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丁雅美和邱子洋上门探望林维夏，叶瀚城很有眼力见儿地拉着邱子洋在客厅里联机打游戏，留这一对儿闺蜜在林维夏书房聊天。
　　自从解开心结，林维夏的心情渐渐调整过来，设计上也有了些灵感，在书房里忙活着非常起劲儿。
　　丁雅美看到她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也渐渐放了心。
　　她瞥见一边小茶几上摞着的一摞报纸，最上面那一张就写着童飞获奖的新闻，知道林维夏也是不避讳的，于是就跟她聊起这事儿，显得愤愤不平。
　　“小林子，你也是够绝的，这童飞明明没安好心，你干嘛对她还扶上驴送一程？”丁雅美看见童飞的照片就翻白眼。
　　林维夏正在认真地给效果图上色，听到丁雅美这么说，忍俊不禁，“文字工作者用词要准确，不是扶上马送一程吗？”
　　“她也就配骑驴。”丁雅美转念一想，“不对，我干嘛侮辱驴。”
　　“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我自己。瀚城说得对，我应该放下了。”林维夏停了笔，认真地说道，“帮童飞把晚礼服做出来，可能就是我放下的过程。”
　　丁雅美凑到林维夏身边，靠在她的桌上，一脸八卦地打听：“看来叶老板知道那件婚纱怎么回事了？他当时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难过呗。”林维夏看着丁雅美，犹犹豫豫地说，“雅美，我觉得我可能伤害到瀚城了。再难受我也应该忍着的，让他看见我为别的男人那么难过，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谈恋爱嘛，哪能光甜，酸苦辣一个也跑不了，谁还不会难受个一两回。”丁雅美的表情宠辱不惊，“你也别想太多，这点事儿他能消化得了。”
　　两人正说着，听到客厅里打游戏的两个超龄少年因为战况激烈而嗷嗷大叫，她俩不由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男人啊，真是一瞬间就能变回儿童。
　　“你能过了这个坎儿，我倒是挺放心的。”丁雅美撇撇嘴，“真是便宜那童飞了。你当初还帮过她，我真没想到她竟然是条白眼狼。”
　　林维夏拿起画笔，继续上色：“我这次帮她，也并不是什么善举。她心术不正，能走多远尚不可知。做设计师，永远凭的是真本事。”

　　原本设计室一众设计师对童飞确实仍有保留，但这次看到了“夜汐”的完成品，也纷纷对她竖起大拇指。
　　载誉归来的童飞在设计室收获了鲜花和羡慕的目光，她有些羞涩地对大家一一点头致意。回到工位上，Sophie送了一瓶香水给童飞，表示对她的祝贺。
　　童飞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还让你为我破费。”
　　“这有什么，贺礼而已。你这次崭露头角，我真替你高兴。”Sophie笑眯眯地说，“Yuliana有什么表示吗？你为公司增光添彩，现在圈里到处都在传你的名字和作品，听说咱们公司的搜索量和订货量都暴涨，她还不得对你好好嘉奖嘉奖？”
　　童飞腼腆地笑了，低下头：“她说已经有明星联络她，想定做‘夜汐’，她等着选一个最重量级的人物，要是能让好莱坞明星穿上就好了，这样咱们公司的品牌也能在国外提高点知名度。”
　　“那当然了，谁不想让好莱坞大牌明星穿自家设计的礼服走红毯？但这个也就听听算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国外那么多蓝血品牌还有知名的高定，谁会穿我们一个小小的中国公司设计师的作品。除了这个，她没给你点实际的？”Sophie目光灼灼，似乎不打听出来不罢休。
　　“嗯……她说，要把我从设计助理提升到设计师，进女装部，但我只用设计每季的特别推荐款，其他的不用管。”童飞有些不大好意思，避开Sophie的目光，但她的声音无疑是得意的，“她还希望我能尽快出一个概念系列，想为我单独举行一次时装秀。”
　　Sophie听到这里吃惊地张大嘴巴，久久没有合上，看着童飞说不出话来。Yuliana这是疯了吧，童飞只是拿了个奖，还是国内的奖，含金量再高也有限，给她从设计助理提到设计师已经有点过了——毕竟童飞年资有限，大不了就是给她涨点钱，或是发个一次性奖励。Sophie想打听的只不过是奖金的金额，没想到却被一个天方夜谭重重打了脸。
　　“这也太夸张了了吧？Yuliana对你是真爱啊！”Sophie再是人精，此时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嫉妒，牙酸地说，“你真的不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吗？”
　　“我哪有那个福气！”童飞想到聂长生那张慈祥的面孔，又想到母亲当年跟他的那段过往，着实有点恨母亲当年有眼无珠。要是那时候赵慧欣能跟聂长生在一起，现在说不定自己就是聂榆阳了。
　　Sophie心里有团火莫名烧了起来，她在EY工作五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论设计能力，她也不差，凭什么熬了那么久还不能升到资深设计师？
