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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修）
入夜，郊外皎洁的月光铺洒大地，亮如白昼。
杜清溪裹着一身薄薄的毯子，睡在羊绒软塌之上，一袭青丝倾泻其上，神情安逸恬淡。
看模样是真睡着了。
刘玉深侧躺在她身旁，眯着眼打量了会，才缓缓起身。
今日刺史府内乱成一团，顾家父子在书房内昏迷，还是去送茶的小厮察觉。
而府中的少夫人与随身丫鬟却没了踪影。
一切来得似乎有些过于轻松。
他今早特意带着刘玉琳一道出城等着杜清溪，不到无声，她与翠灵便一人背着一个行囊急匆匆出了城，那紧张得泫然欲泣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刘玉深眸中困惑了一瞬，便撑着一旁的草地起来身。
杜清溪一直在他掌握之中，又怎会作假？
他们逃了整整一日，眼见着头顶弯月升至半空，才因杜清溪体力逐渐不支，才停下步子，在这枝叶茂密的树下铺了层羊绒。
他起身盯着杜清溪看了会儿，那张绝色的面庞在月色照耀下，泛着诱人的盈光，让他不由晃了心神，半晌才恢复过来。
待他离开，杜清溪眼睫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眸。
入睡前，刘玉深还将唯一的羊绒毯子铺在了她身下，令刘玉琳幽怨的眼神持续了许久，一直等她闭上眼眸，才察觉不到那阴暗的注视。
她若是真想着与刘玉深一道逃难，这无微不至的照顾怕是也能令她感动不已。
身后细微的动静不仔细去听，几乎便要给夜间凉风吹拂树叶的响声给盖过。
好在她听力甚好，连那两人正在翻什么物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抿唇勾了勾嘴角，缓缓阖上了眼眸。
还当这两人一出城便会要了她性命，如今看来，似是真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翌日清晨，还是鼻尖沾上树叶上滴下的水珠，杜清溪才从睡梦中醒来。
先前重生时，做的还尽是些前世惨死的噩梦，昨夜身旁添了这两人，她反倒梦见，自己亲手毁了他们所拥戴的一切，望见这两人痛不欲生的模样。
她掀开身上毛毯，刘玉深恰好也用荷叶盛了些溪水走回来。
她鞠了捧水喝了口，润完嗓子，又用余下的溪水行云流水地洗漱完，回眸望了眼未来得及收起幽怨神情得刘玉琳，轻笑一声道：“我再去盛些水来。”
正要起身，却被刘玉深抬手拦住，那温柔的眼眸如刚才溪水般滑过杜清溪脸庞，嗓音柔缓，“不必，清溪身子虚，还是在这儿多歇息片刻。”
杜清溪心中冷嗤一声，敛眉点了点头，轻声自责道：“怪我无用，若昨夜不停下，今日便能到前方小镇休息一日了。”
“这怎能怪清溪姐？还是我与义兄唬你出来，如今才不得不逃难。”
刘玉琳已收拾好心中情绪，起身走到杜清溪身旁，粲然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宽慰道。
听见这声，刚朝前走了两步的刘玉深回首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玉琳说得不错，分明是因为我才有了如今这般田地，清溪……还是别再想这事了。”
杜清溪咬着下唇微微颔首应下，白皙娇嫩的小脸依旧透着掩不去的自责，看着楚楚动人。
缓了缓自己心绪，纤纤玉指从沾上些许污泥的鹅黄锦缎中伸出，拿过羊绒榻旁的包袱解开，又取出一个小包，里头装着几块炊饼，还是她昨日清晨买的，这会儿捏在手中分外冰凉。
“怕爹爹在路上不适应，才让翠灵去他身旁陪着，这会儿看来，却是我矫情惯了。”
她捏起块炊饼，搁在了自己腿上，低眸望着，不觉自嘲地笑了一声，才又伸手去捏了另一块递给了刘玉琳。
