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华辞

　　曦华刚落到阵中便觉得肩上像压着一块大石，连灵力流转都不如在外面顺畅了。怪不得本王说在里面要用双倍的灵力才能破阵。
　　阵中空间不大，曦华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姬俊，除了他，还有孟彦和常茙简荻。三人皆是奄奄一息状，姬俊更是狼狈，连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
　　“曦华？”“曦华姑娘！”
　　三人看到曦华，惊喜不已。
　　曦华上前，抽过姬俊手中的如意簪，展成护罩，将三人护在中间。
　　三人身上一轻，皆是长舒了一口气。姬俊强打起精神，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有人买通刺客，想要杀我。”曦华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道。
　　孟彦轻笑一声，嘲道：“若非你及时赶来，我们几个用不了多久，也会同那几个护卫一样，死得连尸骨都不剩。他们费尽心机，布此杀阵，竟还要多此一举，杀了你这个医师，以策万全。”
　　“阵中还有他人吗？”曦华问。
　　“几个护卫拼死护主，已全部阵亡。除此之外，再无旁人。”简荻道。
　　曦华点了点头，前行两步，走到正中央，盘腿坐下。之后，她伸出手往腰间一探，一枝纯净的桃花枝悄然出现。

　　这是她的兵刃吗？坤天罩中的姬俊愣愣地看着花枝。虽然没有颜色，但枝上的桃花朵朵怒放，逼真得仿若刚刚从树上折下一般。
　　曦华双手放在膝头，掌心向上，不断往花枝中注入灵力。只见那花枝越来越亮，随后变成一把锋利的长剑。剑柄上刻着繁复的缠枝桃花纹，剑身透明无暇，剑尖锋芒毕露。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长剑不断上升涨大，没多久后，剑身一荡，像是碰到了一层阻隔。曦华眉头一皱，随即双手结印，引出更加磅礴的灵力注入剑中，自己也被逼出一口血来。

　　那鲜血滴到曦华身上的衣衫上，竟化作无物，消失不见了。
　　然而姬俊却察觉出，她身上的衣裳从初见时的纯白色，悄悄变成了淡淡的红色。那红色，似是稀释后的血色。而她眉间的花苞，竟随着灵力的流转慢慢绽放，变成了四瓣。
　　在曦华又吐出两口血之后，剑尖终于刺破头顶上的一方空间，将那空间碎成一面破镜子。
　　“走！”曦华轻喝。
　　姬俊三人不敢耽搁，立马起身，从破洞中冲出。曦华也收起长剑，跟在后面。

　　没想到，等在阵外的，竟是乌泱泱的一群黑衣人，足有三四十个之多。
　　好在，凤尾因为有黑陶盆护着，暂时没有受伤，小青鸟落在她枝上，半眯着眼睛。
　　领头的那位上前一步，看着曦华等人道：“没想到啊，竟然有人能破了这‘四象封神阵’。可惜了，都是强弩之末，即便破阵而出，也还是要死的。”
　　孟彦脸色一沉。他们确实已经被那阵法耗尽了灵力，别说以一当十，连兵刃怕是都拿不起来。

　　“曦华，你快走吧。”姬俊也心生绝望。
　　曦华却轻轻摇头。她手指轻点，三人身上的光罩消散，曦华的身上却多了一件外袍。
　　那外袍在夜色中泛着莹白色的温润光亮，上面用与里衣同样的淡红色丝线绣着连绵起伏的山河图。
　　竟然真的是件衣裳。姬俊怔怔地看着曦华。她穿上这件外袍，像是将整个大荒都踩在脚底一般，超然出尘，睥睨天下。