　　倒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崽子，竟然像坐了火箭发射器那样青云直上。虽说这个圈子确实重能力不重资历，可是童飞能力也没有那么强啊！Yuliana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要这么苦心包装她？
　　“对了，Sophie姐，这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还没定下来呢，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要不然到时候Yuliana突然改变想法，我可就丢大人了。”童飞可怜兮兮地望着Sophie央求道。
　　Sophie摆了摆手：“你放心，我当然不会乱说。”
　　她确实没有乱说，只是别有心机地装作随意的样子，在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故意让纪景听见。
　　之前童飞是纪景的学生，从初赛到复赛也是纪景在辅导她。可是从“夜汐”诞生后，纪景好像就跟童飞断了来往似的再也没跟她有过业务上的沟通。反而童飞往聂榆阳的办公室里跑得更勤了。再加上公司里有纪景和聂榆阳不合的传闻，Sophie推测，童飞可能跟纪景之间也出了什么问题。
　　Sophie毕竟跟纪景合作了那么多年，对他的脾气也很了解。这个人在设计上很踏实，也从来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对手下的设计师要求非常严格。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多年还不能升资深。
　　按理来说，就算童飞拿了国际设计大奖，她的年资不够，水平不稳，纪景都不会随随便便就给她设计师的头衔。所以Sophie怀疑这件事聂榆阳还没跟纪景商量，随便给童飞开了个空头支票。依照聂榆阳的性格，她不是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所以Sophie故意想试探一下纪景，内心深处更是想搞黄了童飞的如意算盘。她知道自己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但是打心眼儿里认为童飞不配，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公平。
　　果然，纪景听到Sophie的话，脸上突然变色，就算他在员工面前极力掩饰，那双被怒火灌满的眼睛已经暴露的他此时的心情。
　　没过几分钟，聂榆阳办公室的门便被纪景猛地推开，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去，气势汹汹，脸色难看得像要吃人。
　　聂榆阳正在打电话，看到他这副样子赶紧挂断，不由地站起来：“你吃错药了？”
　　纪景已经很久没到她的办公室来找她了，最近也很少跟她发火儿，倒是冷嘲热讽比较多。他一生气，眼中布满血丝，苍白的面孔微微泛红，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微微抖动，这张漂亮的面孔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相处这么多年，纪景对她也算礼遇有加，处处忍让，如果聂榆阳不故意找事儿折腾的话，两个人算是相敬如宾——没有爱的那种。所以聂榆阳也鲜少看到他冲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倒是这半年多来几率高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给童飞承诺那些？”纪景强压着火气，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刚进公司才多久？你这么做，让其他设计师怎么想？再说了，童飞这个奖怎么来的你心里应该清楚，以她的能力不可能胜任设计师，更撑不起一个时装秀的所有设计，到时候只会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你还让她只做什么特别设计，这不就是摆明了捧着她，养着她吗？”
　　聂榆阳走到纪景面前，她今天没穿高跟鞋，只能仰头看他，但是仰头的角度更显得她气场十足：“咱们公司危机刚过去，名声一落千丈，好不容易靠童飞打了剂强心针，我当然要借着这个势头奋起直追。童飞能力是什么水平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拿出好作品就行了。时装秀又不是突击考试，总是能积攒出一些好设计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纪景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童飞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宣传工具。”聂榆阳认真地说，“我希望靠她提高公司的知名度。本来没敢指望她，没想到她真能在这个比赛中杀出重围。当然我要感谢你，还有小夏，其实背后的工作都是你们做的，将来可能还要辛苦你，继续帮她……”
