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祖宗在线灭妖

　　之聆歪着脑袋垂在一旁，过长的头发松散着，在段应白看来，之聆的头发不算好看，没有柳小姐一般养尊处优的细腻柔软，也没有婉铃一样富有神秘色彩的一头卷发。

　　就是最普通的青丝被蓄长了，再用最简单的方式挽在头上，说起来，那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碧玉簪子去了哪里？他侧头在她头发上寻找，没找到踪迹，丢了吗？

　　那她估计会可惜个一段时间吧，照他这几日的观察下来，这只簪子说不定是她身上唯一贵重的东西了。

　　没了簪子的相衬，这个人就真的没有任何贵气可言了，段应白被那团血渗透的衣物弄得浑身不舒服，抱着之聆也是一脸的不情愿，之聆的一双手荡在空中，脑袋从他肩头偏落，晃在空中。

　　无声无息。

　　段应白一刹那有些不真实感，他喉结滚动，慌乱间去看之聆的脸色。

　　像是周围一瞬间被按了暂停键，湖水击打岸石的声音，苏醒过来的柳小姐和束宁的互诉衷肠声，被浪风刮荡的柳条声，脚底的水声，甚至连微风、云彩都失去了声音。

　　连他也没了心跳声。

　　突然，眼前亮过一道绿光，看不清是什么物件，只看见怀中抱着的那个女人一双丹凤眼里全是光彩，笑起来的样子虽然张扬的让人很想打击她，但就是这样的张扬，把他从那个荒芜的声音中拉了出来。

　　之聆曲肘压在段应白身上，面朝着身后，讥笑着：“哈，搞我？你祖宗我不吃这套。”

　　她的声线清爽的像第一缕的日光，但还是难掩她发声时的虚弱，嘴角的血迹都淌到了胸前，她倒是好像一点不在意。

　　背后巨物沉沉倒下的声音，震耳发聩，水浪把他和她从头淋浇下来，连大地都颤动了一分，两个落汤鸡一样的人就站在湖面上，不，是一只落汤鸡抱着另一只落汤鸡。他知道身后倒下的东西是什么。

　　也突然明白了之前那道闪过的莹光是什么东西。

　　之聆这才看向抱着自己的人，稍微直起了身，唇边的呼吸靠近了段应白的右耳，那双泥血混杂的手抚上他的脸，贴在他脸上划下了一道难看的痕迹，她笑了一声，段应白实在搞不懂她这种幼稚的心理。

　　之聆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像是用她身上那残破不堪的红衣不断骚扰着他的耳朵。“半吊子果然是半吊子，寻妖不会——”从左脸上滑下的脏手撑住了他的胸膛，她蹙眉忍着疼痛，接着下句话“收妖总会了吧。”说完就又昏迷过去了。

　　是啊，收个尸而已，能有多难。

　　“玉狐大人。”段应白对着空中喊着，跳出来了一个小狐狸，他就知道，它一直在之聆身边待着。

　　玉狐不认主，但——
　　所以束宁并没有把成功的拐过来，估计躲在之聆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生着闷气吧。

　　小狐狸的红色肉垫最先显现出来，“我想帮忙的……但是我进不去——”脏脏抬爪推了一圈空气，却一下子跌到水中，它连毛都顾不得甩，“我能进来了？为什么？”明明刚刚还进不去的啊，连里面发生什么都看不清楚，一片雾蒙蒙的。

　　段应白垂下眼，是他失策了，有些妖物能把察觉到同伴的气息，这一圈封闭的空间，只挡了个玉狐大人吧，真是煞费苦心呢。

　　他屈腿，想要把之聆放在地上，脏脏特别贴心的变化了身形，这倒是让段应白眼前一亮：“玉狐大人你，”脏脏一边调整着身体让之聆靠着，一边回了个疑问的“嗯？”

　　“这毛看起来还不错。”

　　他小心着放平之聆，商人的直觉让他忍不住撸了一手毛，油光水滑，上等品啊。“她手肘那边像是伤到了筋骨，你小心一些。”脏脏乖巧的绕过尾巴给她垫着。

　　之聆陷在了一团白毛里，脸就剩掌心大，全程像个玩偶一样随着别人摆弄，看她嘴角那一团的血迹怎么都不顺眼，段应白抽出了帕子，用它擦拭着。

　　脏脏好奇的问着：“你们刚刚发生了什么啊？”怎么之聆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我也不知道。”手帕顺着她的唇角，擦拭到了她的脖颈，用完了之后就再换个面在她手掌心打了个结，现在还没时间处理伤口，等会吧。

　　船夫被这两人高的狐狸吓得回不来神，这一天的经历估计抵得上他这七年的行船年岁了吧。柳小姐局促着上前，被他止住：“柳老板先别急，我现在有要事在身。”

　　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破天荒的在这个商人脸上出现了。

　　大家看着那水中的巨物，都不敢上前，看着后方的狐狸妖，又不敢靠近。

　　段应白蹚水走到那只妖面前，它还在虚弱的蹦着自己的尾巴，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柳家二人，又把凶狠的目光从之聆和脏脏身上移到不断靠近它的段应白脸上。