刘玉琳虽饿极，还是强忍着恶意，凑到杜清溪身旁，关切道：“清溪自幼娇生惯养着，难免如此，玉琳却是习惯了这样风餐露宿等我日子，往后不妨就由玉琳代替翠灵，照料清溪姐。”
她语调恳切，若非知道她真面目，几乎就要被这虚伪的面容瞒过去了。
“你我是姐妹，地位自当平等，怎好拿你将翠灵作比？”
杜清溪摇了摇头，扬着嘴角温声说着，又拍了拍刘玉琳那只手，模样看着还真有几分贤良。
刘玉深回来时，便见到两人对坐着相谈的模样，快步走到两人身旁，将荷叶递到刘玉琳手中，笑道：“你们两人这会儿在谈什么？这种时候竟还能如此悠闲？”
闻声，杜清溪仰起脑袋望着他，眸中深情，“与你在一块儿，即便待在这荒野，日子自然也是闲适恣意的。”
说到此处，她双颊微微一红，连忙垂下了脑袋，刘玉深见状却来了兴致，凑到她身旁，蹲下了身子。
“与我在一起，清溪就这样不在意日子如何吗？”
刘玉深略有些轻佻着说道，握住杜清溪搭在腿边的素手。
却不料被倏然抽回，杜清溪双颊不由又红了几分，正要点头，却又忽地顿住，抬眸朝着前方望了一眼，咬着下唇，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垂眸望向刘玉深，眸中带着浓浓的情意。
“玉深，听闻前方小镇还算繁华，我们到了那儿，借间屋子住下，之后，直接成婚可好？”
她断断续续说着，声音愈发减小，最后直接没了声，顿了会，又连忙补充道：“如今这情况，与我爹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聚，正巧琳妹妹在此，还能为我们两人做见证。”
说着，她转过脑袋，期待地望着刘玉琳。
那眼底的愤怒抑制不住，眼睛一瞥便能瞧见刘玉琳搭在腿间的双手紧握成拳。
分明气急，却又不得不装出副欢快喜悦的模样，“义兄与清溪姐两情相悦了许久，如今既吐露心意，也该赶紧成婚，免得夜长梦多。”
杜清溪看她拙劣的伪装，心中止不住冷笑，她如何也想不明白，刘玉深分明能靠着自己达成目的，为何还非得带上个刘玉琳？
念起前世两人相依偎的模样，她一阵反胃，对刘玉琳道了声谢，连忙转身，从布袋中拿出最后一块炊饼递到了刘玉深手边。
“恰好也只来得及买三块炊饼，若带上翠灵与我们一道，兴许还不够分。”
刘玉深接过，又顺势将她那只手包在手中，“清溪倒是正好与我想的一样，我只怕清溪后悔，才不敢说出，往后日子必定比昨日更艰难，清溪还准备与我一道走下去？”
分明将她心思牢牢掌握，却还偏问出这番话，杜清溪觉得可笑。
刘玉深所给的那瓶毒药，只一小撮细碎粉末，便能轻易夺人性命，又更何况那一整瓶？
根本就是算准了她不会拒绝。
她顺着刘玉深心意点了点，垂下脑袋，眸光冷得如同冬日刺骨的寒风。
“都已经到了这地步，有怎能后悔。玉深对我的情意我看的真切，清溪坚信自己……从未看错人。”
她丢下这句，再抬眸去看刘玉深，却见他眸中缓缓露出耀眼的光芒，其中欣喜险些将她勾入其中。
“还是快些吃完干粮早点上午，争取夜晚降临前能到最近的小镇。”
啃了块坚硬的炊饼，她认真提议着，便收拾起了毛毯。
刘玉深强装出一副见不得她受累的模样，她也不强求，任由他包揽了一切活儿。
就连刘玉琳那幽怨的目光，她都能轻易适应。
只是她身子不适，也并非作假，骑着马到了镇子门口，在傍晚夕阳照耀下，她直接这么沉沉倒了下去。
再度醒来，她已待在一个落魄的卧房内。
外头传来细碎的动静，她集中精神，便能轻而易举的将两人的交谈尽收入耳中。
“你这所谓的宁神药是真当我看不出加了噬心散吗？”是刘玉深压低嗓音的质问。
刘玉琳轻哼了一声，并未答话，反问道：“为何不直接取了她的命？”
沉默许久。
刘玉深才又缓缓开了口，几乎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太蠢。”