　　“造假吗？”纪景诧异的表情变成了嘲讽，“你的意思是让我给童飞当枪手，帮她打造一个时装秀，提高她的知名度，顺便帮公司做宣传？聂榆阳，你吃顶了吗？”
　　聂榆阳的耐心快用完了，她虽然很想能跟纪景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但是现在纪景可能是把他前半辈子的修养喂了狗，话怎么难听怎么说，以聂榆阳的修为真的是搂不住火。
　　“你是听力不好还是理解力不好？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做枪手？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聂榆阳眯起眼睛，看着纪景，有时候她真想把他那张漂亮的脸挠个满脸花。
　　“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么嫌弃童飞，也知道她资质有多差，为什么突然开始培养她？现在还肯下这样的工夫去包装她？”纪景瞪着聂榆阳，“我们的公司是要倒了吗？即便真的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童飞也不是能救人的佛，为什么要给她打座这样的金身？你到底是想坑她还是想坑公司？”
　　“够了，纪景，我不想再跟你吵了。关于给童飞办秀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抓住目前的热点，提高公司的曝光率。”聂榆阳突然觉得很累，可能真的是纪景说的那样，两人三观不合，这种事情再争论下去没有意义，“这你总该没有异议吧？至少目前她所取得的荣誉能给公司带来好的效应。”
　　纪景怔怔地看着聂榆阳，愣了几秒钟，脸上忽然挂起一种诡异的微笑。
　　他走近聂榆阳，低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划过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仿佛要把她脸上贴着的面具刮掉。
　　“你想干什么？”聂榆阳目光回避他，把头扭向一边。
　　但是纪景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他的虹膜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似乎被镀上了一层七彩光，熠熠生辉，但这并不是一个温暖的注视，而像是一个色彩斑斓的牢笼，把聂榆阳整个包了进去。
　　“你急不可耐地培养童飞，是想有一天，让她取代我吧？”
　　纪景近乎耳语般地说出了这句话，聂榆阳觉得自己的心率骤然上升，一颗心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她连忙挣脱纪景，掩饰地说：“你胡思乱想什么？童飞那种水平，怎么可能取代你？”
　　她的目光撞上纪景那双清亮的眸子，像是触电般地转向别处。纪景没有说话，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戏谑地看着聂榆阳，看着她自乱阵脚，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出卖一切。
　　聂榆阳十分慌乱，她不知道纪景竟然能猜到这一步，还是她做得太过于明显？其实自从她知道纪景意识到罗平的存在后，她一直想着能修补两人的关系，至于培养童飞取代纪景的计划，她并没有再继续想过。
　　现在看童飞能在设计大赛中脱颖而出，她是真的想利用现在的热度好好栽培一下她。公司有纪景一个明星不够的，应该多多益善。但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她想拼命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的时候，各种历史遗留问题像烟花一样地炸开，布满整个夜空，让她无处可逃。
　　“原来你跟罗平在一起，就是在谋划这件事。”纪景微微一笑，“难怪你们两个如此合拍，看来不仅是床伴，还是商业伙伴。”
　　“你能不能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聂榆阳无力地靠在桌上，手指甲下意识地抠着桌边，“一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对，可能比这还恶劣。真有趣，罗平不是个混混吗？怎么还要跟我文斗？按他的行事风格，应该把我绑架，堵上嘴，随便往哪个山沟沟里一扔，过了五六七八天再去收尸。从此世界上就没有我纪景这号人物挡你们的路。”纪景说起谋杀自己的桥段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好像充满了乐趣，“反正我现在无亲无故，唯一的妹妹也不理我，就算我失踪了也没有人会想着要报警。我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人关心。这样多省事！”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我只想能让你爱我，如果不能爱我，那也至少留在我身边！”聂榆阳失控地尖叫起来，“我做了那么多我不想做的事，就是想让你知道，我能给你的东西，我也能拿回去，这样你就会听我的话，乖乖留下来！”
