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时间的人

　　真诚、胜男一拍即合，二人开始同居生活。
　　胜男有案在身，不得已早出晚归。杨真诚也快马加鞭赶工作进度。秦光泰不复以往出现频率，而是暗中保护心上人。
　　思虑再三，他决心坦白。
　　周五这日，秦光泰等待杨真诚下班。真诚吃上次教训，再不敢加班逗留，宁愿将工作带回家去做到深夜，也不敢冒险走夜路。
　　杨真诚乘坐电梯，门关上的刹那间，秦光泰乖觉机敏，一个闪身进到方格子里，面对杨真诚，自鸣得意。
　　“我有话跟你说。”光泰开口。
　　“那个，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一直也没正式道谢，你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饭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光泰乐不可支。
　　杨真诚不可思议地看着光泰，嘴角一扬，说：“好呀，想吃什么，姐请。”
　　“姐？姐！”光泰重复，漾出笑容，意味深长。
　　“有什么问题么？毕竟我长你两岁。”
　　“没问题。挺好的，女人年龄大知道疼人。”
　　“油嘴滑舌。”杨真诚色愠，对秦光泰的调戏匪夷所思。
　　西餐厅，牛排配美酒。杨真诚再怎么囊中羞涩也不能薄了自己的面儿，感恩餐还是要高调些方显真诚姐的大家子气。
　　喝了最后一口酒，秦光泰突然严肃起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儿跟你坦白。”秦光泰盯着还在吃牛肉的杨真诚，一脸认真。
　　“Go ahead, I’m all ears.”杨真诚调皮回复，她想在西餐厅，得洋腔洋调些方搭得上此情此景。
　　“我是认真的。”
　　“Then okay. I am serious either.”
　　“你跟我来。”秦光泰站起来，拉起正在喝水的真诚，顺手提起她的包。
　　“去哪儿？我还没结账。”
　　“已经结了。”秦光泰跟餐厅服务生使了个眼色。
　　“说好是我请的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真诚被光泰抓着手，试图挣开，嘴里也闲不得。
　　不一会儿功夫，他们进到公司大厅。
　　“欸，怎么来公司了呀？我不要在这儿加班。”
　　秦光泰听到“加班”二字，嗤嗤直笑。TM公司能有如此成就，绝没有加班的半点功劳，而且公司不提倡加班，甚至明令禁止加班。
　　光泰带真诚乘坐私人电梯。真诚顾不得自己的不满情绪，反而好奇起来。环顾四周，打量着这台从未搭过的奢华电梯。
　　电梯停在35楼。她从未上来35楼过，也没从别人那儿听说过35楼。
　　“35楼以上是TM的研究基地。”光泰向满脸疑惑的真诚解释道。
　　“公司研发部不是在8楼和9楼吗？”真诚愈发疑惑。
　　“不同的研究。”光泰一言以蔽之。
　　在过道的尽头，他们停下。只见光泰拇指和虹膜识别完成，门打开。光泰站在门口做了个邀请的动作，示意真诚往里面走。
　　真诚目瞪口呆：这个实验室宽敞明亮，通讯设备，实验器材应有尽有，还有泛着光束的不知道作何用的仪器。偌大实验室，此时只有二人双影和发出默哀声的机器设备。
　　“这里是‘时间位移’研究室。”光泰解惑。
　　“什，什，什么东西？”杨真诚听得不真切。
　　“‘时间位移’研究室。也可称作‘时间交易’实验室。”
　　“什么意思？”
　　“交易时间。我们收集时间给需要的人。”
　　杨真诚每个字都知道意思，却不明白光泰说的什么话。
　　光泰拉着真诚来到一代时光机前，打开门。
　　真诚觉得很这个玻璃器皿不简单，里面装置着看似特高科技的设备。
　　“这个是‘时光机’。”光泰说
　　“时光机”？杨真诚哼笑，她曾梦幻自己乘坐时光机回到过去，回到小时候。
　　“这个是第一代时光机，还不能带人的肉身回到过去。”光泰好似读取了真诚脑海中闪过的想法，他指着另一台更先进的设备，说“那是正在研发的第二代时光机，如果成功的话，会弥补这一台的不足。”
　　杨真诚假装镇静，心里却不断嘀咕“这小子今儿是怎么了，玩笑都开出了水平。”
　　“那这第一代时光机干嘛用？”她虽然不信光泰讲得每一个字，却又无比好奇光泰接下来的话语，以及这神奇的时光机有何神奇之处。
　　“他可以带你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当然是在同一个时空里。”
