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优解悖论

　　疯子。

　　就连他的同伴西格玛都被他说的话震惊到了，错愕的眼神在纱纪和费奥多尔之间来回转动。

　　纱纪小脸煞白没有说话。她绕开费奥多尔和西格玛，踉踉跄跄走向客厅，推开了指在乱步额心的枪。

　　王尔德对她轻轻笑了一下，就好像现在的场景根本无足轻重。自从他一年前对纱纪使用了异能力，骗她选择费奥多尔做她的心理医生，他就荣升纱纪最讨厌的人选top2。加之他还是个当红歌手，每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他的脸纱纪的心情就要阴郁几分。

　　他很乖觉，再也没有对她用过能力。不如说他对惹纱纪生气这件事感到了深切的痛苦，所以那之后每每遇见她，少年总是腼腆又有几分歉意地微笑着。仿佛在说：我不会再对你使用异能力了，不会再欺骗你了。

　　纱纪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快速掠过，跪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卸去全身力气靠在江户川乱步身上。

　　他的手被绕到椅背后面绑在一起。纱纪双手颤抖着去解系得很紧的绳结，手心那枚硬币掉在地上叮当转了几个圈。纱纪把额头抵在他的手臂上，一颗眼泪从眼眶中掉落，垂直落在那枚硬币上撞得稀碎。

　　虽然手脚冰凉，颤抖也停不下来，但实际上她比自己所想得冷静得多。她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难不成是危机带来的影响吗？

　　难道是费奥多尔又多了什么折磨人的兴趣吗？他相信自己先前的说辞了吗？

　　不对，那可是魔人费奥多尔，不可能无的放矢，他想要通过这场赌局证实什么？或者说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吗？

　　麻绳的结变松，然后从她手上落到地上，身后传来了两道脚步声，时间越来越紧迫，下颚的皮肤下血管突突跳动，心跳声恍若擂鼓。

　　忽然间她的下巴被人托了起来，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腹贴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比起托更像是捧。纱纪顺着那只手轻柔的力气抬头。

　　一颗心骤然放下了。

　　“哭什么。”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蹙眉，他放开手，甩了甩被束缚而血液不流通的手腕。

　　乱步睁开一只眼，翠绿在黑色的眼睫下流转，他瞥见了地砖上盛了半颗泪的硬币。

　　“原来是这样。”他弯腰将硬币捡起，自言自语，“真是恶趣味。”

　　随后牵起少女的手，示意她张开手之后将硬币放在她手心。

　　纱纪感受到手心硬币冰凉坚硬，而乱步的手指温暖柔软。她呆愣地仰头望着他，只见少年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微冷的眼眸里满是笃定的锐利。

　　水晶吊灯的光线在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织了金色的桂冠，披上轻纱的袍子。分明是坐在椅子上的人质，在纱纪眼里他更像是坐在王座上的国王。

　　她的国王说，“你一定会赢的。”

　　心脏又一次飞速跳动。她清晰的感知到不同于恐惧或者心动，这是另一种热血沸腾，心里燃起的火烧得她脸颊绯红，眼睛亮的惊人。

　　她懂了！原来是这样！

　　费奥多尔静静地与侦探对视，看上去耐心十足，在听到他说纱纪一定会赢的时候唇边的笑意染上几分疯狂。

　　乱步看到他的笑容轻笑出声，偏过头，伸手托住纱纪的腋下把她用力托起来。他的演技向来不怎么样，泄露了几分不屑和幸灾乐祸。

　　费奥多尔沉静下来对西格玛招了招手。

　　“规则很简单，我们轮流扔硬币，正面就是你赢了。”西格玛走上前引导他们去了一张桌子前，绒面的桌子，是专业的赌桌。

　　“我明白了。”

　　纱纪和乱步一起坐在一边，西格玛坐在她对面，剩下的两个人各占一边观战。

　　西格玛很快进入状态，对纱纪做了一个专业的手势，示意她先。

　　她的左手和江户川乱步的右手十指交缠，拇指轻轻揉弄他食指的关节。就算心里隐约有了猜测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个人的身体里一共有206块骨头，按照概率来说她和西格玛的胜率应该是一比一，正常来说她应该能赢下103三场，侦探可能勉强能够留下一条命等与谢野晶子来救。

