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聂榆阳刚走出电梯，便看到公司前台摆了一大束鲜红欲滴的玫瑰。
　　许是好久没见过这样阵仗的花束，她不由地留恋地多看了几眼，不由地也顺带瞟了瞟正低头工作的前台小妹，心想年轻真是好，谈个恋爱收个花，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会让人幸福一整天。
　　她正要进公司，却被前台小妹叫住：“聂总，稍等，您的花！”
　　“我的？”聂榆阳有些诧异地转过身，走到前台奇怪地打量那束沉甸甸红艳艳的花。
　　本来她还疑惑谁会送花给她，转念一想，心中立刻有了嫌疑人。再看看花束中夹的卡片上那旁逸斜出的手写体，送花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要帮您放进花瓶里吗？”前台小妹殷勤地问，羡慕地看着那千娇百媚的花朵，“可能得多找几个花瓶。”
　　聂榆阳冷淡地说：“不用，扔了吧。”
　　“啊？那多可惜，这花这么好看……”
　　聂榆阳刚走几步，听到小姑娘这么说，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辣手摧花，便说道：“不扔也行，你喜欢的话就自己留下，或者拆开来分成几束，摆在公共办公区，看着也添点喜庆。”
　　说罢她转头便走，心想这公司现在走得快没人了，是得添点喜气振奋下人心，要不然大家还以为我们得散摊子了呢。
　　刚进了办公室，聂榆阳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罗平发来的信息：“喜欢今天的礼物吗？”
　　聂榆阳懒得理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打开电脑先准备浏览当天的新闻。
　　她原本没有这样的习惯，只是突然觉得公司要靠自己来打拼，一瞬间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好像不做点什么就显得不够努力似的。
　　要说聂榆阳事业心有多强，那恐怕不见得，她目前处于“不蒸馒头争口气”的状态。
　　林维夏创业，还有两个最好的成衣师帮她，更别提叶瀚城和乔鸿嘉的强力助阵，哪怕她的“Summer City”规模很小，说不定秤砣小压千金。更何况听说林维夏很快就要推出工作室的第一个正式系列，恐怕业界都擦亮眼睛等着看呢。
　　纪景辞职、离婚，也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但聂榆阳不想因为此时让公司上热搜榜，所以找公关公司给压了下来，低调宣布了事。可是纪景本人就是个活招牌，已经有很多公司向他伸出橄榄枝。目前还没听到他的动向，也许是他在保密，还有可能是他打算自己创业，在筹备。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EY的冲击都不会小。而眼下EY的灵魂人物都已不在，业界本来就议论纷纷，将来林维夏和纪景如果各自出作品，三方免不了会被人拿来相互比较。
　　如果林维夏和纪景打擂台倒也好，至少大家还有可能关注这场“兄妹之战”，可如果他们两个联手，那EY所处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仅凭一个初出茅庐的童飞，如何跟那两个实力悍将对阵？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丢脸。也许EY几年内就会解散，但她绝不想现在就败下阵来。
　　当然，聂榆阳心里也大约觉得，有叶瀚城在，林维夏是不可能跟纪景联手的。但这些与她自己来说，都是不可控因素，她能做的，就是把公司搞好，把设计室那一帮养了多年的设计师哄好，希望他们能为自己肝脑涂地吧。
　　手机又响了一声，仍是罗平发来的：“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送一束花来。”
　　聂榆阳仍是不想回复，但天天送花这种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她当然也可以每天安排前台处理掉，但这明显会让前台小妹觉察到她的情况有些不对。
　　办公室就是个八卦集中营，她可不想自己的私事成为员工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至少不要在她刚离婚之后就有什么桃色新闻。
　　于是她拿起手机，字斟句酌地让自己的回复尽量简单：“我不喜欢，别送了。”
　　信息一发出去，她就后悔了。果然没过两秒，罗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聂榆阳按下拒接键，把手机丢在一边。可是她不能静音，因为怕工作上有人找她接不到电话。要真是把罗平拉黑，她又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于心不忍。
　　于是她不断重复着挂断电话的动作，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电话那边终于消停了。可聂榆阳似乎被电话培养出来了条件反射，不由自主地拿起电话端详，甚至还童心大起地想数一数究竟罗平给她打了几个电话。
　　这个时候有人门都没敲“咣”地闯了进来，把聂榆阳吓了一跳，恰好她的手指按在跟罗平的通话记录上，不自知地把电话拨了出去。
　　聂榆阳看见童飞风风火火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童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榆阳姐，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聂伯伯情况有点不太好，被送去抢救了。她怕直接给你打电话会吓着你，就让我来带你去医院……”
　　聂榆阳一听父亲出事，来不及发火，抄起手机急急忙忙地跟着童飞赶往医院。
　　聂长生因为全身瘫痪而肺部积痰，虽然有人天天给他拍后背、吸痰等，但终究是不太管用，导致他呼吸困难，不得不临时在喉咙处切开器官插管。做完手术后，人又被送回了重症监控室，埋在了一堆管子和仪器当中。
　　聂榆阳赶到重症监控室外的时候，赵慧欣正和护工守在那儿，眼巴巴的往里看着。
　　见到聂榆阳过来，她转过身去，快走了几步，握住她的手：“姑娘，你可来了！”
　　聂榆阳担心地问：“我爸怎么样了？”
　　“大夫说一切正常，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到病房，你不用太着急。”