　　杨真诚听到此话，忍俊不禁。而后登时收声，对自己的忍不住表示歉意。
　　秦光泰每天都接触父亲和时宇的研究工作，对“时间位移”和“时空穿越”话题就像吃饭一样习以为常。不过，知道他们的研究项目及成果的人也屈指可数，因此杨真诚有如此反应，秦光泰并不奇怪，对着心爱的女孩子展示自己的能耐，反而有一丝自豪。
　　“你是说如果我进到这个玻璃罩里边，我的身体可以被传输到其他地方？”
　　“不，这台时光机不能传输身体，只能传输‘影体’。”光泰解释说。
　　“‘影体’？”
　　“你进来我示范给你看。”光泰率先走进时光机里，建议真诚也进来。见杨真诚犹犹豫豫，他补充道：“放心，有我在。”
　　杨真诚放下背着的包包，脚慢慢抬进时光机的踏板上。她置身于机器中，顿时感受到不一样的空气和磁场。紧张的心突突跳动，神经兮兮的。
　　秦光泰双手搭在杨真诚的肩膀上，将她向后推一点距离，然后轻按她坐在一把固定的椅子上，并将一只电子手表戴在真诚手腕上，接着他自己坐在另一把同模样的椅子上。
　　“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光泰问，很自信也很温柔。
　　“既然你坚持，那就带我去我租住的公寓吧。”杨真诚边说边拨弄新手表。她倒要看看秦光泰故弄玄虚到什么时候。
　　只见光泰在显示屏上简单操作了几下，然后问：“准备好了么？”
　　真诚嗯了一声。光泰按下“确认”键，倏地，他们“灵”与“肉”分离开来。
　　真诚眨眼功夫已经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和秦光泰一起。杨真诚面对自己的床，瞠目结舌，她张大嘴巴，一动不动，眼珠子要掉出眼眶，继而骨碌骨碌转了360度。这一切都太突然，即使光泰告知她所有事情，这一切还是神乎其胡玄而又玄。
　　回过神来，真诚研究起自己的身体。胳膊、腿都在，鼻子眼睛嘴巴也在，镜子里的自己也正常，拧肉也疼，感觉很奇妙，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又觉得轻飘恍惚，亦真亦假。她打量屁股倚在桌子上、两臂交叉抱胸、似乎看惯一切的秦光泰，亦真亦假。
　　“我、我真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诚面露恐惧，宛如遭遇鬼神。
　　“这是我们的‘影体’，就是思想的实体。我们的肉身还在实验室的时光机里。”光泰解释说，不是鬼怪神力，是科学技术。
　　这时有人正在输入开锁密码，听声音是那两个吵闹的邻居室友。杨真诚意欲开门，手却握它不住。她转头望向光泰，在等一个解释。“‘思想影体’碰不到实物。人们也听不到、看不到‘思想影体’。”光泰如是说。
　　真诚没能在室友面前验证光泰的话有些遗憾，后转念想也是好事。如果‘思想影体’像透明人一样可以触碰实物，那将是灾难。她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透明人》里男主角仗着别人看不到自己做尽坏事。
　　光泰按了下真诚手腕上的表，接着快速按了下自己的，他们一前一后回到实验室里的玻璃罩里。
　　真诚摸摸手，还在；拧拧腮，还痛。
　　“当我们的‘思想影体’在别处，那我们的肉身会怎样？”真诚问光泰，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戏谑的口吻。
　　“所有体征都正常，像睡着了一样。”光泰回答。
　　太神奇了！太奇妙了！太不可思议了！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难以置信啊！杨真诚抚摸时光机里的设备，小心翼翼，莫名之感油然而生。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恩，伟岸雄壮的万里长城、樱花环绕的富士山、红叶漫天的魁北克，还有热闹水城威尼斯、音乐殿堂维也纳，旅游胜地巴厘岛等，不胜枚举，。一天能去几个地方。”光泰说。
　　“这可是我珍藏的旅游书提到的地方。”真诚无比羡慕。“每一趟旅程可以呆多久？”真诚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时间可以提前设定，少则几秒、几分、几小时，多则几天，但不能设置太长时间。因为虽然肉身动弹不得，但它与‘思想影体’是一体的，可以感受到正常人感受的一切：饥饿、口渴、内急、困顿还有危险等。‘思想影体’除感觉本体需求，同时将在他处视、听、嗅，触得信息传送至大脑，大脑会产生反应。‘思想影体’以人形形体出现，像刚才在公寓里的你我，活生生的，除味觉，其他体感均正常。也就是，除了肉身感觉到的一切，‘思想影体’又增加新的经历和体验，回到肉身后所有信息按正常逻辑组合在一起。”
