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华辞

　　孟彦的住处，也一样不平静。
　　“表弟差人找到我，说他是你们四个中实力最弱的，蜀山氏也无意介入王族争斗。明日上午他若对上你，会撑上几十招再退，保全蜀山氏的颜面。若对上的是极北之地的那头熊，或者是墨炀，他只能尽力拖延。只是，据他的消息说，墨炀最近已经同琼蝉私下见了好几次面。”孟彦担忧地看着姬俊。
　　墨炀修的是火灵，同姬俊的水灵正好相克。成洛修的也是水灵，但他是白熊妖，天生在控制水和冰这方面的能力，就远高于常人。

　　“若论灵力修为，熊妖成洛与墨炀不想上下。但熊妖经验丰富，且天性凶狠，对谁都不会手下留情。这两日，对上他的几个世家的直系子弟，要么直接认输，要么被打到重伤卧床。所以，就算他不是琼蝉的人，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差别。”西陵璋面带忧色道：“以目前的形势看，最差的情形应该是你和蜀山姜一人对上一个。只是，成洛和墨炀都能不费多少力就拿下蜀山姜，但你若想胜得他们其中一个，必不能全身而退。待到下午，他们以逸待劳，胜算自然更大。”
　　“无妨。一个个来就是了。如果我们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日后还怎么同王后他们抗衡？”姬俊不想让他们担心。
　　何况，既然已经决定迈出这一步，再难，都要走下去。

　　说完正事，打开房门，曦华正坐在栏杆上，倚着廊柱，微微抬头，看着夜空。
　　“曦华姑娘怎么还没休息？”孟彦有些诧异。
　　“看星星。”曦华指了指夜空。
　　孟彦抬头。秋高气爽，月色朦胧，繁星满天，确实有种疏阔之感。
　　姬俊落后两步，见他二人一站一坐，只瞧背影，竟能让人生出一种不忍打搅之感。
　　见他停住脚步，西陵璋疑惑道：“怎么？”
　　姬俊回过神，道：“哦，在想明日晚间是不是还有庆功宴。”
　　“是啊，”西陵璋点头，随后看向曦华的背影，恍然大悟，道：“我看她也不是个爱热闹的，到时候让凤尾带她出去走走，你不必担心。”

　　事实证明，人不可能一直交好运。这次抽签，姬俊没能抽到蜀山姜，他的对手是墨炀。如西陵璋所言，墨炀即便赢不了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打伤他，消耗他的灵力。
　　果然，墨炀一上场就出手狠辣，招招致命。短短几个回合下来，姬俊就被逼到比试台边缘。
　　凤尾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常仪打量了曦华一眼，道：“瞧姑娘的神色，似乎并不替姬俊殿下担心。”

　　曦华转头看她。常仪还是一如既往地嘴角带笑，让人一见就能生出亲近之感。只是，她今日的笑容，比前几日更加明艳，连深色的眼眸里都透着一丝喜色。
　　“我是个医师，没什么灵力，看不懂这些。”曦华道。
　　“就前几日的情形看，墨炀应该是打不过姬俊殿下的。”常仪盯着场上，道：“只是，今次的大荒凌云宴榜首，竟被一只熊妖得了，实在可惜。”

　　常仪这话说得轻飘，凤尾有些不高兴了。她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殿下就赢不了那熊妖？”
　　常仪指了指场上，道：“你看，四十招了，双方灵力消耗大半，墨炀虽败相已露，但他明显是打定主意要跟姬俊殿下拼到底。让他无法在几个时辰之内恢复灵力，在下午迎战熊妖。”
　　“那怎么办？”凤尾急了。
　　“没办法，速战速决。”常仪道。

　　正如常仪所言，场上姬俊的攻势立马凌厉了起来。只是墨炀既然想消耗他，又哪里肯轻易认输。
　　两人又斗了十几招，墨炀被姬俊击中胸口，落下台去，生死不知。
　　这场比试旗鼓相当，打得难解难分，众人看得都很过瘾。姬俊获胜之后，比试台四周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有几个姑娘同凤尾一样，激动得满脸通红。相比之下，常仪和曦华的淡然就显得格外扎眼。

　　毫无疑问，下午的“大荒第一公子”将在姬俊和成洛两人之间产生。只是，许多人都认为，成洛与“公子”二字，实在不搭。
　　白熊妖成洛，曾为祸北地多年，后来被大将军韩影收服。之后，便一直跟着韩影将军在边境对抗共工。据说他在战场上勇猛无双，立功无数。也正因如此，韩影将军才会特地推举他来这凌云宴。
　　然而，成洛毕竟是个妖，而且是个血债累累的妖。再加上他一贯出手狠辣，不管他为玄帝立下多少战绩，也没有神族会把他放在眼里，更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妖兽比人单纯敏感，成洛从凌云宴初选到现在，感受得最多的，就是蔑视和恶意。
　　人若对我先下杀手，我自也不必手下留情。这，就是成洛心中的是非对错。至于将军的嘱咐，只要对方没死，就不算违背。

