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罗小黑—小尾巴

　　雀羽练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分。
　　密林里尽管幽暗少光，鸟兽们却还是按照正常时间作息的。这个时候，妖精们几乎全都睡下，连一些夜行生物捕猎的动作也是极轻的。
　　雀羽一路回来，能听到的除了偶然出现的凌乱虫鸣，便是无限他们那边燃着的木柴噼啪作响的声音。

　　知道彤炜肯定已经睡了，她用风托在脚下，落地时连点声音都没有。
　　却不想，临时做成的树洞中，原本已经躺下的女孩听到声音就转身坐起来，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像是等了很久——
　　“雀羽前辈。”

　　“嗯？小妖精你怎么还没睡？”雀羽于是也过去，小声问她。
　　这些天晚上都是她们两个一起睡在树洞里，无限则在稍远的地方打坐。哪怕清楚自家师傅这时候肯定没睡，雀羽也习惯了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想扰了对方。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两只妖精已经一起坐在了树洞里，彤炜悄悄打量了雀羽一阵，见她虽然疲倦，精神却是挺好，也没了白天那种被打击的丧气劲儿，便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小声开口：
　　“睡不着，有点想朋友了。”
　　其实是一直在等她。

　　只是雀羽哪是看得出这个的。
　　她不太习惯这样的聊天，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哦。”

　　彤炜悄悄瞄她，见她不是不开心的样子，便坐起来靠着树壁，面对雀羽，自顾自开始说：
　　“我之前一直长在小溪旁边，身边有一株菊花，还有一株野花，剩下的就全是野草了。”
　　“我们呆的那条小溪里这里特别远，灵不是很浓。开灵智之后，我们三个都想快点能走能跳，就成天比着赛的聚灵，想尽办法把对方身边的灵拉过来。每天除了偷对方的灵，就是指责对方投了灵，总之就是打嘴炮玩。”
　　她那么安静坐着，远处篝火的光晃在脸上，幽暗的黄色里透着点淡红，表情便也隐在其中，很难看见——

　　“菊花是我们里面最先聚灵的，之后就是野花。我是最后一个。”她忽然低头，好像在笑：“之前我们比赛的时候我没少骂她俩，当时看她俩聚灵成功了，我以为她们会直接把我给拔了，当时吓得好多天晚上都不敢闭眼……”
　　但事实是，两只小妖精虽然一直嘲笑她，却不停在她身边修炼，帮她聚集周围的灵过来。

　　“后来，我也聚灵成功了。”
　　成功的那天，另外两只妖精虽然一脸嫌弃，还是帮她找了好多果子吃——妖身的时候三个都是花妖从来没尝过果子，这时候有了人身，自然第一件事就是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小玫瑰吃得不亦乐乎，另外两个也跟着吃得开心，三个嬉嬉笑笑一晚上，完全忘了之前恨不得骂对方祖宗的画面。

　　“那时候刚刚得了人身，干什么都新鲜，我们三个就一起，喝水，吃果子，去森林里面‘探险’，还学着爬树。”到底是刚刚聚灵，三只虽然是妖精，对爬树也是不太在行的。
　　“野花姐姐爬得总是最快，菊花姐姐也还行。我总是最慢的那个。”说是最慢，其实是笨手笨脚，往往最矮的一个枝丫都攀不上去。
　　“我不太适应身体，也不太会借力，有一回还差点从树上摔下去。”这时候说起来云淡风轻，当时可真是惊心动魄——
　　小玫瑰难得爬了那么高，很有成就感得朝下看了看，便惊得脚下一滑。幸亏当时她眼疾手快拉住了旁边的藤蔓，上面两个小妖精也敏捷，赶紧下来帮忙，这才没有出大问题。

　　“然后呢？”
　　如果说最初，雀羽听彤炜开口的时候，满脑子还都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提这个的疑问的话，现在她的思维已经完全被引了过去，早晚了两人之前的话题。

　　“然后我被她们两个拉上去了啊……”彤炜这次是真笑了。她笑起来带着点欣慰，明明是十四五岁的长相，给人感觉却像是四五十一般。宛如已经经历半生，回顾起来颇感复杂，五味杂陈的样子。
　　还没等雀羽好好思考一下她见到的这个笑容的含义，女孩已经继续往下说。

