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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馅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在吴平之眼里,与薛家有关的人,都得死。
若不是十三年前先皇念及薛廉曾经护驾有功,政绩卓著,免去了诛九族之罪,只怕吴大人会将长安城里所有姓薛的全部连坐处死。
这回突然出了个活的私生子,吴平之简直吃也吃不下,坐也坐不住,恨不能长了翅膀自己飞去吴郡瞧一瞧。
不过满身的腱子肉时刻提醒着尚书大人,飞是飞不起来的,你只能等。
这头吴平之抓耳挠腮,另一头的良齐却镇定得很,倒不如说,还有些细微的开心。
“什么?!你是说,那个吴平之就是在吴郡监视你的人?”沈轻手里捏着筷子,正与一块红烧狮子头努力斗争中,闻言愣了愣。
“是,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了。”良齐笑着接过她的碗碟,用筷子将手掌大的肉丸细心的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后才递给沈轻。
沈轻的脸略微红了红,她入长安这么久以来,虽对外宣称是良齐的妻,可空有一虚名,二人在房内仍旧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因为良齐说,在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之前,断然不会坏了沈轻的清誉。
这是他给她的尊重。
也是他给她的照顾。
沈轻盯着冒着热气的肉丸,感觉心里有些空。
不过良齐并没有注意到女儿家的婉转心思,只是接着说道,“这个吴平之,当年作为首告告了我爹,薛家被抄后不到半年时间,就从吏部侍郎升任吏部尚书,掌管一方官员。后又千里迢迢差人去吴郡监视我......”
沈轻在旁边附和低地点点头,“尚书大人就差把‘我有问题‘写脸上了。”
“不过,吴平之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不升不降,这又是为何?”良齐若有所思地说道。
沈轻道,“吏部尚书一职,掌管官员调令书,地方与四品以下官职升降或是调动,可以不用奏请皇帝。每年朝他进贡的人都挤破了头,难不成,他是因为想接着贪才雷打不动的?”
良齐摇摇头道,“应该不会,比起吏部,按理说,贪的更多的应该是户部,毕竟田赋,关税,厘金,公债都归户部管,那里的油水要比等人送钱的吏部高太多。”
既然不是因为钱,那只可能是因为权了。
吴平之有必须留在吏部做尚书的理由。
是什么呢.....?
二人又在饭桌子上讨论了半晌,依然没得出什么靠谱儿的结论。
沈轻将碗筷一推,懒洋洋地眯了眯眼道,“管他那么多呢!那胖子既然逮谁贪谁,把柄必然好找的很。你在朝堂上找,我就在这泱泱民间找。去他的一二三四五,先把他撸下来再说。”
听她横七竖八地为自己指了条“明道”,良齐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不可否认,这是现下最好的法子了。
毕竟他一介七品——刚升的五品小官儿,要拿出万贯家财贿赂给吴平之,根本不可能。
第一条搞关系的路给堵死了,只能从别处寻寻了。
况且还有一人,也得时常去打点着,毕竟那人是个重要的。
这时,金枣从外屋走了进来,福了福礼道,“夫人,现在要沐浴么?”
沈轻想了想点点头,“要,那你把桌子收拾了吧,我自己去就行。”
说完,她朝良齐做了个呲牙咧嘴的鬼脸,逗的那人一阵阵乐后,才拎起裙摆,雀儿似的跑出去了。
待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金枣回身将门关好,上前两步,在烛火昏暗的跳动中跪坐了下来。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浮出一股子极庄严的肃穆,她压低声音道,“公子,吴郡传消息来了。”
良齐眼都没抬,自顾自吃了口鸡蛋羹问道,“可是那些暗桩动了?”
金枣毕恭毕敬地答,“是,吴郡抚台还捏了个‘捉贼‘的由头,带着官兵搜了江寻的家,把人抓进了大牢,两天后才放出来。”
良齐的手顿了顿,偏过头问道,“小六可曾有事?”
