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叶瀚城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他紧紧搂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跑了似的：“谁也没找谁，偶然遇见的。最近的事儿我也在想到底怎么回事，推断跟他有关。只是觉得很奇怪，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跟罗平成了朋友。你还记得罗平吗？聂榆阳的……情人。”林维夏本来想说“姘头”，但又觉得这个词实在不雅，勉强换了个词，“那个人本来就是个混混，手里一帮乌合之众，应该是他帮纪景安排的。”
　　叶瀚城蓦地睁大了眼：“这两人都能成朋友，天底下还有解不了的仇吗？”
　　林维夏：“……”
　　“他跟聂榆阳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真的没留下一点感情？”叶瀚城轻轻皱起了眉头，“我不信他是这么寡情的人。”
　　“就算有感情，也被这半年来的撕扯耗尽了吧。”林维夏一时有点尴尬，“想来好像是我有点坑，先把他们两个搅黄了，然后又自己跑了。难怪纪景恨我。”
　　叶瀚城的眼角抽了抽：“这么说，我也是坏人一个。确实是我把你抢跑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禁同时笑了出来，大笑过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纪景现在变得疯狂即便有别人的原因，但最主要还是他自己想不通。可是谁也不愿看到一个大好青年变成如今这般着了魔的样子，想来想去心里都像堵了一团棉絮，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你打算怎么办？跟他耗到底吗？”叶瀚城小心翼翼地看了林维夏一眼，“我觉得脚底抹油是个好办法。”
　　林维夏摇摇头：“阵前脱逃真的好吗？何况就算要跑路，也不是一时半会走得了的。只要被他听到风声，那可真是逼得他咬人了。”
　　这话跟纪景说的几乎一样，叶瀚城犯了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人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他以前不这样的，我也不想跟他变成仇人……”林维夏木然地望着别处，脸上挂着深深的遗憾，“可我还能怎么办呢？除了跟他这么耗下去，希望他能慢慢想通，知道这日子离了谁都能照样过。”
　　“所以，你从来没打算离开我，是吗？”叶瀚城心中暗喜，拼命想得到她的确认，鼓起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心里已经紧张得出汗了。
　　林维夏感觉到他掌中的潮热，伸手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汗：“暂时还没有，你先把心放肚子里。我甚至想，你要是真被他弄伤弄残了，下半辈子我就守着你照顾你。要是他把你弄死了，我就和你一起死，让他后悔去！”
　　“不过这话太矫情了，感觉就像在拍偶像剧，说出来我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她尴尬地笑笑，“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觉得事情总能解决。罗平也不是什么傻子，盯梢、砸车这种事他干得出来，但是犯不着真的为纪景杀人——现在估计他想着跟聂榆阳一生一世呢，怎么能干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儿来。”
　　“死什么死，咱俩一定都会没事，可别说这种话。”叶瀚城把林维夏搂在怀里，在她头发上轻轻一吻，“只要你不会因为他的恐吓离开我，我就放心了。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我们一起面对。”
　　林维夏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心中不免惴惴。
　　刚刚她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安慰叶瀚城——即便罗平不为纪景动手，纪景未必不会亲自动手，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跟叶瀚城之间没有事儿隔着，她也终于放下一颗孤独的防备之心，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轻松入睡。只是潜意识里焦虑作祟，她虽然睡着了，但还是噩梦连连。一晚上梦得乱七八糟，尤其是最后一个。
　　她梦见和叶瀚城又去了上次秋游的山上。春天到了，满山繁花盛开，像是铺了一层五颜六色的毯子，走在山路上，微风带来沁人心脾的芳香，熏人欲醉。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眺望远方的风景，畅想未来。
　　叶瀚城甚至还贱贱地说想要生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要先出生，免得上面有姐姐会变得娇气。林维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让他去装个人造子宫，自己去生。
　　他们正调侃着，突然纪景出现在旁边。他原本就白皙的面孔现在十分苍白，连嘴唇都不见一丝血色，但双目充血，仿佛血液都流到他眼睛里去似的。
　　他就这么狠狠地盯着林维夏和叶瀚城，不发一言。叶瀚城本能地挡在纪景面前，护着身后的林维夏。而纪景突然间伸手推了他一把，叶瀚城始料未及，没有站稳，一不小心向后仰去。
　　林维夏尖叫着伸手去拉他，却只拉断了他衬衫的袖子，眼睁睁地叶瀚城滚落山底……
　　她的心猛地一沉，漏跳一拍，尖叫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叶瀚城被她的尖叫吓醒，赶紧起身轻轻拍着她，安抚道：“做噩梦了？”
