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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
曲昭音一愣神的功夫,云观澜已经走上台了,他随意抚了抚腰间佩剑,静默了一瞬,后又开口:“当然是你奏你的,我奏我的。”
这是在回答素池池之前的问题。
话说的很不好听,但云观澜是笑着说的,且语气和缓,声音清润。
素池池被他一番话堵的不畅快,又找不出什么毛病来。今日本想着杀一杀曲昭音的威风,怎么偏偏从不喜欢搅和事情的云观澜又跑过来掺一脚。本以为是云观澜爱慕自己,先前还好生得意了一番,没想到差点闹出笑话不说,还惹了一个全是软刀子的煞星。素池池忍了又忍,这才将声音憋得温柔了:“那云郎君,我们便开始吧。”
素池池轻轻拨动手指,琴声忽如鸟啼,又忽如清泉汩汩流动,奏的乃是一番诗情画意花前月下的轻快的曲子。
就见云观澜右手轻轻拨弹着琴弦,而左手按弦取音,慢慢地,右手愈发快捷有力。古琴本是低沉浑厚、中正平和的乐器,故而一般的琴曲大多和缓安静,而云观澜弹的此曲却不同,从一开始的柔和静谧,渐渐的铿锵激昂起来,仿佛入了战场,每一声都叫人绷紧心弦,一阵阵激越的琴音如战场上兵刃相交的急促感。荡气回肠的古琴声彻底盖过了婉转轻快的箜篌声,一曲毕了,好一会儿,台下的人们才从昂扬的琴音中缓过神来。
结果显而易见。
素池池脸色颓败到了极点,还是维持着风度:“云郎君好精湛的琴艺。”
“素女郎承让了。”云观澜微微颔首:“我从素女郎的琴声中听到了惬意恬适的画面。”
“我所奏“花月调”确实是怡然自得的曲目。”素池池脸色好看了一点,这是要和她探索琴艺了。
“不知女郎从我的琴音中听出了什么?”
素池池歪着头,答话道:“郎君所奏乃“破阵曲”自然是阵前杀敌,热血沸腾大气磅礴的场面。”
云观澜并不接话,只用手抚了抚腰间的剑,复又笑了一下,那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倒有点讥讽的意味。
“素女郎弹奏的儿女情长诗情画意,从何而来?”云观澜抬眸看她,那眼中一丝温度也无:“是战场上成千上万的将士们拼搏而来,在前线厮杀,血流成河才换来一方安宁,才有女郎这番悠然闲适的小女儿情态啊。”
素池池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忿到了极点,但仍然柔着声音道:“云郎君此番说的在理。”
“素女郎果然通情达理。”云观澜又笑了,这次笑的温良和善,话风一转:“素女郎的才情,云某早有耳闻,不知今日女郎可否与云某舞剑一番?”
舞,舞剑?素池池讶然,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通晓剑法?
“云郎君可真会说笑。”
“某听闻女郎的美名,想必女郎除了琴棋书画之外,于剑法也略通一二,毕竟剑道怡然自在,最适合女郎这样潇洒享乐的脾性。”
饶是素池池再能忍,此刻也忍不住了,尖着嗓子道:“云郎君莫不是糊涂了罢?哪家的闺秀小姐会舞剑?”
“是。”云观澜眯着眼笑:“叫身娇体贵的女郎耍剑法,和叫驰骋沙场的将军抚琴,一样糊涂呢。”
素池池一张俏脸被堵得通红,偏还说不上什么找补的话,就见云观澜一点儿歉意也无,嘴上说着:“今日是云某唐突女郎了,抱歉。”却连眼神也不在自己身上瞟一下,自顾自径直下台了。
此时台下各种目光都有,均猜不出云观澜此举何意。天性淡漠不愿沾惹事的云观澜竟然破天荒的对平日毫无交集的女郎咄咄逼人,任谁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曲昭音也想不明白,不过今日云观澜闹这么一出,实为自己出了口气,若不是云观澜,被步步紧逼的人就要变成她了。突然又想起了云观澜就是当日在宫宴上一直暗中瞧着她的人,一想到他那道带着伤情嗔怪的眼神,曲昭音就有些心虚,当时总觉得云观澜对自己似乎颇有些敌意,而现下看来则不然。
一个好人。曲昭音对云观澜下了定义。
曲昭音与司语茗换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边吃着点心边耳语。
“云郎君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司语茗在一旁吃瓜吃到现在,才呆着眼神道,方才的场面实在是太精彩,她都忘记感叹了。
“怎么奇怪了。”曲昭音对云观澜不太了解,只听说平日里似乎是个不爱惹闲事的人。哦,还是个都城闺秀们爱而不得的美男子。
“也说不太上来。”司语茗又挠一下头上的球球:“但就是感觉他今日里好生奇怪。”
绞尽脑汁,司语茗试着慢慢形容:“比如往前云郎君甚少出席私下男女的聚会,他只和玩得来的友人相聚,朋友也不太多。”
“又比如,之前我们两家有些私交,每次见到云郎君他都是一副闲散打扮,腰间总别着那把剑,说话礼貌而生疏,挑不出错来但也绝对不亲近。”不像今天,像个点燃的炮仗,还是个哑的。
“总归与我们关系不大。”曲昭音听了个大概,并不好奇。
“有的有的。”司语茗连忙点头:“有关系的。我隐约觉得素池池对曲姐姐有些敌意,今日忒有些明显。若不是云郎君,曲姐姐就要被素池池一直敌对了。”
确实,素池池是个不善的性子,自己没主动招惹她,都能被她再三敌视,想必平日里也是个不逊于冯千梦的跋扈性子。
“素池池一直这般乖张?”