　　成洛是个身经百战的妖。他自然也看得出来，与墨炀的比试之中，姬俊已经消耗了大半灵力。他还是个聪明的妖。姬俊只上场三次，次次气势逼人。眼下，他灵力不济，更会选择速战速决的办法。
　　所以，成洛自站上擂台之后，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全力应战。
　　这场比试至关重要，双方刚一上场，众人皆坐直身子，盯着比试台。
　　常仪道：“成洛应该不会给殿下出手的机会。”
　　凤尾驳道：“殿下一定会有办法的。”

　　“成洛没有兵刃，手掌就是他的武器。所以，他所有的灵力都汇集在掌心。他方才挥出的这一掌寒气逼人，应该是想瞬间冻结殿下的水灵。不过，殿下应对及时，给躲了过去。可惜，以殿下眼前的境况，如果成洛再来一掌，殿下一定会被他打下台。”
　　果然，常仪话音刚落，场上成洛一个闪身，已经重新凝成一道掌风往姬俊袭去。
　　这一掌比先前那一掌的威力还要大。看台上的孟彦已经紧张得站了起来。如果姬俊被这掌打中，非死即伤。而离他不远的琼蝉，却勾起了嘴角。
　　场上的姬俊如何能不知道，但他躲不开了。他只能直直地站着，凝聚全身的灵力，在掌风到来时，能撑上一撑，让自己少受点伤害。
　　看台上的许多姑娘看到这一掌时，已经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忍看姬俊受伤倒地的样子。
　　曦华终于抬起头，凝神看向场上。

　　成洛的掌风离姬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姬俊忽然一矮身，掌风贴着耳畔呼啸而去。姬俊虽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也被掌风逼到了擂台边缘。不仅如此，掌风还拍散了他的发髻。待他重新站稳时，青丝已如瀑布般垂散。而束发的那支簪子，也落到不远处的地上。
　　难道就这样输了吗？姬俊捂住胸口，盯着对面的成洛。好不甘心啊。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休息，他一定能打败成洛。
　　“你还不认输吗？”成洛站在擂台另一侧，平静地开口。
　　要认输吗？姬俊握紧拳头。
　　不，我不能输。

　　姬俊松开手。在众人的注视中，捡起地上的发簪。
　　“据说，它还可以做兵刃，能成倍地放大灵力……”
　　曦华，我不想输。
　　姬俊握紧如意簪，将仅存的一点灵力注入其中。
　　“以它为兵刃，不可伤人，也不能见血……”
　　姬俊记得曦华的叮嘱。幸而，他也没有想要伤害成洛的意思。他将如意簪化成一柄没有开封的木剑，然后对成洛道：“再来！”
　　姬俊对自己的剑法很自信，再加上有如意簪的加持，他相信，自己一定有机会战胜成洛。

　　场上的成洛，看台的孟彦和琼蝉，还有曦华身边的常仪，都惊住了。
　　因为那木剑上流转的淡青色光华，分明是充沛的水灵力。可就在前一瞬，姬俊的灵力明明已经枯竭。
　　“这不可能！他怎可能还有余力？”常仪惊道。
　　场上，姬俊挥动如意簪，如臂使指。成洛看出这兵器的古怪，不敢用手掌硬接。只短短三个回合，就被姬俊逼到擂台边缘。
　　“原来，这世上还有能让灵力一化为十的神兵。”常仪终于看明白了其中奥妙。木剑虽然灵力充沛，但姬俊本人，依旧是强弩之末。

　　“以殿下如今的修为，再加上这样一把神兵，胜负还真不好说。”常仪叹道：“若殿下的灵力没有损耗，有这把神兵在手，估计满大荒都少有敌手。”
　　场上成洛也看出了姬俊的弱势，只避开姬俊的兵刃，手掌一个劲地往姬俊身上打。但姬俊每次都能在掌风到来之前，横剑拦住。原本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一下子就变成了势均力敌。
　　看台上，琼蝉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现在在意的，已经不是这场比试的输赢，而是如常仪所说的，姬俊的真实实力和他的这把神兵。大荒之中，怎会有如此神兵？姬俊是从何处得来的，为何之前从未听说？
　　琼蝉看向不远处的孟彦等人。意外的是，无论孟彦还是西陵璋，均是一脸惊诧。

　　当成洛第四次被姬俊逼到擂台边缘时，他收起攻势看着姬俊，道：“你这不是木剑，对吗？”
　　“不是。”
　　姬俊心神一动，木剑露出真容，锋利的剑刃上，杀气逼人。
　　“你不想杀我？”成洛问。因为方才好几次，姬俊明明可以刺中自己，却选择了撤回剑势，点到即止。
　　“成洛将军守卫边疆，战功赫赫，我对将军只有尊敬。”姬俊道。
　　成洛盯着姬俊看了两眼，然后单膝跪地，朝他低头抱拳。
　　场边众人尽皆呆住。因为，这个礼节对于妖族来说，代表的是绝对的尊敬和信服。满手血腥的白熊妖成洛，竟然公开对姬俊殿下表示臣服。
　　“我认输。”行完礼之后，成洛跳下擂台。
　　“哦！”四周响起一阵欢呼声。孟彦更是激动得直接越上高台，一把抱住披头散发的姬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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