　　聂榆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放了心，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她忽然觉得有点儿腿软，向后退了几步，不想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本能地道歉，可身后的那个人却拉住她的手腕说：“不用跟我说这样的话。”
　　聂榆阳回头去看，发现来人是罗平，对方正一脸担心的望着她。
　　童飞非常有眼力见儿地拉着赵慧欣离开了。
　　“你怎么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爸爸出事儿了？你监视我？”聂榆阳皱起双眉，严厉地看着罗平。
　　罗平掏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给聂榆阳看：“你刚刚不小心拨通了我的电话，我是从你电话里听见的。我怎么可能监视你呢？！”
　　看到了通话记录，聂榆阳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还是走吧，你在这我爸会不高兴。”
　　“我还希望他不高兴呢，至少他能醒过来骂我。至少……你会开心。”罗平语调温柔地说。
　　听了这话，聂榆阳的眼泪差点儿滴下来。她看着重症监护室里不省人事的父亲，心里难过的要死。
　　父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这样几次三番的折腾他老人家能受得了吗？
　　看到聂榆阳的眼圈红了，罗平心里难受得不行。他拉起她的手：“走，咱们出去呆一会儿。在这看着怪难受的。”
　　聂榆阳不肯，甩开罗平：“我不走，我要在这看着爸。你快走吧！”
　　“你看着他，他也不会好得更快一点，何必在这儿平添烦恼呢？走吧，出去散散心。”就这样，聂榆阳一步三回头地被罗平拉走了。
　　中午的阳光还算暖和，聂榆阳裹着大衣，站在住院大楼的门口，茫然地望着绚丽的阳光发呆。罗平拎着一杯咖啡过来，递给她。
　　聂榆阳默默地接过咖啡，轻轻啜了一口，什么话都没说。她甚至不敢看罗平，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
　　“这几天你过得好吗？”罗平低声问。
　　“我好与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关心你一下。”罗平委屈地说，“难道我连关心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聂榆阳听到这话，眼圈又红了：“你想逼我到什么程度？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我也想问你，究竟怎么样你才愿意再跟我在一起？”罗平痛苦地低吼着。
　　“我爸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怎么能再跟你在一起？难道让他老人家好不容易醒过来的时候再气晕过去吗？”聂榆阳的手下意识地抠着纸杯，两只手轻轻颤抖。
　　“你爸对我不满意，我知道，可人会改呀！现在你跟纪景已经离婚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罗平扳过聂榆阳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难道你爸不希望你幸福吗？你明明知道，现在能给你幸福的只有我了！”
　　聂榆阳转过身，背对着罗平。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再多看他一眼，心里就会屈服了。
　　但是她听见罗平站在他身后，低低地问了一句：“你最近不孤单吗？我很孤单。”
　　一句话猛地戳中聂榆阳心中最难受的地方，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快步离开。
　　罗平目送聂榆阳的背影，十分难过。现在纪景这颗绊脚石已经自动滚远，可聂榆阳仍旧不肯理他。他觉得自己确实想不到办法了，除非他有本事让聂长生从病床上起来，好好地站在聂榆阳面前，或者让时光倒流，回到一切没有发生之前。
　　可我他妈的去哪儿弄时光机呢？
　　住院大楼的一角，童飞远远地打量着罗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回到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童飞看见聂榆阳坐在长椅上发愣，走过去把手里的三明治递给他：“榆阳姐，吃点东西吧，要不然你的胃又该疼了。”
　　聂榆阳抬起眼皮看了看童飞手里的三明治，摇了摇头。
　　她指着手里的咖啡：“喝完这个胃已经很疼了，现在我什么也吃不下去。”
　　童飞默默地坐在他身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榆阳姐，你真的不给罗大哥一个机会了吗？”
　　聂榆阳诧异地看着童飞：“你怎么知道罗平？”
　　童飞双手搅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紧张：“之前因为参加比赛的事情，他找过我。”
　　“你们都说了什么？！”聂榆阳的声音顿时变得十分尖锐。
　　“其实他见我是为了跟我说两件事。一是让我听你的话，另一件是，他已经搞定了比赛的评委，让我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行。”童飞看着聂榆阳充满敌意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是罗大哥不让我告诉你。我想他一定是怕你胡思乱想。”
　　“你们私下经常见面吗？”聂榆阳厉声道。
　　“没有，真的没有！”童飞连连摆手，“除了那一次，其他时候我就在医院里见过他，没敢跟他说话。”
　　联想到之前罗平确实说过想花钱搞关系的事，聂榆阳倒也相信，只是没想到罗平竟然真的背着自己干了这事儿。幸亏结果是好的，要不然公司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既然他不让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又突然跟我说这个？”
　　“我知道，因为聂伯伯的病，你才不理罗大哥。可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你最该珍惜的，就是他。因为他所做的任何一切都是为了你。就算他有千错万错，你该给他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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