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聂长生微微蹙起了眉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您别生气，我只是……”见聂长生脸上变色，童飞也不好把握这话到底该怎么说。
　　她听说过聂长生很欣赏纪景这个女婿，现在她在他面前说纪景的坏话，回头要是惹祸上身，就得不偿失了。
　　“你不用担心，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就算是流言蜚语也没关系，我自会有我的判断。”聂长生见童飞欲言又止，生怕她改变主意什么都不敢说，便加上一句话让她宽心。
　　童飞想来想去，纪景是自己的绊脚石，也是罗平想要除掉的对象，在这方面上他们两个确实目标一致。况且纪景和聂榆阳之间关系不好是因为林维夏，这些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她也不算撒谎。
　　另外，林维夏居然肯帮她做“夜汐”，万一她跟纪景重归于好怎么办，这一对兄妹留在EY，就没有她童飞什么事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既然聂长生问她，她就得抓住这个机会踩他们一脚。
　　“嗯，我明白。其实我知道得也不多，只是偶尔听榆阳姐抱怨过，纪景哥和他妹妹，就是我们的林副总，关系好像特别好……”童飞装出一副告密者心虚的样子，垂着头，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您也知道，纪景哥和林副总，虽然兄妹相称，但是他们并不是亲兄妹。公司里也有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
　　这话立竿见影，在童飞看来，此刻的聂长生脸上表情十分生动。既有怒气，又有不可置信，还要在她面前极力掩饰这一切，他紧紧地把嘴抿成一条线，才克制住自己的五味杂陈的心情。
　　“他们这样多久了？”聂长生淡淡地问，“我是说他们三个人关系不好这种情况。”
　　“半年多吧。”童飞仔细想了想，“我刚来公司，榆阳姐把我安排给林总做助理，我就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不太好。榆阳姐老跟林总吵架，林总偶尔会向纪景哥抱怨一下，但他们两个之间也吵架。我也搞不清怎么回事。后来，林总有人追，纪景哥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难看，榆阳姐也不高兴。唉，我也说不清楚，前阵子林总要辞职，听说还要把手里的股份赠送给纪景哥，榆阳姐又跟她吵了一架，然后林总就不怎么出现在公司了。”
　　童飞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她知道以聂长生的阅历，一定能从这些话里提炼到一些关键词，尤其是她想让他知道的关键词。
　　聂长生面沉似水，一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四指攥住拇指，“咔”地一下掰动了拇指的关节。
　　临下班的时候聂榆阳接到聂长生电话，说在一家私房菜定了位子，父女俩一起吃顿饭，先不要告诉纪景，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想跟女儿说说体己话。
　　听到这话，聂榆阳心里便开始打鼓。
　　最近两次跟纪景争吵都被父亲装个正着，她爸是老江湖，搞不好表面上装糊涂，但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但是她跟纪景之间的关系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要是父亲突然父爱爆棚进来插一杠子，搞不好真把纪景赶走了，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因此赴约之前她就打定主意，就算软磨硬泡，也得护着纪景，让父亲不要管这些事。
　　进了雕梁画栋的小包间，正中间摆着一个小圆桌，聂长生正坐在桌边端着茶杯轻啜。
　　他看见聂榆阳，招呼道：“来啦？坐吧。”
　　“爸，你这怎么弄得跟鸿门宴似的，我心里有点害怕。”聂榆阳调侃着坐到聂长生旁边。
　　聂长生一抬眼皮：“这么想是心里有鬼吧？”
　　“您可别跟我玩心理战术，想说什么就说吧。”聂榆阳讪讪地笑着，端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聂长生看着女儿突然这么乖巧，打心眼儿里一阵心疼：“榆阳啊，你这孩子毛病一箩筐，但是我知道你心思简单，连骗人都不会骗。你爸我还没老眼昏花，时装周的视频满天飞，你以为我看不见纪景在你们公司的秀上出现吗？还跟我扯谎说什么他刚从欧洲出差回来！”
　　聂榆阳听到他这么一说，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呛死她，顿时非常郁闷。