　　“看不出来你这么喜欢豢养奴隶，一个罗平，一个童飞，两个人不够，你还要加上我。你这么喜欢别人听你的话吗？”纪景笑着，“我以为我对夏夏那样，就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啊聂榆阳，你比我还变态！”
　　聂榆阳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她觉得脸上像被谁抽了一巴掌，火烧火燎地疼，她本能地举起手反抗，狠狠地给了纪景一巴掌。
　　“啪”地一声，纪景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掌印。他的面色只是愣了一秒，随即那种耐人玩味的笑再次出现在他脸上。
　　聂榆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了纪景，她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聂长生突然推门进来，看到纪景和聂榆阳这副样子，面色一沉：“你们在干什么？”
　　聂榆阳慌乱地说：“爸，你怎么来了？我……我跟纪景在讨论怎么奖励童飞，有点争执。”
　　“争执？”聂长生瞥了一眼纪景脸上的掌印，“有不同意见可以商量，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没事，爸，一点也不疼。”纪景收敛了笑容，脸上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看了看慌乱的聂榆阳，主动对聂长生说，“也是我有点冲动，说话难听了，以后注意。”
　　聂长生目光深沉地注视着纪景，沉吟片刻：“纪景啊，你是榆阳的丈夫，不是她的下属，也不是她可以随便使唤的佣人。你不用事事都听她的……”
　　“不，在公司里她确实是我的上级，我应该尊重她的意见。”纪景表情非常诚恳。聂榆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想怎么样，就算不想在聂长生面前露出马脚，他也不用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看来聂长生也没打算深究，他背起手，目光扫过他们两人，说道：“就算是要吵架，也回家吵，你们这办公室也不怎么隔音，传出去让员工们笑话！行了，纪景，你回你办公室吧，两个人都冷静冷静。”
　　童飞在办公室里做着她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的春秋大梦，开始琢磨她应该设计怎样的时装来办她人生第一个时尚秀。
　　本来想凭借自己的真实水平，但琢磨来琢磨去，发现自己脑子里空空如也。她对着电脑，几乎快要把自己的头都给挠秃了，也没想到什么好的主题，于是打开电脑里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放的是她从林维夏那本设计图册上扫描下来的设计图。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她身侧的玻璃，把做贼心虚的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去，发现是聂长生，立刻站起身来冲他招了招手。
　　聂长生向她做了一个“出来聊”的手势，童飞立刻锁上屏幕，走出设计室。
　　聂长生带着她去了写字楼一楼的星巴克，两人随便点了点儿喝的，童飞抢着帮聂长生结了账，毕竟聂长生对她有知遇之恩，她觉得自己帮他买杯饮品真的不算什么。
　　刚刚坐定，童飞看着聂长生略显憔悴的面孔，关心地问道：“聂伯伯，你怎么了？最近太累了吗？”
　　“丫头，还是你知道疼人。”聂长生苦笑了一下，“我自己倒没什么是，就是怕榆阳……唉！”
　　“榆阳姐怎么了？”童飞紧张地问，似乎十分关心。
　　聂长生认真地看着童飞：“上次我问你，你不肯跟我说。但是……我虽然眼花，但我心不花。我看得出来榆阳和纪景之间有问题。你要是知道点什么，能告诉我吗？我是真的替他们两个担心！”
　　童飞犹豫地低下头：“这个……”
　　“榆阳妈妈去世早，我又一直在外面忙工作，小时候就亏欠了她，所以才对她十分骄纵，把她养得这么张扬跋扈。但我心想这总比柔柔弱弱的到处受欺负好，所以也没怎么管过她。”聂长生轻叹一口气，“后来她嫁给纪景，我也很放心。纪景这孩子看着话不多，但是他对榆阳好，榆阳也肯听他的，我才松了一口气。本来盼望着这小两口能一直恩恩爱爱，可是我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小飞，你要是听说过什么事，就别瞒着我了，可别让我在这儿干着急，我这心脏和血压都受不了……”
　　童飞想了好久，才抬起头看着聂长生：“聂伯伯，我也不知道事情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你这么担心，我也不想你难受。其实……其实不是榆阳姐的错，是纪景哥他……他根本不爱榆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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