　　“‘思想影体’不能触碰东西，怎么会有感觉？”
　　“可以感受风，感受温度等”
　　“可以穿过物体吗，比如穿墙术？”
　　“科学不是鬼神学。”
　　杨真诚“切”了一声。“幸亏不可以，否则还不知道你会做多少‘坏事’。”她漫不经心看向TJ2，问道：“那个第二代时光机可以做到么？”真诚有些心不在焉。
　　“第二代的核心在于将肉身及思想一起带去另一个空间和时间里。”光泰没有隐瞒。
　　“就像电影《时间旅行者的妻子》里的那个主角？”
　　“我没看过。”光泰说。
　　“太吓人了！”真诚自言自语，“科技太吓人了！”
　　真诚走出TJ1，光泰紧随其后。他在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真诚。真诚口干舌燥，一口气喝掉大半瓶水。她回顾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是处在震惊当中。她突然想起之前光泰提到关于时间的两个术语，便放下水瓶，面对光泰，问：“你先前提起的‘时间位移’和‘时间交易’又是指什么？”
　　“你的时间被拿走过。”秦光泰笃定又有些歉意地说。
　　杨真诚再次张大嘴巴，“哈？”的一声，委实不可思议。
　　“前段时间你是不是比较沮丧，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还嗜睡，头脑不清醒。”
　　“你怎么知道的？什么叫我的时间被拿走过？谁拿的？怎么拿的？给谁了？”杨真诚质问，难以置信。
　　“那个状态下的你时间极其容易被拿走。”秦光泰为解释得更直观，在保险柜里拿出一台时间扫描器（time scanner）对准自己的脑门，黄色的光出现，光泰的所有信息片刻间呈现在杨真诚眼前。信息图文并茂，从最基本的姓名、性别、住址到此刻的心率、脉搏，大脑运转速度、脑波变化、神经强弱等数据都尽收眼底。
　　“这个是时间扫描仪，可以收集信息；你的信息是因为我那天不小心扫描了你的头部。”
　　真诚无言以对，浑身飘忽不定，恐惧再次袭来。她长吁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眼下她进退两难，半途而逃绝非易事。首先，光泰告之真相，显然不是有意为难她，而是一种信任；其次，自己三番五次与TM发生纠葛，俨然已陷进沟渠里；第三，多了解TM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并非坏事，至于有什么好，暂且不想不提。
　　“这个是脑成像图。”光泰指着一个细节处不断变动的图片，说：“它可以告知我们大脑哪个区域活跃，哪条神经激活。”
　　“我的大脑活动成像也跟这个一样？”真诚胳膊悬于半空，微微张开的手指似碰非碰泛着红光和蓝光的脑成像图。
　　“一样，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大脑整体上都差不多。只是由于接触到的外界信息不同，丘脑和脑细胞对信息的反映不同；即使相同的信息，他们也会根据以往的经验和现时的体会做出不同的反应；大脑和脊索液体对外界进入到大脑的信息和大脑自身排泄的垃圾进行清理，因此排除多少、什么样的垃圾信息会被排除，都是因人而异的。从而，每个人的成长痕迹不同。”
　　杨真诚似懂非懂，渐觉光泰很有科技感。
　　“我也不能全部说明。若你愿意，我期盼带你认识闻靖和陈博士，他们会理论结合实践解释给你听。”
　　“不用了，真不用！”真诚后退两步。
　　“以后你还会看到我们的现象级发明-----‘little boy’，通俗说就是时间微粒，可以在人的大脑中游走，主要存储在脑干上的丘脑上。”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晦涩难懂，光泰停止说明，转向真诚，观察她的反映。
　　“我的信息还在这存储器里吗？”
　　“不，已经删除，实时链接渠道也早已隔断，所以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人拿走你的时间。”光泰说。
　　杨真诚觉得自己像是裸体站在光泰面前。公寓地址、超市偶遇、购物清单以及光泰复制她思想的行为，杨真诚顿时了然于心。可怕！
　　“为什么偷走我的时间？给了谁？”真诚质问，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