金枣道,“公子放心,明先生的‘易容真术’出神入化,除非到时间自动脱落,要不然刀砍火烧皆不可能破开。”
透过金枣的话,不知良齐想起了谁,嘴角边荡开一抹笑,连周身都温柔了不少。
他放下筷子,接过方帕擦了擦嘴道,“你传信过去,让小六注意自身安全。吴平之闹了这么一通,应该也会消停一段时间了。”
金枣垂首道,“是,公子。”
烛火摇头晃脑地映照着二人,将漆黑的影子打在斑驳的门框上。
仅隔着一扇门板的距离,沈轻面无表情地倚靠在墙边。
她本是打算回来取点东西,没成想居然听了一耳朵什么东西。
犹记得当时去买婢女,一堆乱糟糟的人贩子、卖姑娘的亲爹堵在一起眼花缭乱。沈轻转了两圈也没挑着合适的,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岁数太大,可偏偏在想走的时候被人扯住了袖子。
金枣一双沉沉的眼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撞了沈轻一下。
那时候她并未多想,只是逛了许久已然乏累,好不容易见着个眉清目秀讨人喜欢的自然直接就买下来了。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当时卖金枣的人貌似是个草莽的汉子,话不多,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从头到尾只说价儿,旁的一律不说。连金枣最后被带走,也只是看了一眼,活像是个陌生人。
如果那一切都是个局,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将金枣带进府里,那岂不是连自己都当了一回良齐的棋子么?
他图什么呢?
他花这么大功夫瞒着自己的那重身份,又是什么?
沈轻蹑手蹑脚的离开游廊来到后房中装满热水的木桶旁,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中黑了脸。
竖日,露出狐狸尾巴仍不自知的良齐照例去上了早朝。沈轻笑吟吟地将他送出门,在回过头后整张脸前瞬间冻成了冰。
她凉凉地扫了一眼金枣,那眼神好似卷着寒光利刃似的,后者登时麻了半边头皮。
夫人.....怎么了?
金枣脚下踩着厚厚的雪,感觉自己那鞋底儿忒薄,要不然身上这热乎气儿怎么忽悠一下散了个干净?
沈轻从上到下看了一圈儿,视线最终落在了金枣冻的有些发白的一双手上。
平时很少注意,现如今才发觉那丫头的指腹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不是平时做活儿时冻出的皲裂口,而是其他的......类似于被利刃割出来的一样。
沈轻只瞧了一眼便扭过了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吩咐道,“备车,我要出门。”
金枣立在一旁没太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问道,“夫人,您要去哪儿?”
沈轻拢了拢披着的斗篷,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我去哪儿......都得跟你报备了么?”
金枣闻言顿时惶恐不安起来,急道, “不.....不是,金枣多嘴,望夫人恕罪!”说完便连头也不敢抬,忙不迭地备车去了。
徒留沈轻一人站在冰天雪地中,像颗寂寞笔直的梅树。
她轻轻抖了抖袖子,目光沉了沉。
今天出门前,沈轻便把骨针淬好了毒,别在一根缎带上,三下五除二将针尖儿兜好后便系在了自己一侧手腕上。
倒不是她想主动害谁,毕竟一个是她最信任的人,一个......是她最信任的人的手下。
可坐以待毙不是沈轻的本性,如果她不知道还好,这下子知道了,就不会任由自己当个没脑子的□□。
身后传来马车轱辘的声音,沈轻回过头,只见车夫与金枣并排站着,恭恭敬敬。
沈轻向前一步,转头冲着金枣道,“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出去转转。”
金枣显然被这句话打蒙了,结结巴巴道,“什....夫人您要自己出去?您.....您要去哪儿?外头不......”
沈轻只是一眼便将她欲说未说的话钉回去了。
车夫摆下个矮墩供夫人踩着,沈轻爬进马车前回头嘱咐道,“我只是出去转转,不会很远,你回去吧,外面冷。”
金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轻最后这一句话说的,不像是平日里说惯了的语气,里面倒像是掺杂了些别的什么更难以形容的东西......
只是她这么稍一晃神的功夫,沈轻就径自进了马车,消失在布帘后头了。
那车夫手里的马鞭一甩,带着破空的气势,晃晃荡荡地走了出去。
沈轻坐在车里,一遍遍梳理自己的计划。
首先,她得再去一次卖婢女的地方。过去的时间还不算长,说不定能找出些有关金枣,或者良齐的线索。
其次,她还得去一趟侯爵府,看望一下“大病初愈”的徐惠然。
跟徐家多多交好,尽快打听出有关十三年前薛廉的事情。
沈轻相信,只要是吴平之能打听出来的事情,徐巍必然也能。
大雪皑皑,日长一线。
天寒地冻间,金枣望着马车的方向,面色复杂。
沈轻坐在车轿里,眉头紧蹙。
她俩谁都没有注意到,距离良府大门不远处某个极窄的胡同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黑袍,脸色苍白如纸,像被铺天盖地的冷风吹散了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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