　　但是他说了，她一定会赢。

　　叮——

　　纱纪将硬币向上抛起。

　　薄薄的圆形金属片在空中不断翻转。除了纱纪和西格玛剩下的人们却丝毫没有被吸引，乱步坐不住，不是揉揉自己被打晕时被敲的后颈就是磨蹭纱纪的手指，费奥多尔又把那本小说拿在了手上随意翻阅，王尔德则注视着桌沿漆黑的木边。

　　当——

　　硬币落在了桌子上，在桌面上划着圆弧震动着，几息间便彻底安静下来。

　　是正面。

　　纱纪和西格玛不由得同时松了一口气。

　　西格玛的声音还有点欣慰，“你赢了。”

　　“唔..”纱纪隐约抓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含糊答应一声。

　　之后轮到了西格玛，正面。

　　纱纪，正面。

　　西格玛，正面。

　　纱纪，正面。

　　正面，正面，正面正面正面正面正面...

　　进度飞速往后拉，赌局已经进行到了一半，那三个人还是老样子，坐在对面的西格玛却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瞳孔里布满了惊愕。

　　怎么会这样！

　　如果所有的硬币都由纱纪来抛，可能还能够通过力道或者技巧让一百次的抛硬币全都变成正面，但是一百次里有五十次是由他抛出去的，他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在抛硬币的时候用上任何技巧。

　　就算纱纪的五十次全都是正面，以概率来说自己扔出去的五十次是完全随机的，起码会有二十次左右的反面，侦探早该输掉一只手捂着伤口哀嚎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百无聊赖地给对面的少女编辫子！

　　西格玛瞠目结舌间又抛出了一次正面。这次他抛得很靠近他的那边，硬币落在纱纪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青年捏着硬币递给她。

　　“谢谢...”纱纪对他张开手掌接过那枚硬币。

　　于此同时王尔德像是被赋予生机的玩偶，望着半空他们就要碰在一起的位置眼神闪烁，费奥多尔翻动了一页书纸。

　　乱步编发的手指停顿了片刻，撇撇嘴又继续编歪七扭八的辫子。

　　最终西格玛的手指擦过纱纪的指腹。

　　纱纪目眦欲裂，瞳孔中心的瞳仁瞬间缩成了针尖的大小。

　　防不胜防！

　　西格玛的异能力竟然是‘用对方最想知道的情报交换自己最想知道的情报’！她想知道的情报当然是西格玛的异能，被费奥多尔安排来和自己接触的突然出现的神秘青年。纱纪自然想要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

　　但是如果她心里想要知道的是其他情报，那么同样能够知道西格玛的异能，这一次接触浪费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不。

　　纱纪扶住额头，西格玛向她索取的情报不出意外还是关于‘书’，亦或者是关于她的异能力。

　　如果是关于‘书’，那她确实没有撒谎，如果是关于她的异能，她自己也还一知半解，而更聪明的人通过这一百多场赌局大概知道的比她还要深。

　　到头来还是她赚了。

　　纱纪偏头和不厌其烦折腾自己头发的乱步对视了一眼。江户川乱步点了点头，原本只是大致方向的猜测，现在通过纱纪的反应，更加准确地得知了西格玛的异能力。

　　转瞬之间纱纪就整理好了心情，说完了没有说完的道谢。

　　“谢谢。”

　　“不..不谢。”西格玛垂下眼睫抿紧了唇瓣。

　　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在就要被犯罪团伙利用的时候是费奥多尔救了他，对他说想不想要一个家。

　　所以他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费奥多尔前来向一个少女套取情报。但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西格玛就动摇了，这个人身上有和自己很相似的气息，他能感受到自己和她像是用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了。

　　在她身上，西格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他对纱纪有种超出初见的好感，欺骗她之后心口的位置揪紧，居然还感到了一点慌张。

