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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随
眼看着派出所就要近了,而何七拿出了原本揣在兜里的那只手垂在身旁,侧身往车门走来。
“待会谁都别下车!!!”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大吼,抬手要去拉刹车。
“那个是不是手机——”方易骨突然抬高音量指着车头一个座位大叫,说着擦过何七身侧往前挤过去。
何七听到身侧方易骨说话声音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
好巧不巧,这时候司机一个急刹车,乘客又纷纷抬头去抓扶手。方易骨不偏不倚撞了下何七,她一边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一边到前边座椅旁蹲下,伸手进去捞。
她倒是没急着把手机拿出来,反倒一转身问那妇人:“你丢的手机什么颜色的?”
“不是,小姑娘你这啥意思啊,我丢手机还能唬你们不成?”妇人脸色一下有些不好,“白色。”
方易骨这才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崭新的白色手机递过去:“是这个吧。”
那妇人接过,不情不愿说了句“谢谢”,仍然是狐疑地瞅着她。
方易骨无害笑笑:“不好意思啊大婶儿,现在外面骗子太多咱总得谨慎点是不。”
说完,她又冲着前面司机大喊:“司机麻烦让我就这里下车吧。这车呆的我晦气,现在手机找到了总没问题了吧。”
方易骨说完,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说要下车。
那司机闻言只好啪一下开了车门:“真的是!!要求真的多!!!”
几个人推搡着下了车后各自散去,而何七和方易骨仍然站在原地。车门又关上,公交车在身后轰隆离去,留下一屁股带着城市味道的尾气。
两人就那么站着,谁也不开口,像极了怕打破这风雨欲起前的最后平静。
“何七。”
方易骨盯着斜前方的树干。
“那手机,之前在你口袋里吧。”
何七闻言没动,也没发一点声音。
方易骨正忐忑着,何七却突然嗤笑了一下。
“如你所见,方易骨。”
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往一旁走了。
方易骨抿着唇,隔了几米不远不近地跟着,悄无声息。
就这么走了快一个钟头。
她看出来了,何七在到处兜圈子。
就当方易骨以为要这么一直走到天黑了的时候,何七突然拐进了一条旮旯弄里,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方易骨摸不准拐弯后的情况,因此在墙角等了几秒,才一个转身往里面走。
然后,余光瞥到了地上一双马丁靴。
我去!!!!!!!!!!!何七怎么还在这里???
她扭头就走,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都到家门口了,怎么掉头了。”头顶处有声音响起。
方易骨慢吞吞转过身,抬头对上了何七有些危险意味的眼神。
何七仍然插着口袋,懒懒散散垂眸。
突然,他微微弯了腰,垂落一侧的额前黑发擦过方易骨耳垂。
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耳边响起的嗓音深沉,带着不多不少蛊惑人心的笑意。
“怎么,你不是要跟我回家吗?”
他一字一顿加重了尾音。
“小、方、易、骨。”
方易骨呆了一瞬,立马移开了视线。
有一团火在心里烧起来,随即蔓延全身。
这...这。
方易骨有些胆战心惊。
还好...还好自己比较黑,不然此时此刻何七就能见识到,什么叫做正宗的老干妈辣椒红。
就在方易骨打算落荒而逃之前,何七终于直起身,往旁的一个矮房走去。
方易骨没看他的表情。她愣愣盯着地上渐渐远去的斜长灰影,脑海里还留有何七后颈细小绒毛的残影。
那澄白日光下拉长的斜影愈来愈淡,最后一点点消失在一道门缝的黑影里。
那是一间破旧的白砖矮房,木色屋檐。刷着暗红油漆的门框旁立着石砌的水池,水龙头仍在滴滴答答漏着水,上面用红色塑料袋随随便便扎了个结。
何七进了那间矮房。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留神,木门就虚虚掩着,敞开了一道可以挤进一个人的缝隙。
这算是...邀请?
方易骨也没多想,直截了当走了过去。
对面可是何七啊,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她就这么想着,抬手轻轻推开木门,入目的是一张盖着桌布的饭桌,底下桌角垫了本字典。正对面的黑色厚重窗帘没拉开,房间里又没开灯,方易骨凭着身后仅有的一点光线暗自打量着四周,却没有看到何七。
就在她习惯性关门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门好像..真的关不紧。
嗯??
方易骨又转身去推门,发现是真的关不上。
这...