　　“你叫什么名字？”曦华手拿花枝，看向为首那人。
　　“毋色。”男子道。
　　“常仪很喜欢你。”曦华道。
　　男子微微侧头，看向已经解开束缚，站在远处的常仪。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如果你死了，她会很难过。”
　　毋色不语。
　　“我承诺过，会留你一命。”曦华继续道。
　　毋色拔出随身长刀。这长刀伴他几百年，帮他完成一次次的刺杀任务，也助他一次次从死亡的边缘逃脱。但今日，再次拔出它，面对着面前这个白衣白发的绝美女子，他的心底竟无半点把握。
　　“身为刺客，视死如归是入行的第一课。何况，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你吗？”

　　毋色话虽说得坚定，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曦华手中的花枝。这世上，能伤人的并不一定得是兵刃。对灵力高强之人来说，哪怕只是一根蒲草，也能取人性命。这花枝上虽无半点杀气，却有种迫人的威慑。
　　“一起上！”毋色下令。以多敌一，对方还是个姑娘，确实胜之不武。但这是刺杀，手段卑劣又有何妨，杀死目标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是场非生即死的搏斗，但在姬俊眼里，却更像是一场前所未见的绝美舞蹈。许是因为曦华的武器是桃枝，许是因为，曦华实在太美。她花枝所指之处，来人就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打中，纷纷倒飞出去。一个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几息之后，刺客那方还站着的，只剩连同毋色之内的四人。

　　毋色虽蒙着面，但从他露出的双眼中的惊愕，也能看出他此时心中有多震惊。几十个人，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更别说是突破她，杀了她身后三人。
　　与他们同样震惊的，还有姬俊三人。四十年前，曦华只是替姬俊挡了一掌，便吐血昏迷。没想到四十年不见，她竟强到如此地步。简荻没有见过四十年前祭典上的那一幕，但她同样被曦华的强大震慑到。一个拥有着绝世容颜和绝世修为的姑娘，这世上会有哪个男子不为之倾倒？

　　毋色意识到，再这样打下去，己方一点胜算都没有。他与同伴对视一眼，其余三人心领神会。只见他们脚下微转，四人立马站成一个阵。
　　这是要比拼灵力了。姬俊看出对方的意图，担忧地看着曦华的背影。毋色他们不知道，姬俊却是知道的，曦华已经因为破阵受了重伤。
　　曦华当然也明白，可是她不能退。一旦退了，姬俊他们必死无疑。
　　只能这样了吗？又要这样了吗？曦华悄悄收起花枝。
　　不远处的本王警告地唤了一声：“曦华！”
　　曦华恍若未闻。她头也不回地朝四人走去。

　　本王的警告刺痛了姬俊的心弦。四十年前，曦华飞身上前，用身躯护住他的那一幕，忽然在眼前闪现。
　　“曦华，不要！”姬俊大吼着冲上前。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四人合力的那一掌，正中曦华心口。如同四十年前一样，四人被坤天罩反震，倒地不起。
　　而姬俊只来得及接住曦华倒下的身躯。
　　“曦华！”姬俊抱紧曦华，瞬间红了眼眶。
　　曦华的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她被血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朝姬俊扯出一个笑容。
　　“曦华……”姬俊不忍看她，将头埋到她肩上，痛哭出声。

　　远处掠来三人，当先的西陵璋看着满地的尸首，惊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孟彦的眼中满是怒火，他没有回答西陵璋，只抽出佩剑，走到昏迷的刺客身边，一人当胸一剑，直入心脏，了结他们的性命。
　　西陵璋震惊地看着孟彦，以为他疯了。
　　待孟彦走到毋色身边，提起佩剑时，常仪终于忍不住，上前挡在毋色身前。她灵力被封，无法出手，只能直直地盯着孟彦，道：“要杀他，先杀了我。”
　　孟彦的心中全是杀意，正准备出剑，姬俊忽然喝住他：“曦华说过，饶他和那姑娘一命。”
　　孟彦犹豫了一下，收回佩剑，推开常仪，狠狠地踢了毋色一脚。
　　毋色悠悠醒转。

