渐渐止住了眼泪，拿纸巾擦了擦脸说：“小祁啊，让你笑话了。我就是想来看看小雨过得怎么样，不行的话就劝他回家，谁知道刚说两句，你看......”王妈妈说着又要哭了。
　　“阿姨，这个事情你还是要跟王雨好好聊聊，听听他的想法。你先歇一歇，我跟兰枻去我那里收拾一下，下午接您过去，您看怎么样？”祁曜说。
　　“那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你看看我来这一趟，要不我还是回去吧。”王妈妈说着就要起来收拾东西。
　　祁曜赶忙拦着说：“您说什么呢阿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跟王雨是朋友，要说麻烦，我平时可没少麻烦他。行了您先歇着，我跟兰枻回去，王雨出来送送我。”祁曜说完，就直接往门口走，苏兰枻赶紧跟上，王雨也跟了上去。
　　走到楼下，王雨说：“曜哥，给你添麻烦了。你方便吗？不然我还是跟我妈说说住酒店去吧。”
　　“不麻烦，这段时间我搬回家住就行了。阿姨要是住的时间长，一直在酒店也的确不是办法。你回去了再跟阿姨好好聊聊，有些事情他们不理解也是正常的，你跟她多解释解释。我跟兰枻先走了，下午给你打电话。”祁曜说完，摆了摆手就和苏兰枻离开了。
　　祁曜从苏兰枻手里接过钥匙，说：“走吧，回去收拾房子。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把我平时用的东西收一下就行了，然后整理一下衣服带走。”
　　苏兰枻说：“你刚跟阿姨说你的房子空着的，得把生活痕迹也清理一下吧。冰箱什么的。”
　　“冰箱稍微清一下吧，其他的没关系。我当时就那么一说，主要是怕阿姨心里有负担再不答应。现在都答应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祁曜说，“苏助理，你现在真的是我的私助了啊，收拾房子能做好吗？”
　　苏兰枻笑了下，说：“做不好，拉小提琴的手怎么能干家务呢。我现在要请假。”
　　祁曜冷下脸，说：“我说苏助你怎么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呢，我们早就规定，请假必须提前一天。你现在让我去哪里找人替你？不准。”
　　“祁总我觉得你可以自己找影视公司投资你的片子了。”苏兰枻一本正经地说。
　　祁曜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兰枻是在说什么，随即笑道：“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两个人回到祁曜家，祁曜把箱子拿出来，决定先收拾衣服。祁曜在衣柜里挑挑拣拣，看见之前借给苏兰枻的那套衣服，回头看了一眼正帮他叠衣服的苏兰枻，说：“兰枻，这套衣服你喜欢吗？”
　　苏兰枻抬头看了一眼，说：“这不是你之前借给我的那套衣服吗？挺酷的啊，怎么了？”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我又穿不了。这套衣服还是我高中那会儿喜欢的一个潮牌出的，我爸去国外的时候知道我喜欢专门给我带回来的，结果号码选的有点小，我穿不了，就一直放着。”祁曜说。
　　苏兰枻想了想说：“行啊，我穿着正好合适。谢谢祁总了。”
　　两人收拾好祁曜的衣服，祁曜直接把房间门锁上了。祁曜一般都是用卧室里带的洗手间，所以外边的那间没什么要收拾的。然后祁曜直接去了厨房，他最近没怎么在家吃饭，所以冰箱里没什么东西。祁曜打算一会儿午饭把不易保存的蔬菜和肉吃掉，剩下的就留给王妈妈。
　　祁曜和苏兰枻吃完午饭又收拾了一会儿，就直接出门去接王妈妈了。王妈妈看起来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和王雨之间的气氛也不再那么紧张。把王妈妈接到家里，祁曜给王妈妈说了大门的密码，把房间的各处构造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便和苏兰枻离开了。明天就是跨年夜了，刘景明之前已经订好了郊区一个度假村里的小别墅。但是他想提前简单布置一下，害怕下班来不及赶过去，托祁曜和苏兰枻再去跟工作人员敲定一下细节。祁曜和苏兰枻安排好王妈妈之后，开车去了郊区。
　　从度假村里出来，祁曜看了眼时间，正好赶上张万峰快下班的点，这里离他们的电子厂也不远，跟苏兰枻说：“忙活了一天，去干点正事吧，张万峰快下班了，我们把他的手稿还给他。”
　　苏兰枻点头答应，两个人开车去找张万峰。
　　苏兰枻看着窗外的车流，说：“你打算怎么劝张万峰让他不要放弃写作呢？”
　　祁曜说：“不劝。我知道张万峰能写东西的时候，的确脑子一热想劝他不要放弃。但是后来觉得不合适，我们之间在镜头前只能算拍摄和被拍摄的关系，我的过度参与会影响他的行为，这不是我的初衷。到底要不要放弃，可以是他朋友劝他，或者他自己意识到的，而不应该我来劝他。”
　　苏兰枻赞同道：“咱俩想的差不多。我们不了解张万峰的所有面，凭着自认为的热血和对才华的怜惜去试图左右他的决定，我总觉得太自以为是了。”
　　祁曜笑着说：“但是如果他问我们，我们可以给他建议。”
　　苏兰枻看了一眼祁曜，说：“一般来讲，寻求建议的时候其实已经下意识地做了决定。这个时候寻求的更多的是认同吧。”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的建议就是对他的认同。”
　　祁曜和苏兰枻在电子厂附近的一个小饭馆见到了张万峰。这次只有张万峰一个人，另外几个男孩子下了班就去网吧打游戏了。张万峰说觉得没意思，就没有去。祁曜让苏兰枻拿着机器拍摄，自己从背包里把张万峰的手稿拿出来还给他。
　　“这些我都看过了，你可以选一篇散文或者两篇诗歌朗读一下录下来，自己录或者让我给你录都行。看你喜欢哪一种。”祁曜说。
　　“我的朗读真的可以放在你的片子里吗？”张万峰问。
　　“朗读没有太大的问题的话后期是不会剪掉的，毕竟这是我特意加的部分。”祁曜从苏兰枻手里重新结果机器。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写的东西不会...不会影响...”张万峰犹豫地说。
　　“不会，我的片子不是为了追求好看拍的。这些手稿是你在不同时期的一部分心理外化，它更重要的作用是表达你，不是为了美化片子。”祁曜说。
　　张万峰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曜哥，你觉得我写的怎么样？”
　　“我很喜欢”祁曜简洁地说。
　　张万峰慢慢地低下头，有一会儿没有说话。新来的客人依旧在朝厨房吆喝着点菜，店里闹哄哄的。祁曜他们这桌过分地安静显得和这家小店格格不入。可能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祁曜盯着取景器，苏兰枻盯着张万峰。张万峰抬起头，苏兰枻看到他微红的眼眶。
　　“我可以从这些手稿里选一首诗歌，然后自己再写一首给你吗？”苏万峰问。
　　祁曜一下子就决定了这两首诗将来的剪辑位置。他感觉到苏兰枻在下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祁曜一边在心里笑着苏兰枻的幼稚举动，一边说：“可以，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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