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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修）
药馆破旧的木门大开着，杜清溪下了马车直接朝内前走去。
徐宸这药馆这请了名小童捣药，这会儿小童正在门前扫地。
他还记着杜清溪，听闻脚步声，见到是杜清溪，握着手中扫把欢快地打了声招呼，便小跑着进了医馆，去里屋唤了徐宸出来。
徐宸同上回一般，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却不似袁文术那般寒酸。
缓缓从里屋走出，手中提这个药包，搁在柜台上，才起身到了门边。
“杜姑娘今日是来……”
清冽嗓音响起，徐宸脸上那块红疤依旧看着可怖，他话音未落，被顾淮贞打断了，“我娘子今日来此处看病。”
顾淮贞站在杜清溪身旁，清晰地看着徐宸那半张清秀的面容，有些敌意。
徐宸闻言撇过脑袋，见是顾淮贞，眸子却一亮。
“原来是淮贞。去岁来锦鸢城，我还去顾府拜访了一会，可惜听闻淮贞那日去了凤音楼。”
徐宸说着，敛了敛眉，神色有些遗憾，“当初你若也能拜入师父门下，如今便不会是这副模样了。”
他语气惋惜难耐，杜清溪听出他语中含义，顾淮贞却什么也未听出，不屑地回了句，“拜入他门下日夜试毒？还不如我师父的一套拳法来得强身健体。”
“若你当初拜入徐郎中师父门下，如今便不会如此放荡，整日去凤音路。”
杜清溪随口补了句，对徐宸行了一礼，徐徐说明来意，“上回见徐郎中对那毒药甚是了解，今日特意前来，便是想多问问那毒药之事。”
徐宸嘴角微扬，望着顾淮贞泛红的脸颊，正要出言解释，听杜清溪后面这话，那笑意缓缓收起。
“难道不是来自邻县？”
杜清溪摇了摇头，仰头望了眼身旁的顾淮贞，思忖片刻才道：“刺史大人确信，那教中物与人悉数被缴获，那日带来的那瓶，应当不是从中流出。”
顾淮贞在旁听着一阵茫然，想询问一句，两人却并未给他机会。
徐宸并不知他不了解这事，直言道：“若非邻县，那便是西南来的了？握有这毒药，倒像是西南陀蛊教之人。”
他垂眸自顾自思量着，杜清溪听这话，却不由瞪大了双眸。
陀蛊教，她曾见过，却是在话本之中。
书中所说的陀蛊教，以活人炼毒试毒，十恶不赦，她从来不曾想过，这毒教竟真的存在于世？
“陀蛊教？曾经西南车瑶国国教？”
沉思间，一阵清越嗓音打断了她思路，抬眸，这番话却出自顾淮贞之口。
他见杜清溪眸中困惑，顿时来了兴致，“师父曾同我说过这毒教，许久之前，与金台寺还有些联系，之后不知何时改了教义，便再没有来往了，再往后，那地方被大旬朝收服，陀蛊教就没了踪影。”
这是杜清溪也听闻过，今上皇位得来的方式不正当，西南王与他身为兄弟，心中不满，那地方越发不受管教。
这节点，那避世不出的毒教却出现了？
“娘子，我也并非全然无用……”
顾淮贞娓娓说完，半晌未得到回答，将两人依旧面对面低头沉思，只好再轻声提了一句。
杜清溪抬眸望着他，随口回了一句，“有没有用还不可知。”
话音刚落，徐宸却轻笑了一声，眼眸弯起，眼下的一块红疤竟显得有些冶丽，与清秀面容格格不入。
“兴许有用，淮贞不妨再说一些？”
“再说什么？”
顾淮贞不满地一撇嘴，他刚盼着杜清溪夸赞两句，没料到她竟这样不在意，“那陀蛊教藏的这样隐秘，对着地图也不一定能寻到，能知晓多少？不过倒不知在哪儿听人谈过，毒教中人似是都会在身上刻下一个纹身。”
“什么纹身？”听到这句，杜清溪双唇微张，情绪猛然一阵激动，抬手握住顾淮贞身上锦袍一角急切地问道。
刘玉深入狱前挨了几板子，衣衫凌乱，除却露出的白皙肌肤与几道红痕，那肩上，似乎还隐隐有着几道黑色线条。
她当时只当在狱中染了污泥，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那分明是一道纹身，透出来的线条，也与瓷瓶上所绘制的一模一样。
顾淮贞难得见到杜清溪这样激动的模样，心中惊讶，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握住杜清溪还揪着他衣袖的手，嘴角扬起，面色总算愉快了些。
“刚才并未说清楚，应当是升到了一个不低的职位才能刻下纹身，至少数百年前如此，如今却不知了。”
他补充完，见杜清溪眸子一暗，也不知自己何处说错。
沉思许久，杜清溪那手便从他掌心之中滑了回去，道了声谢，又转眸看向徐宸，一字一句郑重道：“陀蛊教避世不出，连话本中也提及，如今外头鲜有陀蛊教之人，可这会儿，我却在本城见着了一个。”
“那人正在淮清县县衙之中。”
她顿了一顿，侧过身子朝那方向望了一眼，心中再添郁闷，眸中光芒流转，卷翘的眼睫微动。
如今，是刘玉深在她面前明明白白不舔伪装了。