就在方易骨打算就此放弃了的时候,后背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气。
她转回去,看到何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不远处,仍然手插口袋,却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何七,这门关不上。”方易骨说。
何七默了默。
“坏了很久了。”
他转身去拉开窗帘,关上纱窗,因此整个小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挥散几分原有的压抑而变得有些恬淡起来。
何七一边拉出饭桌后的椅子,一边走过来把门敞开,对方易骨说:“坐吧。”
说罢,他又从窗户下的柜子上拿起两个玻璃杯往屋外走去,而后有细细的水流声音传进来。方易骨在椅子上坐下,猜想何七挽起袖子的模样。
方易骨不自觉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何七这时进屋来,于是她撇开眼去,余光看到他蹲下从柜子里摸了罐铁皮茶叶罐出来,往柜子上玻璃杯里轻轻抖了些,而后又弯腰,拿起角落里的热水瓶。
何七拔了塞子,抬手往玻璃杯里冲水。
有白雾升起,渐渐模糊了冷峻面庞。原本静止的叶片也随意律动起来,浮浮沉沉。
此刻有阳光散落在何七肩头,鬓角碎发也染上金光,仿若所有清冷都成了温存。
方易骨看着他张开五指,一手抓着一个玻璃杯走来,纹丝不动。
仿佛那水杯里装得不是开水似的。
何七轻轻把玻璃杯放在桌上,将其中一个推向方易骨,而后自己在对面椅子侧坐,右手胳膊肘支着桌子,指尖在玻璃壁上一点一点。
方易骨右手虚虚拢在水杯周围,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雾气,感受这源源不断的热量隔空渡来。
总感觉何七在看自己...
这视线感..
“何七。”方易骨抬头唤了句。
果然在看自己...
“为什么让我来你家?”她胡乱问道,而后低头吹了口茶水,盯着放在桌上的饭盒袋子定了定神又抬头。
何七一挑眉,面带戏虐:“我没记错的话,是你自己进来的。”
方易骨在心里嘀咕:如果你真不想让我来,我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儿跟你喝茶吗?
她又开始默默吹茶。
行吧,问点别的。
“最近怎么样?”方易骨问。
何七闻言自嘲般笑笑。
还能怎么样...
可他停顿了很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盯着桌面上的一道裂痕终是开口:“还好。”
方易骨点头,“张姨心结解开了,现在也很好。”
她加了句,像是要给他打一针定心剂,“她说谢谢你。”
何七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方易骨有些心虚,生怕被看出来什么,于是问:“对了,麦尔离呢?”
方易骨正等着他的回答,何七却突然起身去关门。
砰一声倒是一下子合上了。
他顺手开了灯和顶上的电风扇,又到放茶叶的柜子前蹲下,单手从里面拎了个麻袋出来。
方易骨正不明所以,何七缓缓走来,把袋子往桌上一丢。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在拘留所呢。”何七漫不经心拎起麻袋的一角,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
两杯茶都不再冒烟了,静静立在桌上,似无言观望。
方易骨盯着摊了一桌的手机,一时没了话,连吹茶都忘了。
也没必要吹了。
何七盯着方易骨,试图从她脸上分辨出什么破绽来,又去打量她捧着水杯的手。
他记得,之前在车上,那手机可一直在他口袋里的。
能无知无觉从他那里顺东西走的人。
也是本事不小。
“何七,那些被偷了手机的人怎么办啊。”
方易骨蜷着手指,看着满桌琳琅喃喃道。
“如果他们也是,拼命没日没夜工作了很久很久,才买了这么一部手机;
如果他们,因为丢了手机里的重要资料,因此丢掉了工作;
如果他们,遇到了紧急情况,却因为没了手机和家人失联了...
那这些人现在要怎么办啊。”
何七抿紧了唇,开始把手机放回袋子里。
“你说的很对,方易骨。
但我如果每天都要思考这些哲学问题,”他顿了顿,“早八百年前就会死了。”
方易骨没接上话,她静静看着何七把所有手机整整齐齐塞回麻袋里。
偷金条的时候完全没有所谓的心虚感,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似乎和自己的生活不太相关,外加还有一两丝英雄主义和冒险精神在里头。可这回轮到偷手机了,自己才开始觉得不对劲,心底封尘的道德感才开始蠢蠢欲动。
现在想来,两者性质本就是一样的。
何七...没有想过改变吗...
这句话,方易骨最终没问出口。
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对别人的人生以自己浅薄的眼界和窥见的片面加以评判。
那太过于道貌岸然了不是吗。
她还想说点什么,“何...”
“方易骨,你看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何七打断了她,把刚拎起的麻袋往桌上重重一砸,“这就是我!这就是何七这个人,所过的生活!”
“你现在,还想要来掺和一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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