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野生忠犬训为己有的日子

　　林清野非常确定手机里没接到任何人的信息，以往从来没有这样过，都是程邺或者魏文超直接发信息叫人。

　　“把东西让他拎回去，现在就过去吧。”

　　这个不合时宜的召唤让两个人都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林清野到底也没有把东西丢给牧星河，无论黄毛怎么老大长老大短的还是坚持把东西拎到了上楼的电梯外。

　　牧星河少见地一直沉默，只在电梯门马上要关上的时候小声说了句：“早点儿回来。”

　　程邺在店里等了很久才看见两个人从大门进来，黄毛一脸的“迟到真的不关我事”，林清野则一如既往地有些不耐烦。

　　能让这尊佛亲自来的事情当然不是什么小事，林清野早就做好了各种可能的心理准备，走到桌子前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对面的人。

　　“喝水？”魏文超以及其他人都被清出屋子以后，一个水杯被推过来。

　　林清野看着程邺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突然激灵了一下，不知道是对未知事件本能的恐惧还是对程邺这个人自身各种特质的厌恶和忌惮。

　　对于他这种总是略显不屑的表情程邺显然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仍然维持着诡异而安静的气氛。

　　“胖鱼的事情我已经清楚，姜文达的资料也已经全都都拿到了，你想不想知道我还听说了什么？”

　　被问话的人仍然一脸淡漠。

　　“我知道听说的事情不能当真，但是清野，我还是怀疑你，并且愿意给你一次机会。”程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逻辑性的错误。

　　“谢谢。”

　　“谢谢？你就这么认了我听到的传闻，没有什么顾虑？”

　　林清野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若有人有办法能让我摆脱你，那我一定在很早的时候就做了，你知道。”

　　程邺明显是想笑，中途却又改成了叹气，“你总是这样直白。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是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对面的人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你见没见过那种流动的马戏团，你知道他们怎么训练动物么？不是一直用铁链锁住，而是在适当的时候给它机会逃跑，再抓回来，再放走，再抓回来，只要惩罚的够狠，那么动物对于逃生的机会就和对铁链一样，心存畏惧。”程邺的语气像是在聊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无论传闻是真是假，我都无所谓，你可以用你想到的任何方法继续下去，只是，别被我抓回来。”

　　林清野原本是盯着桌面，闻言抬起视线，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动作与他对视良久。

　　“赵启路的线基本行得通，所以姜文达是没有机会了，清野，你要不要做另外的打算？”程邺的语气轻松无比，就好像遛狗的时候撒开了绳子，即使看见它跑远也笃定地知道它会回来。

　　根据他的语气林清野猜测程邺应该只顺藤摸瓜地挖出了自己偏帮姜文达，孟帆的事情他并不知情，否则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说出来代表他并不重视，因为姜文达和胖鱼是可控的，他们分别受制于张庆林和程邺。但孟帆不是，这种第三方的力量像一股暗涌，一旦抬头，都是蓄谋已久。

　　程邺就像一场游戏里的裁判一样，时刻关注每个人的动态却不担心胜败，总是游走在若即若离的位置，姿态高贵。

　　棋子已经开始游离，下棋的人却脸表情都不屑于变动一下。

　　林清野回家的时候牧星河已经刷完碗了，正在床上躺着看电视剧，一见他进门马上坐起来，想说什么的样子，还没出声却又倒回去了。

　　“他知道我可能要扳倒他这件事了，但是并不在意，乱糟糟的。”

　　“什么乱糟糟的？”牧星河见他主动提起，又不嫌累地坐起来。

　　“什么都乱糟糟的，程邺的态度，孟帆的行为，还有…”林清野坐在床边上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刮了一下牧星河受过伤的眼睛，“这件事。”

　　“你查清了是谁？”

　　“程邺以为我是想投靠胖鱼，今天告诉我的，我自己调查也是他，所以程邺应该是没撒谎，这笔账，我迟早跟他算了。”

　　“你有计划了？”

　　“如果程邺打通了厅里的路，很有可能张庆林就真的不会动了，那个时候胖鱼也不会好过，在程邺动他之前我必须先动手。”

　　牧星河懒洋洋地倚在墙上，“你看，跟我说实话多好，我现在都有点懒得亲自动手，有你这么惦记我，我甚至都觉得挨这一下值了。”