　　这么蠢的谎也就自己能说出来，可是当时纪景拉着两个行李箱，不说出差，那也只能是要往外搬了。所以她心一急，确实为了掩饰没怎么过脑子，这么大漏洞搁老爸面前，那简直欺负他是瞎子。这么多天他忍着什么都没说，看来今天一定是不问清楚不罢休了。
　　“说吧，你和纪景到底怎么回事？”
　　“哪有什么事……都结婚那么长时间了，两口子吵个架不是很正常嘛。”聂榆阳陪着笑，“再说，我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管不住嘴……”
　　“小两口三天两头吵架都没事儿，越吵说明越关心对方。可是上次纪景一大早拉着两个大行李箱——要不是我突然出现，他是不是已经要搬出去住了？”聂长生目光犀利地看着聂榆阳，把她吓出一身冷汗来。
　　“爸！你这是要干嘛呀？对我刑讯逼供吗？”聂榆阳不高兴了，像往常一样撒娇，试试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聂长生板起脸：“你少给我来这套，我问你，纪景那个妹妹，姓林是吧？叫什么我忘了，她跟纪景到底什么关系？本来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从公司离职？”
　　听到聂长生突然提到林维夏和纪景的关系，聂榆阳就不仅是心惊肉跳，简直快要魂飞魄散。
　　他连这个都知道了，到底是想向自己问更多细节，还是想简单求证一下呢？她一下子慌了神。
　　“小夏？她……她就是纪景异父异母的妹妹呀，这事儿你以前不是知道吗？”聂榆阳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口吻，“怎么突然问她了？她交了男朋友，不想再给我们打工这么累，就打算辞职了呗。”
　　“她跟纪景真的只是兄妹这么简单？没别的吗？”聂长生目光灼灼，“说起来，我也记得纪景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当时还送了她百分之十的股份。”
　　“爸，你到底在公司里听了什么流言蜚语？那都是他们瞎传的！”聂榆阳皱起眉，做出生气的样子，“你女儿我也不是大傻子，怎么可能容忍纪景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小夏做副总经理做得挺好，我觉得她也值这十个点的股份。再说现在人家都有男朋友了，您也就别在这个时候掺和着传八卦了。”
　　聂长生重重叹了口气：“丫头，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的心头肉。不管发生什么事，老爸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聂榆阳看着父亲，心里竖起的防御铠甲一时间碎了个稀里哗啦，心想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老让你老人家替我操心啊。
　　她真的很想回到小时候，不管不顾地扑到父亲怀里嚎啕大哭一场。可是人越长大，要承担的东西就越多，再不能像年少时候那么不管不顾，所有的苦辣酸都让别人替自己背负。尤其为自己操心了一辈子、给了自己无忧无虑生活的父亲，聂榆阳更不忍心再让他为她失败的感情买单。
　　看着女儿眼里的悲伤和强行装出来的无所畏惧，聂长生心里更难受。
　　女儿大了，也要面子了，很多事情就算他知道，也不能直接拍在她脸上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更何况，感情这东西，从来不由人控制。
　　当初聂榆阳把纪景领回家的时候，聂长生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多喜欢这个男人。女儿平时飞扬跋扈，加上相貌好出身好，在别的男人面前非常倨傲，但是在纪景身边，她突然变得小鸟依人，尽显小女儿姿态。
　　只要她能找到心爱的人，聂长生就放心了，他不介意这个男人是穷是富，只要对方人品好、对聂榆阳好，他就可以心无芥蒂地将这个人视为家人。
　　当时的纪景年轻、英俊、率直，看聂榆阳的目光里也是充满爱意——聂长生坚信这一点，一个男人是否喜欢一个女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之后聂榆阳吵着闹着要为纪景开个时装公司，聂长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能给他们夫妻俩一个正经的工作做，好让聂榆阳有个地方施展精力，如果做得好了，说不定也能给他们留下一笔财富。
　　当时他对纪景已经非常了解，考虑到聂榆阳的任性和纪景的稳重，聂长生才做主让纪景持股数更多一点。他并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只是商场如战场，来不得半点马虎。
　　至于纪景那个异父异母的妹妹，聂长生见得次数不多，顶多算是场面上的关系。他只记得那个女孩很懂礼貌，教养很好，做起事来让人舒服又放心。
