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华辞

　　所有人都在为姬俊欢呼，凤尾嗓子都喊哑了，就连最不情愿的琼蝉也露出尽量得体的微笑。
　　姬俊收起如意簪，重新束好发，下意识看向曦华的方向。奈何人群早已疯狂，哪里还能找到她半分影子。
　　热闹了许久后，看台上的人群才慢慢散去。凤尾意犹未尽道：“姑娘，晚上的庆功宴我就不陪你去了，我要去街上的食肆里坐坐，听听他们都是如何夸赞殿下的。”
　　曦华笑着嘱咐：“别玩得太晚，记得回来。”
　　“知道啦。”凤尾拉着常仪顺着人流离开。
　　姚氏的看台正对西方，此刻已只剩下曦华一人。下午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她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

　　夕阳西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唤。
　　“曦华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
　　曦华转头，来的是孟彦身边的一位侍从。看着有些眼熟，只是她叫不出名字。
　　“有人托我将这个交给姑娘。”侍从拿出一个传音螺递给曦华。
　　曦华听完后，脸色微变。
　　“怎么了？”侍从问。
　　“没什么。晚上我想去街上走走，就不去庆功宴了。”曦华道。
　　侍从点头。

　　天光将尽时，曦华来到城北一处荒废的院落前。
　　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打开院门。
　　常仪探出头，四处看了看，道：“曦华姑娘果然守诺。”说完，她侧过身，让曦华进来。
　　屋子里，凤尾被堵住了嘴巴，五花大绑，扔在角落。她全身上下像是被火灼过一般，新长好的头发也被烧焦了大半，甚是狼狈。
　　见她过来，凤尾激动地挣扎起来。
　　曦华上前将她嘴里的破布拔出。
　　“姑娘，你快走！她是刺客！”凤尾叫道。
　　“来都来了，走去哪里？”常仪落后一步，关上房门。随手一挥，设下结界。

　　“我来了，你放了她吧。”曦华看向常仪。常仪还是那个常仪，只是脸上没了笑容，全身上下透着股冷漠肃穆之气。
　　“我若现在放了她，你能保证她不会回去报信？给我找麻烦？”常仪道。
　　“你到底想怎样？”凤尾又是后悔又是恼恨。在来到这院落之前，常仪一直都是她眼中十分投缘的好友。没想到，她竟别有目的。
　　“怎么样？自然是杀了她。”常仪掏出一把匕首，抵到曦华颈间。
　　“你敢！”凤尾怒道：“你若杀了姑娘，我家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姬俊殿下？”常仪笑道：“他现在怕是被困在那庆功宴上，自顾不暇了吧。等他察觉到你家姑娘不见了，再追到这里时，我早就逃到天边了。”
　　“你！”凤尾瞪着常仪，眼中尽是怒火。

　　“不过，幸而你家姑娘是个医师，你们俩若是配合，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你家姑娘一命。”常仪道。
　　“如何配合？”凤尾道。
　　“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妄图逃跑。等风声过了，我会说服大师兄，带你们回谷里，那里正好缺一个医师。”
　　“你想要囚禁我家姑娘一辈子？”凤尾怒道。
　　“那也比死了强。”常仪道：“我这还是看在你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才网开一面，你就知足吧。我劝你也莫要想着逃跑或是求救，你只不过是个刚修成人行的木妖，而我修的恰好是火灵，你若不想被烧成焦炭，若想你家姑娘少受些苦，就安分些。”

　　凤尾瞪了她一眼，随后眼泪汪汪地看着曦华，心中全是委屈和歉疚。若非自己信错了人，曦华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曦华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靠到自己肩上，道：“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她这么一说，凤尾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常仪大概也觉得骗了这么单纯的姑娘，心中有愧，她收起匕首，坐到门边，远远地守着二人。
　　凤尾哭了好一会才止住声，转而想到另一件事：“姑娘，你说会是谁想要杀你？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曦华摇头。

　　凤尾不知哪来的胆量，竟对常仪呼喝起来。
　　“喂，坏丫头，是谁让你来行刺我家姑娘的？”
　　“我是个刺客，拿钱办事，不问缘由。”常仪道。
　　“你！”
　　常仪起身上前几步，坐到二人对面，道：“不过，看在你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我可以提醒你一二。”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她坦承，凤尾反倒迟疑了。她一脸戒备地看着常仪。

　　常仪笑道：“你家姑娘是医师，常人见到一般都会礼让三分，轻易不会得罪。再加上她如此和婉的性子，想要与人结怨，怕也是难。”
　　“那是自然。”凤尾自豪。
　　“如若不是她的原因，那就只有可能是有人怕她碍事。”
　　“碍事？”凤尾疑惑：“碍什么事？”
　　“怕她救人呗。”常仪白了她一眼。
　　“救人？救谁？”凤尾顺着常仪的话想了又想，迟疑道：“难道是，有人要对我家殿下不利？不可能，我家殿下可是‘大荒第一公子’，谁能伤得了他，你骗人的吧？”