　　林清野偏过头盯着他，“我这么惦记你，你很意外？”

　　“倒也不是，但还是挺高兴。”

　　于蔓枝只在林清野进门的时候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盘腿边做瑜伽边敷面膜，对闭门不出的两个人放任自流。

　　现在与从前不同了，牧星河与林清野共处的每一分钟都觉得像借来的，心虚的很，生怕正说着话呢他就又要走了。

　　虽然程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敌意，但心里毕竟有所戒备，林清野还是要在表面上与他周旋，既要像以前一样不远不近地维持关系又要比以前更加注意他的行踪。

　　孟帆自从上次见面以后就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带着一个消息，程邺的对账地点在“盛世”KTV里。

　　连牧星河都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异常，张庆林怎么会同意在那样一个完全无法掌控局势的地方对账？身处对方的控制范围无论中途出现了什么样的事情都无法及时反应。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被程邺扼住了喉咙，程邺攀上了赵启路？

　　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张庆林在启明市的地位是不容撼动的，与他关系密切如程邺也仍然要在很多时候看着他的脸色行事，想必也有过不少强颜欢笑的时候。

　　他就像停留在犀牛身上只起到清洁作用的牛椋鸟，突然在某个时刻一口咬在了性命攸关的位置。

　　即使知道位置想要混进去也不是易事，一是程邺已经起疑，很难说会不会故意设下什么圈套，二是即使他全无戒备那个地方也不是林清野这样的资历可以进去的。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件让程邺不得不改变的事情。

　　这件事情让林清野有机会进到了对账的房间，虽然还没有做什么，但好歹有机会始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

　　程邺是一个和气到了极点的人，像是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性格上的命门，张庆林话里话外的质问他就像自动屏蔽了一样泰然处之，仍旧一张笑脸，点烟递酒。

　　既然依仗着张庆林的一手遮天发财，那么自然在分账的时候程邺是要吃亏的，双方带来的人核对无误后都是现金现场结算，张庆林是一个很知道轻重的人，从不要股份或是不动产这些容易留下痕迹的东西，每次都是所有的一切都折算成现金，当场拿走。

　　他深陷于贪婪的黑色陷阱，却又有一丝理智剥离在物欲之外。

　　这种时刻保持清醒的人喝酒非常有节制，偶尔才小啜一口。林清野坐在离两个人很远的沙发拐角，孟帆给他的东西很隐蔽，是非常专业的窃听偷拍设备，只需要随手粘在哪儿便能摄录到非常高清的影响，虽然偷拍不能作为证据，但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在特定的人手里还是有极大的用途。

　　进屋子的时候要经过两轮安检，因为是双方各自检查一次所以还是显得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程序不是很严格，只要求掏出身上触发警报的金属物品，林清野卷起袖子露出铁护腕，看了一眼程邺。

　　张庆林显然是知道他这个人的，并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就这么让程邺带人进去了。

　　录像设备只有一厘米长，窃听设备更小，跟小拇指指甲盖一样大，贴在茶几的玻璃板下完全无法察觉。

　　虽然做的并不是什么风雅的事情但程邺却是个风雅的人，放松地倚在沙发靠背上，一条腿架起来，对张庆林的黑脸像是看不见一样，示意叫人添酒。

　　他不怕，但手下们并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加完了酒杯子递回去的时候里头的酒有轻微的震荡，林清野的注意力时刻在那边，见状起身接了一把，作势要送过去，不想两个人换手的时候程邺先下意识躲了一下，把擦的锃亮的皮鞋收了回来，显然以防万一，生怕淋到身上。

　　就这么眨眼间，皮鞋经过的茶几附近掉出一个东西来。

　　一个窃听器。

　　这个不大的东西弹起来，一路滚到了茶几外，直到明晃晃地躺在地中央才安静下来。

　　那杯酒到了林清野手里已经安稳了，丝毫不再起什么波澜，却不想还没放到桌子上便有了这样一个意外插曲。

　　张庆林眼睛周围的褶子瞬间瞪开了，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程邺也呆住了，林清野手里端着一杯酒顺着两道视线一起转过去。

　　全场人鸦雀无声。

　　程邺只楞了一下便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朝着林清野当胸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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