徐宸闻言一愣，那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明白，可杜清溪心中真正所想，他却猜不真切，“杜姑娘难不成是想……借那人对付陀蛊教不成。”
杜清溪轻哼了一声，没立刻回答。
如今她即便要了刘玉深兄妹两人的命也并非什么难事。
实在不行，便赔上自己这条。
可若真如此，她此番重生便没了意义。
多少，她也得陪到杜寻半年后，再了解了这条凭空多出来的性命。
她无法再忍受刘玉深兄妹二人存活于世那样久了。
她抿着唇不答，徐宸只当她默认，抬起袖中的手摆了摆，“西南动乱，前回过去更有谣言提及西南王与陀蛊教勾连，更何况陀蛊教位置难寻。那人若真与杜姑娘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报复那人也当够了。”
听到这话，顾淮贞总算反应过来，两人相谈，究竟是什么事。
他念起每每提及刘玉深那人时，杜清溪那不断波动的心绪，昨日月下的痛骂，以及今日马车上的近乎昏厥，下意识抬手隔着衣袖握住了杜清溪那手。
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十分冰凉。
“娘子，他既帮不了你，便由我来！我爹认识平反西南的大将，也认识被困西南的知府，总能有法子掀出那毒教！”
他说得万般自信，却被徐宸一头凉水泼下，“你也说过，对着地图都寻不到那毒教踪影。不说西南情况如何，如今进去容易，难得却是找出毒教踪影。”
徐宸说罢，深吸了口气，又望向杜清溪，见她眸中恨意丝毫不减，只好开口劝说道：“杜姑娘所遭逢的也非是家国大仇，真恨极了，徐某也有不少办法能折磨于他。”
闻言，杜清溪嘴角扬起一股冷笑。
刘玉深前世在她身旁伪装三年的原因还未可知晓，只是此人毒辣的手段她尝了一遍，也能猜出那毒教中都是些什么人。
说是避世不出，谁又知晓究竟有多少人隐在外头，残害无辜。
她倒是得了上天眷顾，死前得知真相，死后重生前来复仇。
可其他人，兴许到死也只能蒙在鼓里，如她爹一般，真当自己目光如炬，寻了个好女婿。
“今日便打扰徐郎中了。”
杜清溪语调毫无起伏地开口，说罢就要转身。
那张绝色面容，处处透着平静，却又昭示着内里的汹涌。
“杜姑娘这会儿是何意？”徐宸出声拦住，双眼微微眯起。
杜清溪停住脚步，回首看了一眼两人，“自然是回去再想法子。刺史大人性子刚正不阿，他下回归来，我会将此事告知于他，若再不行……我便继续与刘玉深周旋下去，且看他将如何。”
天道给她这机会，她便不信，这回自己看的明了，还能输给刘玉深不成。
丢下最后一句，她就要迈步，身后再度传来一道声音，清冽却无奈，“待刺史大人下回归来，徐某会登门造访。”
徐宸微顿，叹了声又道：“那毒教，家师也惦记许久。”
能让今世药王惦记许久，却连个入口也找寻不到，可想而知，这毒教该是怎样的棘手。
杜清溪停住脚步思索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她将要翻上踏上马车，顾淮贞才回过神来，快步走上前，跟着一道上了马车。
他来了锦鸢城三年，以往的杜清溪分明温和良善，自打那日白韶然将人掳回偏宅后，那性子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才在医馆那番话……”
坐到杜清溪身旁，他反复斟酌着开了口，却又被自己掐断，反反复复，最后只道：“娘子先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杜清溪闭目养神，卷翘纤长的睫毛不住跳动着，她根本静不下心来。
片刻，她睁开双眸，望向顾淮贞，缓缓道：“你知道了又如何？”
“我……我能让爹帮你。”
顾淮贞被她堵住，脸色涨得绯红，脑中飞速闪过杜清溪刚才言语，也只能憋出这一句。
“你爹性子正直，也不需你来劝说。”
淡然答完这句，杜清溪心中隐隐添了几分担忧，倚在身后的软塌上，思绪混乱。
她一辈子几乎都待在这小城中，与人无恩无怨，若不是前世执念，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竟也能有这种野心。
顾淮贞望着她，纤长的眼睫在如凝脂般的白皙肌肤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颊之上已许久不见诱人的绯红，即便擦了胭脂，也能看出其下没有血色的脸庞。
而他，似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杜清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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