“她呀。”司语茗往素池池瞧了一眼,不知该怎么形容:“她心气儿很高,见不得其他的女郎比她好。”
“那你是不是没少受她的气?”
“那到没有,往前我也没什么美名,不够聪慧,也不够美貌,左右从来没碍着她的道儿,她自然没把我放在眼里啦。”司语茗坦然道。
曲昭音仔细端详,一本正经道:“胡说,我瞧着你比她美貌多了。”不仅美貌,还很可爱,还是个小机灵鬼儿。
司语茗连忙用手捂住脸:“曲姐姐莫要取笑我。”
“不过自从我被贼人掳去又被退婚,她倒是在姐妹圈子里暗讽过我几回。其实不止她,都城大大小小的闺秀圈子里早讨论过好多回了,那些无中生有的猜测我都习惯了。”司语茗分外不介意,见曲昭音盯着自己一脸凝重,又大大的咧开嘴,露出几粒整齐小巧的牙:“真的,我真的不在意。”
“她们是不是都避着你?”曲昭音摸了摸她头上毛绒绒的球球,可惜了这么明媚的女儿家,明明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却被暗中猜测的流言中伤。
“避着我才好呢,她们的圈子太复杂了。”司语茗长叹一声:“今日这家娘子与那家娘子闹了嫌隙,明日又悄悄地说那家的坏话,我融不进这样的圈子。”
“也对。左右以后我在都城里,你无事时可以来找我玩。”曲昭音见她满眼亮晶晶:“若你脑子不笨,身子吃得消,我还可以教你一点点武功。”
“真的?曲姐姐最好了!”眼睛里的光就要燃起来了。
“一点点。”曲昭音努力憋笑。
司语茗吃了好些瓜果点心,刚才一开心,果酒也饮了不少,到最后曲昭音都分不清她脸上是害羞的红还是醉酒的红。
“你还劝我少喝点,倒看看你自己。”
“我高兴嘛,果酒不醉的。”司语茗脸通红,颇有些歉意:“曲姐姐我去如厕。”
曲昭音无奈叹气道:“叫侍女陪着你。”
就见侍女扶着司语茗跌跌撞撞走远了。
曲昭音见左右没什么人,便开始沉下心来暗自琢磨,今日除了素池池对她颇有些针对,其他倒也没什么大水花,李念薇是个顾全面子的,不会明面上与她过不去,反正私下里也没什么交集,不用顾虑她。
拿了一颗桂花糕吃着,继续分析,除了燕射上她大显身手以外,其余她也没有过分张扬了,应该不至于落下什么把柄。曲昭音正想的出神,冷不防身前的光突然被挡住了。
曲昭音抬头,嘴里还咬着半块桂花糕:“咳咳。”她被呛得不轻,怎么云观澜突然站在她面前了?
就见云观澜微微皱着眉,稍微偏着目光故意不看她。
曲昭音有些懵,只能盯着云观澜,连桂花糕都忘记咽下去。
“曲将军。”云观澜耳根有点红,声音也略沙哑。
“嗯,云郎君。”
他又不说话了。
曲昭音也不急,继续盯着他看。
慢慢地,不止耳根,云观澜的脸颊也有些绯红。
怎么回事来着?曲昭音挠头,还真是风寒啊?怎么脸这么红。
又见云观澜整个人极不自在,右手别扭的抚着剑柄,左手不知紧紧握着什么,骨节泛白。
“莫要再弄丢了。”许久,云观澜深叹一口气,轻飘飘吐出一句话,将左手的物事“啪”一下放在曲昭音面前的桌案上,眼睛却不往曲昭音看,转过身子快步走远了。
曲昭音倍感莫名,盯着他的背影良久,这才看向桌子上的物事。
是那柄杏花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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