这话正说到了杜清溪心坎上，她不喜欢刘玉琳为人，今日才如此气她，但这份蠢笨，才给了她识破一切的机会，又不得不令她感激。
忽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应当是刘玉琳手中捧着的药碗打碎在地，又隐隐传来一阵哭声。
“什么我太蠢？我看分明是你瞧上了那女人美色……”
刘玉琳高声哭喊着，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这么一番动静，她若睡得安稳才奇怪，干脆起身走到门边，推了门查探。
“刚才怎地听见有哭声？是发生何事了？”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她打了个糯着嗓子好奇的问了声，睁开眼眸才见刘玉深正搂着昏迷不醒的刘玉琳，不由眸子一暗。
刘玉深却并不慌乱，仍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模样，不急不忙地解释道：“我刚才端了宁神养身的药来，恰好碰见玉琳在这院中赏月思乡，哭着便朝我跑来，说要回家，动作太大，不光将药打翻在地，连人也直接昏睡了过去。”
说到这儿，他忘了眼怀中的刘玉琳，眸中带上些许责备，“这丫头不知今夜怎么了，这么不懂事，明日她若还如此，便让她自己上路回家。”
话到最后，兴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言语中添了一分狠厉。
杜清溪披着一身外衣，迈步走到两人身旁，抬手抚过刘玉琳脸庞，轻柔着声开了口，“望月思乡也难免，玉深还是莫要怪她了。倒是我……分明说了今日成亲，未进这小镇便昏了过去……”
刘玉深摇了摇头，轻柔地宽慰道：“还是你的身子最重要，这户人家在镇中还算大，付了些银两，直接给了我们两间屋子住下，我先将玉琳送去睡下，一会儿再来寻你。”
看着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去的模样，杜清溪轻轻“嗯”了一声，便也转过身子回了屋。
走到门旁，她抬头眯眼打量了眼半空中那轮弯月，抿唇闷声一笑。
刘玉琳这样轻易便坐不住，还想趁着入夜就取了她性命，倒令她有些惊讶。
她还当刘玉琳伪装再拙劣，多少也能维持一段时间。
刘玉深倒是不一般，装得一副尊重她的模样，还挨着床边打了地铺。
第二日起身，各怀心思。
尤其刘玉琳那双幽暗的眼眸根本遮也遮不住。
刘玉深这样缜密，自然也轻易发觉，嗓音难得的一冷：“家乡旱灾未解，急着回去也不过等死罢了？玉琳，你若还不懂事，就自己一个人上路吧。”
闻言，刘玉琳不敢置信地盯着刘玉深，双眸瞪大，“义兄这是在赶我走？”
她今早起身望见杜清溪与刘玉深从一间房中便察觉出不对劲，其后便一直盯着二人，还盼着刘玉深来安慰她两句，没料到等来的竟只是赶她离开？
刘玉深并未立刻回答她，沉默半晌，正要开口，刘玉琳却未给他机会，低头冷笑了两声便道：“杜清溪！你真当自己和义兄已经结为夫妻了吗？”
她恶狠狠地说罢这一句，连刘玉深都未察觉她动作，只见她飞速地同腰后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朝着杜清溪脖颈刺去。
速度太快，杜清溪双眼猛然瞪大，再一回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只是这回，她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那匕首刺偏，只滑过杜清溪肩膀及顾淮贞那挡过来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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