　　常仪瞥了她一眼，道：“他虽夺了魁首，可那一身的伤，没几个月怕是好不了吧？”
　　“那又如何？殿下又不是孤身一人。”
　　“你知道‘四象封神阵’吗？”常仪道：“由土灵高手居中，引木火金水四灵高手镇守四方，集数十位高手的灵力，布置而成的上古封神阵。任何神族一旦误入阵中，撑不过一刻，就会被碾成齑粉，连尸首都找不到。”
　　“与我家殿下何干？”
　　“若你家殿下今夜有急事，必须要去一个地方。而去这个地方，一定要经过设阵之地呢？”
　　凤尾脸色突变，道：“不可能。今晚是庆功宴，殿下不会轻易离开。”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大师兄告诉我，姬俊殿下一定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他明日午间就会来此地接我回谷。”
　　一提起大师兄，常仪的脸上总会漾起一丝特别的神采。
　　凤尾呆呆地看着常仪。常仪的神色告诉自己，她没有说谎。
　　一直沉默的曦华忽然开口：“常仪姑娘，谢谢你。”
　　“什么？”常仪一怔。
　　曦华站起身，道：“看来你并未起杀心，又告诉我实情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你和你的大师兄。”
　　“你？放过我？”常仪好笑地看着曦华。可是，下一瞬，她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只见曦华拈手成诀，眨眼间就变了模样。白发若雪，额间一朵将绽未绽的红色花苞，眉眼如画，一身淡红色衣裳，不染纤尘。仅这副出尘的样貌，就让人有种不敢亵渎之感。
　　“你！”常仪收起笑容，脸色异常难看。
　　曦华抬了抬手，凤尾身上的绳索立马崩裂。
　　“姑，姑娘？”凤尾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曦华。
　　“黑陶盆在吗？”曦华问。变了模样后，她的声音也变得清冷。
　　凤尾从怀中拿出黑陶盆，跳了进去，化出真身。她被常仪伤过，大半的叶子都被烧焦了。
　　曦华旁若无人地对着黑陶盆一点。盆身连同凤尾变成巴掌大小，落到曦华掌心。

　　一番动作过后，常仪终于反应过来。她掏出匕首，用力朝曦华刺去。没成想匕首还未到曦华身前，便碎成几截，掉落在地。而曦华竟封住了自己的灵力，并将自己释放出的火灵抽成火线，反手捆住了自己。
　　“青弗。”曦华轻唤。
　　一抹青色自曦华胸口飞出，停在半空。
　　本王睁着一双半醒未醒的双眼，正准备开骂，忽然发现曦华唤的是他的名字。他正了正脸色，道：“怎么了？”
　　“姬俊可能出事了，追过去。”曦华道。
　　本王看了一眼她掌中的凤尾，又看了一眼被缚住的常仪，道：“本王不载他人。”
　　曦华将凤尾收入袖中，道：“那便抓着吧。”

　　凤尾还未从曦华带给她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转眼又被眼前的另一道景色镇住。
　　她缩在曦华的袖子里，察觉不出外头的风劲，但从景色变换的快慢来看，本王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见过的所有飞禽。
　　她猜到本王不一般，却没想到如此不一般。他的羽毛在夜色中闪着幽光，每一片都完美无瑕。他的尾巴比普通青鸟长许多，尾羽和翼羽的尖端，也闪着五彩的光芒。头顶一簇耸立的五彩翎羽，像王冠一般，昭示着他非同一般的尊贵身份。

　　“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羽毛吗？眼睛都看直了。”本王不知何时察觉出凤尾的眼神，轻声道。
　　“哪，哪有。”凤尾晃了晃身子。
　　“还没到吗？”不理会本王的打趣，曦华心中只想着姬俊。
　　“他这回又招惹了谁？连坤天罩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只能感知出一个大概的方位。”本王道。
　　“听说是‘四象封神阵’。”曦华脸上忧色更甚。
　　“这种上古阵法，布置起来可不容易。因为不容易，所以一旦完成，威力极大。他若真被困在阵中，怕是坤天罩也护不了他多久。”本王道。

　　“如何破？”曦华问。
　　“东木，西金，南火，北水，土灵居中呼应。若想最大程度地利用土灵，那设阵之地必在山谷。从外面破最省力，然而这样一来，居中的土灵受到灵力波及，必死无疑。从里面破，若想不伤人，只能花费双倍的灵力，朝上打开缺口。”
　　“我尽量。”曦华道。
　　本王嘲道：“不尽量还能如何？若我现在劝你袖手旁观，你会听吗？”
　　“不会。”

　　“到了。”本王提醒。
　　曦华探身一看，不远处确实是个山谷。她纵身一跃，轻轻停在半空。
　　本王扔下常仪，又变成那只巴掌大的小青鸟。他往阵中看了看，道：“他们快撑不住了。”
　　凤尾从曦华袖中探出身子，道：“姑娘快去救殿下吧，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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