　　林维夏神情木然，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知道刚刚那是一场梦。她一摸后颈，发现出了很多汗，刚刚那心脏无限下沉的余悸仍在，令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见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叶瀚城把她搂在怀里：“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这跟许愿一样，说出来就一定不灵。”
　　林维夏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仍然沙哑：“我梦见你被纪景推下山，我想拉住你，却只扯断了你的袖子，你就……摔下去了。”
　　叶瀚城突然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梦了半天，你就把你老公我梦成了个‘断袖’？你这小脑瓜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林维夏渐渐从梦境里回过神来，被他的玩笑话给逗乐了，也不由地笑了笑，觉得轻松了许多。
　　窗帘外已经亮了起来，她看看床头的闹钟，已经七点多钟，于是掀开被子想去洗漱。
　　叶瀚城却一把拉住她：“刚做了噩梦，再睡会吧？”
　　“我现在清醒得很，睡是睡不着了。今天雅美过来看婚纱，我早点过去，看看制作上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林维夏揉了揉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睡个回笼觉吧。”
　　叶瀚城怔了怔，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问：“就是邱子洋亲自给雅美设计的那件吗？”
　　“是啊。原本我想给她设计来着，但她说小邱已经画好图了。我看了看，还真不错。”林维夏嘴里叼着牙刷，跑回来回答叶瀚城的问题，“我觉得小邱在这方面确实有天分，这件婚纱虽然不能说惊世骇俗，但至少整体气质落落大方，细节用心，也很适合雅美的身材。”
　　“天分这个我不好说，但至少他非常用心。用心的东西总不会差到哪去。”
　　叶瀚城靠在床头，看着满嘴泡沫的林维夏，心里暖意融融——以前见多了妆容精致、打扮时尚的她，住在一起这么久，他其实更喜欢看的是她生活化的一面。没有那么精致，没有太多的细节搭配，却显得非常生动，是他梦中常常出现的细水长流的生活模样。
　　他一个骨碌翻到床边，拉住林维夏的手，一脸不爽：“你们都会画会写，随便一出手就是给另一半亲手做套西装做件婚纱什么的，让我这种什么都不会的怎么活啊？”
　　叶瀚城说话的时候声音嗲嗲的，配上他刚起床的朦胧眼神和被林维夏揉乱了的头发，看上去简直退化到了中学时代，变了一个在撒娇方面颇有建树的青少年，搞得林维夏促狭心大起，用满是泡沫的嘴在他脸上蹭了一圈，把他涂成了个圣诞老公公，接着仗着自己脚上穿了鞋，撒丫子跑回了洗手间。
　　被沾了一脸牙膏的叶瀚城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连鞋都没穿就追了出去，一把撑住林维夏关过来的门。
　　体力对抗上他完全占上风，自然是把林维夏堵在墙角，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一番嘻嘻哈哈、耳鬓厮磨后两个人互相给对方洗脸，林维夏帮他刮胡子，他就强烈要求帮林维夏上妆。
　　“才不！你下手没轻没重的，把我化成人妖怎么办？”林维夏大摇其头，“卸妆重画太麻烦了。”
　　“你不是在梦里都给我改了取向了吗？说不定也赋予我这个技能了呢！你就让我试试嘛！”叶瀚城不依不饶。
　　为了尽量少耽误时间，林维夏还是妥协了，详细地告诉叶瀚城基础妆容的每一个步骤以及化妆品的用法，才战战兢兢地把脸交给他。
　　叶瀚城手里拿着各种工具，看着林维夏闭着眼睛的那张脸，就像看着一张洁白的画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于是他先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
　　“哎，这算是以权谋私吧？”林维夏佯怒。
　　叶瀚城调皮地伸了伸舌头：“第一次上岗，有点紧张，先给自己定定心。”
　　他小心翼翼地往林维夏脸上涂抹着，动作既轻柔又笨拙。林维夏一开始有点急躁，担心会消耗太长时间，但她看到叶瀚城认真的样子，想起刚刚他抱怨自己“什么都不会”，顿时心里就变得柔软了起来。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享受这段温柔缱绻的时光。
　　化妆如同跳国标舞，可以说是恋人间最浪漫的调情。跳国标舞要求“两人三条腿”，男女方各有一条腿紧紧贴着对方，透过薄薄的衣料感受到舞伴的体温，舞蹈过程中随着彼此的动作而舞动身体，在音乐和心跳的带动下，荷尔蒙飙升。
　　而化妆则是更安静一些的，两人的脸凑得那么近，彼此呼吸相闻，虽然不怎么直接接触，但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更容易让人心猿意马，因此好多造型师化妆师其实都爱戴口罩，要不然跟陌生人这么接近实在太别扭。
　　林维夏不由地微微睁开眼，看着叶瀚城专注的神情，忍不住勾起嘴角。
　　“又笑我。”叶瀚城沮丧地说，“我态度这么真诚，你的良心不会疼吗？”
　　“笑分很多种，未必是嘲笑。看你可爱才笑，你紧张什么？”
　　叶瀚城松开她的脸，惴惴不安地后退一步：“好了，你看看行吗？”
　　林维夏望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一阵胃疼，但是为了不打击这位化妆新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从牙缝里说：“好得很，没意见，特别喜欢。”
　　“求生欲之肯定三连是我发明的，你还要来糊弄我？”叶瀚城把手里的化妆工具放下，看着那满台子的瓶瓶罐罐，不禁发愁，“我要不还是学别的吧。”
　　“你第一次给我化妆，已经很好啦！以后慢慢来，你就是我的专属化妆师。”林维夏推着他出洗手间，“给我几分钟调整一下。”
　　五分钟之后，叶瀚城看见林维夏低着头出来，正眼不敢看他，闷头往卧室走：“哎你别跟着我啊，我要换衣服。”
　　叶瀚城又不瞎，早就看清了她的脸，那哪是调整，分明是卸了妆又化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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