　　所以当时林维夏进公司工作，纪景还送她十个点的股份，聂长生也没说什么。毕竟都是一家人，笼络一下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纪景和他的所谓妹妹，还有可能有超出什么兄妹情谊的地方。说实在的，毕竟顶着兄妹头衔，正常人都不会往那些龌龊的方面去想。
　　“榆阳，爸爸知道，当初公司成立的时候，没有给你最大的权力，你还是有点怪爸爸。”聂长生语重心长地说，“但你那个时候确实还不够成熟，开公司不是过家家，我是怕你摔跤。”
　　“哎呀爸，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还往外挖！”聂榆阳俏皮一笑，“现在我跟当年不一样啦，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你能懂那就最好了。不过根据这些天的观察，我觉得你们公司情况不错，打算向你们追加投资。”
　　聂榆阳怔了怔：“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入股。”聂长生认真地看着聂榆阳，以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说，“追加投资，稀释股权。纪景一个人占股比例太多，我现在有点不放心。”
　　“爸！你这么做的话，纪景该怎么想？！”聂榆阳顿时急了，没想到父亲竟然来这么一手。
　　看到聂榆阳的表情，聂长生真想找块豆腐撞死。我的傻闺女，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怎么第一反应还是考虑他的感受？！
　　其实话一出口，聂榆阳也才突然发现，经过这么多事，纪景还是她心头的第一位。她莫名为自己感到悲哀，聂榆阳啊聂榆阳，你可真给自己长脸。
　　“在商言商，我觉得你们公司发展前景好，要给你们注资，想推你们上市。他能有什么想法？就算他不高兴，失去话语权，那他也得忍着！他得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谁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聂长生无奈扶着额头，“我又不是要赶他走，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也不是想拆散你们，只是希望给你们俩的关系上个保险而已，你难道不高兴吗？”
　　“我该高兴吗？”聂榆阳喃喃地说。
　　她心里知道这是父亲想保护他，可是想到纪景那张苍白的一脸嘲讽的面孔，莫名悲从中来。恐怕现在他们做什么，纪景都不会高兴。
　　人越对在意的事情失去掌控力，心中的控制欲就越旺盛，不惜一切代价也想将这些无法控制的东西握在手中。比如她对纪景，比如纪景对小夏。
　　越想用力攥住，越发现自己的虚弱，而当人没办法面对这样虚弱的自己时，内心就变得扭曲了。
　　聂榆阳回到家，躺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这个时候包里传来震动声，她掏出手机，发现是罗平的电话。
　　犹豫了好久，她才接起来：“喂，罗平。”
　　“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在忙什么？”罗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聂榆阳久违了的亲切。
　　自从父亲回来，聂榆阳都没有再见过罗平，就算他找她，她也是找个理由推掉。
　　聂榆阳翻了个身，声音慵懒：“陪我爸吃饭呢。”
　　“这几天是不是因为你爸回来了，所以你才不见我？我最近可想你了，可是都不敢去找你。”罗平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便对她卖惨，装得可怜兮兮。
　　聂榆阳无奈地笑了：“你知道不就行了，别往心里去。”
　　“听你说话声音很累，怎么，跟你爸吃饭还不能放松吗？”
　　“你要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我爸看出我和纪景不对来了。”
　　罗平听了，心里竟然莫名兴奋起来：“他说什么了吗？”
　　“嗯，我爸想要向我们公司追加投资，想稀释股权，他不放心纪景再占公司最大比重……”聂榆阳想到这里，觉得头突然疼了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是好事儿啊！老爷子果然聪明！到底还是你爸，懂得心疼自己的女儿。”罗平突然想起了什么，“哎，榆阳，你说我能不能跟着一起投资入股什么的？”
　　聂榆阳无力回复，只觉得心很累，挂上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来裹乱，还嫌她不够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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