　　“你害了那么多人，还在怨恨什么。”段应白看它胸口那只簪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显得更加的翠绿了一些，这只妖物也没化成人脸，却有手有脚，闭上眼就是和湖水一样的颜色，隐匿身形做得十分完美，就像现在水漫过了它的脚掌，它就像是失去了脚这个部分一样，可想而知在水中它是多么的棘手的一个敌人。

　　估计之聆也吃了它不少苦吧，在对方擅长的领域下战斗，连连败退也正常。

　　不做个幌子吸引不了它从水中出来是吗？

　　那只妖到死都盯着柳家两人，无口不能言，眼神倒是一等一的目露凶光，他都准备好了如何处理这具尸体的材料了，却忍不住担心那只玉簪在过程中损了一分一毫。

　　段应白把簪子抽出，被溅了一脸的水渍，啧，连血都是水做的？这不引它出来，他也想不到在湖底下能有什么办法克它。

　　玉簪尾部从它身体中拔出时，它就不管不顾的往柳家二人处爬去，如果它能发声的话，那现在一定是歇斯底里吧。

　　可它爬不过去的，段应白冷眼瞧着它。

　　现在的脚掌是真的化成了水，腰以下就像一整条蜡烛被融化，不过挣扎了几步，它就“啪”的一身跌在水面上，失去了四肢，胸膛也没了支撑，像缺腿的木椅般分崩离析，唯独两只眼瞪着，死不瞑目。

　　浪一卷，两颗眼珠子也被带去了不同的地方了，段应白站在原地，从这里瞧之聆已经看不见了，那一小部分的红也被藏在了玉狐大人的尾巴尖里，让人分不清是它本身的红毛，还是之聆身上破旧的衣裳。

　　叫他来收妖？
　　拿回簪子差不多吧。

　　船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引起大家的注意，今天见到的都是什么仙人啊，柳小姐牵着束宁的手也不敢上前去打扰那一看就不是凡人的他们。

　　之聆的发被卷起，斜插进那支簪子，“这是你什么人送你的吗？”就像我的算盘一样？

　　之聆没有回复他，眼睫上还有小小的水珠，四方水珠聚合的重量让那鸦色的睫羽承不住，嗒的流了下来。

　　像是一个人偶哭泣了一样。

　　束宁最终还是牵着娘亲的手，站到了他们面前，伸出白嫩的手掌，摊开，凝脂一样的掌心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算珠，“段老板，”束宁选择了和母亲一样的称呼，“谢谢你，这颗珠子我没用掉，现在还给你。”

　　段应白第一眼望去的不是她，是那个从头到尾没说话的柳小姐，她也垂着头一脸失意状，段应白把肩挺直了，双手合拳，对着柳小姐一躬身，惹的柳小姐不知所措。

　　“这些日子多有得罪了。”

　　道歉的他正看着眼底下自己的鞋，还有之聆一只丢了鞋的脚，柳小姐连忙推辞，扶他起来，“段老板哪里有得罪，没有你和之聆，我这条命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我还没来的急感谢你们，你们救了我不止一条命，我现在都悟透了，很多事情我一时间讲不清楚，多讲了也耽误大家的时间，如果之聆醒来了，你所有的疑惑，她都会帮你解开的。”

　　那个之聆也不过是年华二十的姑娘，活的比她肆意多了，还有满腔的热情，这些都太让她羡慕了，在之聆入水救起她的时候，她仿佛透过了处安的眼睛看到了当年义无反顾跳下湖的自己，那个根本不在意自己可能救不上人，那个可能一并死去的自己，那个拼了命也要为了博一线生机的护安。

　　她错了，她的生命中有很多救赎，他们都灿烂像阳光，只是自己选择了背对太阳。

　　爹娘为了寻她耗费了精力，为了治她的腿疾每年都会跋山涉水的去探访名医，年复一年的无药可治，他们也没有放弃。对待这个未曾亲近的妹妹，不懂礼仪，出尽洋相的自己，处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给柳家丢了脸过。

　　并且自己还有一个小家。

　　段应白瞥见眼巴巴看着他的束宁，忍俊不禁，之前还气他的熊孩子突然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把那手指往内蜷起：“留着吧，段老板送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但你们要记得，这东西只能保一会的命，却不能救命。”

　　束宁像是突然开了窍：“那刚刚娘亲和聆姐姐，也是被这个保住了命吗？”

　　段应白哑口无言，思索了一会才说：“不，它只能保一人的命。”

　　柳护安恍然大悟，感激道：“段老板和之聆的大恩，柳家没齿难忘！”

　　“那聆姐姐还能醒过来吗，”束宁看着被脏脏圈在尾巴里的之聆，“要不然我把这颗也给聆姐姐用？”

　　他摇头，“没用的，它就是危险下自发的保命物件，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他弹弹自己的肩头：“不过，有我在，她还能醒不过来？”

　　脏脏也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和束宁一起拍着彩虹屁：“柳老板真是厉害啊！”

　　千里之外的风，停了，榕叶落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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