　　“我们继续吧。”

　　“...嗯。”

　　赌局的主菜已经上完，那之后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只有西格玛木木地报着赌局的次数。

　　很快到了最后的终盘，一共206场，由纱纪开始，西格玛结束。

　　青年望着赌桌中央的硬币，眉眼温和地说：“恭喜你，最后也是你赢了。”

　　纱纪嘴角抽动一下，假笑道：“谢谢。”

　　“终于结束了。”江户川乱步松开编的越来越整齐的辫子伸了个懒腰，软软趴在桌子上。

　　西格玛看到她嘲弄的眼神嘴里有点涩，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他还有最后一项任务没有完成。

　　在放他们走之前费奥多尔邀请他们一起喝一杯下午茶。

　　纱纪湛蓝的眼眸中颜色慢慢变浅，逐渐变成了冰冷的寒冰一样的颜色。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西格玛端给江户川乱步的红茶洒出了一点，红色的液体渗进了地毯里。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她嘴里打听出书的下落，也不仅仅是想试探她的异能力，从一开始费奥多尔的目标就是江户川乱步。

　　这一趟费奥多尔不仅摸清了自己的异能，还想要利用乱步的推理能力找出书的下落。

　　让他们分开醒来是为了不让他们交流多余的情报，推理出他们真正的意图。如果乱步听到了之前她说的关于书的情报，不，他一定听到了。到了现在，乱步经过了一整场赌局的时间说不定已经推理出了所在地。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无法拒绝西格玛的红茶。

　　就算不是为了书，以乱步的头脑，西格玛不管和他交换什么，到头来费奥多尔还是稳赚不赔。

　　江户川乱步摸着下巴看瓷杯里只剩半杯的红茶，一边摸摸纱纪的头一边提问，“放糖了吗？”

　　纱纪被他顺毛之后不再用可怕的眼神盯着西格玛，从点心盘里拿了一块饼干。

　　“我喜欢放了方糖的红茶，多放几块哦。”

　　乱步使唤西格玛给他多放几块糖的时候费奥多尔终于看完了那本小说。他注意到纱纪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上的书上面，他垂着眼语气温柔，“想知道这是讲什么的书吗？”

　　“不想。”纱纪摇摇头，咽下嘴里的饼干之后一口将茶杯里剩下的红茶喝完，“茶也喝完了，我们走了。”

　　她对西格玛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想做的事已经快结束了。

　　“乱步，快走啦。”纱纪走过去的时候乱步正伸手去接那被几乎全是糖水的红茶。

　　他们之间接触的那一秒西格玛仿佛脱力那样用力扶住了一边的墙壁，茶杯落在地上茶水四溅。

　　“真可惜。”乱步嘟嘴，“走吧。”

　　“等！”西格玛猛然抬头，露出了至今为止最失态的一个表情，还没能说出什么就扶着墙软软倒在了地上。

　　这还是他头一次因为接收到的信息过多难以承受到晕倒。

　　费奥多尔苍白的手指磨蹭在深色的书脊上，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西格玛嘴唇又勾起了是那种难以言喻的，介于疯狂与靡丽之间的奇异的笑容。

　　“很抱歉，果戈里不在，不能将你们送回原来的地方，不过这里离工藤家很近。”他闭上眼睛偏头，“王尔德可以送你们回去哦。”

　　“免了。”纱纪牵着江户川乱步的手腕快步往外走，语罢用力关上了房门。

　　“生气了？”酒店狭长的走廊里乱步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

　　纱纪每说话，等到电梯上来了才低着头，有点沮丧地说：“我生什么气呀，就是觉得好像是输了那样...”

　　“没有。”江户川乱步看着不断跳动的电梯楼层，狐狸眼眯起，表情轻松惬意。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一定会赢的。”

　　电梯门缓缓打开，正午亮到晃眼的光线霸道地占据了整个空间。他先一步迈出去，站在满目灿烂的光明中对她伸手。

　　“我们去约会吧，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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