　　“大师兄。”常仪惊喜地看着毋色。
　　毋色勉强撑起身，看了看死了满地的兄弟，和不远处不停吐血的曦华。看来，还是失败了。
　　“大师兄，他们答应放过我们了。”常仪抱着毋色，又哭又笑。
　　哪那么简单。毋色暗叹。即便眼前这几位放过他，可他知道上面那位许多秘密，那位能让他活着？何况，他手上那么多条人命，仇家早已遍布天下，难道要带着常仪，过一辈子颠沛流离，四处逃亡的生活？
　　毋色朝常仪笑了笑，自己已在深渊，常仪的双手却是干净的，何必连累她？
　　“我有些话要私下同三殿下说，你去帮我请他过来。”
　　常仪听话地起身。

　　孟彦走到毋色身前站定。
　　毋色撑起身子，朝孟彦单膝跪下，道：“师妹常仪虽与我同门，但她年级尚轻，双手并未染上血腥。我愿用一个消息，求三殿下护佑她周全。”
　　“指使你们的是我二哥，琼蝉。如果你是想说这个，那大可不必。”孟彦寒声道。
　　“姚妃和九殿下身子康健。”毋色道。
　　孟彦脸色一变。他弯腰揪住毋色的衣领，道：“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

　　毋色咳嗽了几声，道：“如果不是他，你们会如此深信不疑？还有，我们布置如此周密，若非这位突然出现的姑娘，你们早就没命了。根本没有必要杀死医师曦华。这多此一举，也是他临时提出来的，说是有人相托。我们来不及分出人手，这才让我师妹出手。”
　　“是谁？”孟彦问。
　　“他没说，我不知道。”毋色道。
　　孟彦又看了他几眼，确认他没有说谎，这才松开手，任毋色再次跌倒在地。
　　“三殿下？”毋色蜷缩在地上，死死地盯着孟彦。
　　“如你所愿。”孟彦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离开。
　　毋色松了口气，然后抽出佩刀，朝腹下用力一刺。
　　“大师兄！”常仪扑上去。
　　“好好活着。”毋色看着常仪，微笑着闭上双眼。

　　另一边，西陵璋也同简荻解释完自己突然出现的经过。庆功宴刚刚开始，主角就匆匆离去，众人皆是一头雾水，然而琼蝉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对姬俊和孟彦多番维护，帮着蜀山氏安抚众人。西陵璋觉得他有些反常，勉强撑到宴席结束，心中还是不放心，便想追上来看看，妹妹西陵琰吵着要一起回新都，白熊妖成洛随行护送。
　　“这是怎么回事？”西陵璋看向场中。
　　“我们被‘四象封神阵’困住，多亏了曦华姑娘帮我们破了阵，又打伤了这些守在外面的杀手。”常茙简荻道。
　　“这些，全是曦华伤的？”西陵璋一脸惊愕。
　　“全是她。”简荻点头。

　　毋色死了，常仪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凤尾也化成人身，扑到曦华身边，一边替她擦血，一边眼泪掉个不停。
　　“我还没……没死呢。”曦华艰难地转过头，无奈地看着凤尾。
　　“是啊，只是心又碎了而已。”本王落到凤尾肩头，嘲讽道。
　　“曦华，”姬俊哽声，道：“我说过，下一次再见时，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可我……”
　　曦华？西陵琰上前。这是曦华？西陵琰震惊地看着姬俊怀中，白衣白发的绝色女子。她是曦华？那个曦华？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曦华又咳出一口血，道：“只是，又要离开了，有些舍不得。”
　　姬俊偏过头，用肩膀蹭去脸上的眼泪。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曦华抓住外袍，化成木簪塞到姬俊怀中，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一次，你又要走多久？”姬俊几乎泣不成声。
　　“不知道啊。”曦华叹了口气。
　　姬俊还要再问。
　　本王打断道：“再耽误，就真成交代遗言了。”说完，它翅膀一扇，便带着曦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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