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姝

　　沈惊晏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眼前女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眉目柔软，细眉如柳，神色除了开始盛怒，彼时还带着几分哀戚。
　　不要再杀人，这是赵姝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她无比厌烦自己身份，更厌烦沈惊晏昨夜今时的行为。
　　赵姝不过问了他是谁，可沈惊晏比赵姝更在意她是否记得自己是谁。
　　一风袭来，亭中寒意添了几分。
　　赵姝目光冷冷，看着沈惊晏有意识怔愣，到之后忽然笑出声来，癫狂得很，将他在赵姝心中原本清风松的模样撕裂开来。
　　“所以，将近十年，公主心中还是对那死人痴迷不忘。”沈惊晏瞧向赵姝，神情带着某种执拗。
　　赵姝明白，尽管沈惊晏长得像阿衍，可终究不是他。
　　自己的阿衍已经死了，不可再回。
　　如今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前朝旧人，以往皇兄是帝王，可今日天下掌权人已变，自己突然出现也不过是徒增烦扰罢了。
　　而沈惊晏对她的话，早已超出救命恩人范畴内。于世俗之间，他是外男，有谁会记得她所喜爱衣裳颜色，知晓她那些不为外人所知喜好，知她怕黑，梦魇之后想有人陪着，为她守夜。
　　赵姝敛眉，加重手中自掐力道，眉心凝着，散不去忧愁，意欲非常明显，自己已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若是还要争辩，她也无可奈何。
　　沈惊晏将面前的布帘放下，彻底隔绝赵姝看向对岸的视线。
　　屏退左右后，亭中寂静，唯有风过。
　　赵姝脸上毫无神情看了他一眼，转身伸出食指在茶杯中点了点，同时另一只手挥过，石桌之上其余杂乱被毫不犹豫扫在地上。
　　瓷器邹然破裂打出声响，对应赵姝此时心中无声怒火。
　　——放了他们
　　——你要什么
　　沈惊晏站在她身边，瞧着素白纤细手指划过石桌，露出带着水印的字。
　　赵姝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意味，看向沈惊晏，她已收回手，放在身侧，挡在衣袖之下，渐渐握紧拳头。
　　沈惊晏了不在意笑了笑，“小人能想要什么？”
　　他双手拢在跟前，清润的目光对上她视线，压低了声音，“小人想要公主留在这里，永远将小人当做你的阿衍？”
　　赵姝心中有事时，总是习惯将眉蹙着。今日从起时，她便觉心慌，恐有何事要发生。
　　她歪了歪头，诧异地看向他，不懂为何沈惊晏要这般说。
　　可来人神情十分端庄认真，使得赵姝更加觉着怪异，她不由得往后挪了半步，企图在重新打量着来人。
　　可沈惊晏并不给她机会与时间。
　　他步步紧逼，彼时他站直了身体，在赵姝警惕之下走来，“当年您就是将我留在身边，说过要我当他的替身。”
　　“如今，小人可以再当一次他的替身，永远。”
　　脚底碎片踩上去，发出沉闷细弱声音。下一刻，赵姝抬起手臂，朝着近在跟前的人脸上，使出全身力道，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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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月高空，枝桠上沾了银辉，四处悄然静寂。
　　赵姝孤身立在院中，瞧着暗无边际的天，心中一片怅然，自己被沈惊晏困在这里。
　　即便是出府也不行，身边的仆婢皆不敢违抗他意，因此赵姝如今连外界一丝消息也不能探得。
　　活生生被‘圈禁’，还是长这般大来第一次。
　　自那次狠狠打了沈惊晏一耳光，赵姝近乎半月没有瞧见沈惊晏，周遭仆从从未知他的去处。
　　以至于，赵姝再想找沈惊晏好生谈谈，也成无头尾的事，不了了之。
　　“都知，您留步。”
　　沈惊晏走出执政殿，恍然听见身后声音。
　　刑部尚书匆匆而来，刑部尚书一张方块脸，眼睛细小，美貌修长，加之任职身份，阴暗诏狱内血里腥风，脸色板着像个活阎王。
　　沈惊晏步停，还没来得及转身，刑部尚书已跑至跟前，连忙拱手作揖，“沈都知，留步、留步……”
　　“高大人，不是已经下朝了么，你怎么还在这儿？”
　　沈惊晏看着他，故作惊讶道，随即看向身后，还有三五个大臣站在不远处，此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自己原本也是赶着皇宫内下钥时间，要出宫去。
　　看他明知故问，刑部尚书额上青筋挑了挑，忍着粗气道，“沈都知，劳烦您通传，咱们这些老臣，想见一见皇上。”
　　从今日散朝后，一些老臣便堵在执政殿前。
　　“这近来西夏使者来朝，西夏人屡在朱雀街上左右商铺饶乱，臣等按律法捉拿，可可皇上却让臣等放了……”
　　沈惊晏做认真听状，笑容清朗，“放了，有什么问题吗？”
　　“一次放，次次放，陛下为一国之君，如今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岂可忍。”刑部尚书咬着后槽牙，眼中凶杀之意明显，可对沈惊晏话语时恭恭敬敬，“臣等今日等了许久，国家大事还请沈都知代为通传一下。”
　　沈惊晏抬头看了眼天，状似无意叹气，随后颇为遗憾道：“皇上去了后宫，下了旨意，若无宣召，任何人不得打扰，高大人有什么话，还是留着朝时吧。”
　　“你！”瞧这人油盐不进，老臣终于按耐不住，“狗阉人，在老子面前嚣张个什么劲儿。”
　　一时，四周连风都禁止，不远值班侍卫宫女，连带着几个四品以上大臣都在，人人都听见了这话。
　　沈惊晏抬臂，弹了弹无灰之袖，侧着脑袋斜眼看了眼刑部尚书，眼底凝着一团黑，有几分倒不严明奸佞，他忽得笑了笑。
　　待人走后，身边人跟上来，低声同刑部尚书道，“你疯了，他可是陛下身边最宠信之人，就不怕他对你动死手啊。”
　　刑部尚书在官场硬了多年，刚才不过对沈惊晏说些场面话，哪里是真的怕他，刑部尚书语声粗粝，“我再不济也是三朝老臣，他敢！”
　　。
　　马车出了宫城，忽然一个停顿。沈惊晏没有防备，鼻翼擦破皮，疼倒是其次，下一刻，尖锐东西穿过车窗帘，稳稳当当扎在方才他坐过的地方。
　　“主人！”
　　车夫警惕声音从外传来，沈惊晏握紧拳头，压着声回复。
　　不时，旁侧粗犷声音传来，“光天化日公然行刺，还真不把沈都知放在眼里。”
　　沈惊晏掀开车帘，一炷香之前才见过的刑部尚书高坐马，视线下挪，正笑眯眯，视线十分挑衅。
　　话完冷哼一声，扬鞭而去。
　　“主人………”车夫唯诺看向沈惊晏，他并没有受惊后的惊慌、愤怒，面色沉静如水，可越是这般，有谁知静水地下尽是深潭，可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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