　　“因为那是被浪费掉的时间。”
　　“浪不浪费，凭什么由你们决定？”
　　光泰见真诚怒气横生，不敢多言语，搜肠刮肚找合适理由缓解其愤怒。“你有没有觉得你颓废消沉那么一两天后，你会整个人神清气爽？”
　　“并没有。我只是气自己意志消沉，并尽力弥补损失而已。”真诚说。
　　“所谓拿走时间，当事人并不知情，不就是‘偷’？！说得未免冠冕堂皇了些吧。”杨真诚经历了‘思想影体’后不再怀疑TM公司的能力，心里发毛。她不知道像刚才那样，光泰的“思想影体”去过她的房间几次，她的时间被偷走多少，她更想象不出自己的大脑活动和思想被获取多少。显然，当前，人已经毫无隐私可言，赤裸裸地由人摆布。
　　气氛一度尴尬。真诚愤懑，光泰六神无主。
　　“你生气是应该的，毕竟当事人不知情。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优化时间，不想大好时光白白浪费掉。”光泰解释。
　　“狡辩。”真诚小声嘀咕。为了了解更过，她压制怒火，继续追问。
　　“通过大脑活动成像图，你们还能获取什么信息？我是说能看到一个人的思想吗？比如想看什么书或电影，想赚多少钱，喜欢什么样的人之类的？”
　　“技术上说，可以根据数据和大脑区域活动分析出来。”光泰关掉时间扫描仪。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它们难道不是打死都要保守的秘密？”
　　“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最真实的我，因为我喜欢你，也知道你对我有感觉。”
　　“你、你开什么玩笑？”真诚不知该怒该喜。
　　“你的茶酚胺类神经递质出卖了你。”
　　“别说些我听不懂的哈，没有的事儿。”真诚坚决否认。“正如上次跟你解释过的，见色起意而已。我承认你风度翩翩，但是是个姑娘都会对帅哥多看两眼，多一份好感吧。你们男人不也是，也把漂亮姑娘恨不得揉进眼睛里？！”
　　光泰笑而不语。
　　“真诚，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想欺瞒你任何事情，我想和你坦诚相待，我想和你结婚，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秦光泰突然认真表白真诚。
　　真诚也被光泰的表白打得措手不及，支支吾吾，不知作何反应才算恰当。这一天过得，像坐过山车似的，从花痴少女，到好奇宝贝，再到懵圈大神，继而义愤填膺，最后无言以对。
　　“我知道今晚的一切一定让你无所适从，不过没关系，我等你，等你接受我，接受TM。”他热切地抓着杨真诚的肩膀，眼里是爱意，是恳求，是真诚，是非她不娶的诺言。
　　真诚竟然对眼前如此热烈的美少年多了分畏惧。
　　“我、我，你、你，今晚的一切都太突然太不真实，你容我想想。”真诚紧张地结巴。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从小就知道。”秦光泰兴奋起来，好像刚才的忧虑被没有拒绝一扫耳光，像孩子的宣言。
　　“我没答应你啊。什么叫从小就知道？”
　　“你也没拒绝我呀。好啦，我先送你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见。”光泰提议，似乎不想给真诚任何否定的机会。
　　真诚等候战胜男回家，站在窗前一遍遍回想和光泰发生的点点滴滴，还思考要不要跟胜男说出这个男人的秘密。胜男来电说局里有监视任务，她要外出蹲守，所以让真诚自己吃饭、睡觉，注意检查门窗是否锁好。窗外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整个城市。杨真诚似乎能感觉到天空中都是流动的时间。时间像精灵般，经过溪流、森林和山川，从一个载体流进另一个载体，被吸收，被利用，被偷了去。
　　杨真诚思来想去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脑瓜承受不了收到的惊天秘密，脑仁开始疼得厉害。她喝了杯牛奶，又上了趟洗手间，回到床上打开手机听英文新闻助眠。30分钟后，新闻停止播报，杨真诚也在不知不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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