　　“那以后，我们就不再爬树了。”
　　“当然了，森林探险还是会进行。我们那时候刚聚灵什么都不懂，成天就想知道这个森林会有多大，里面都有什么，又好奇，还害怕，”每次撞着胆子往里走一段，发现太黑了，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便吓得惊叫着往回跑，像极了去玩试胆游戏的小学生。

　　“那你们没遇到其他妖精吗？”雀羽下意识就开口了。
　　之前说过，这个结界里妖精十分密集，照理说她们已经深入密林，哪怕没有遇到走兽，也总该有个树妖什么的。但——
　　“没有，那之前没有……”彤炜摇头，“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三个位置得天独厚，周围没什么成气候的妖精，也就没什么妖精跟我们抢灵。我们应该是妖精里最早化形的那批，再早的，就是外面来的了。”
　　“就是你见到的那个蛇妖。”

　　雀羽扁嘴，一脸要吐的样子。
　　彤炜这些天下来，也知道了她对蛇妖的厌恶，只是话没说完，也没办法——
　　“我们成天乱跑，就遇到了那个蛇妖。”
　　“他把我们带到了你进来时的那个地方，那时候那里已经有不少妖精了，都是他在结界里四处捡回来的。”
　　蛇妖本就是外来的妖精，或者说，这结界本就同他脱不了干系，能弄出这么大个结界来，修为自然高深，在这群刚聚灵的小妖精面前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想也知道，小妖精们无法反抗，便只能全都服从安排。

　　“读书，筑巢，学习常识……他教了我们好多东西，还从外面带进来好多书。”
　　“菊花姐姐和野花姐姐都不喜欢读书，但我喜欢。我对外面的知识就是那时候从书上学来的，但是在无限大人之前，我没见过人类，也没听过人类的事情。”蛇妖似乎并不希望这些封印里的妖精们知道外面还有一个世界，彤炜能猜到还是靠着书籍和当初蛇妖那句“外面来的”碰出的运气。
　　至于其他妖精们——他们大约一直待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所在的只是一片结界，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空。

　　妖精们大多不爱学习，更不爱学人类的知识，彤炜觉得自己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还有能力学好它们真的已经十分幸运。
　　大约也就是因为书读得多了的缘故，彤炜渐渐不再像其他妖精们那般，为了一点小事争得要死要活。甚至于，在其他妖精们有了矛盾争执时，她还总能出面劝上一劝。
　　她说话有理有据，又高瞻远瞩，更重要的是总能切中肯絮，时间久了，妖精们也都越来越信服她。她也习惯了帮助指导别的妖精们的生活。

　　会有这么一场谈话，也是因为看出雀羽因着自己没有天赋而郁郁寡欢，彤炜下意识便想去劝劝——
　　就像菊花擅修炼，野花擅攀岩，她善于读书一般，每只妖精天赋所在都不同，没必要因为某件事做不好而沮丧。
　　她是想告诉雀羽这样的道理。

　　只是现在见雀羽一副对她所说的内容十分好奇，早将之前的沮丧忘到脑后的样子，彤炜自然不好再把原本的话题提出来。这时候也就有点沉默。

　　而雀羽还在想着之前听到的事情——她蛮聪明，又好钻研，只是对不感兴趣的事不太动脑子，这时候有了兴趣，自然问题就上来了。
　　“照你这么说，那蛇真挺好的。你在他那里有吃有喝有朋友，为什么非要大老远跑去找我们啊？”
　　这个问题她之前也问过，但当时一来两只并不算熟悉，她不知道对方过去，二来，她也不太在乎这小妖精的想法，随口问一下，想都没想就过去了。这时候再反过来问，意义自然不一样。

　　彤炜自然也不会再敷衍她。

　　“因为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说这话时，女孩眼睛亮亮的，雀羽是这时候才发现小玫瑰花的眼睛也是红色的，闪着光，红宝石一般。
　　“菊花姐姐和野花姐姐都对我很好，但她们只希望在这个小地方爬爬树采采果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蛇妖对我们也不错，可他希望我们永远呆在这里，服从他的管理，被他统治。”
　　“我不想永远只在这里过重复的生活。既然我有机会得开灵智，我就想用我自己的双脚去外面走走，用我自己的双眼去看不同的风景。我想看看书里写的那些东西，也想看看雀羽前辈给我讲的那些地方。”
　　“漂亮的衣服首饰，好吃的点心，高楼大厦，还有听起来就好厉害的会馆。我想看看那些妖精都是怎么生活的，也想看看跟无限大人一样的人类们都是怎么生活的……我什么都想看！”

　　她双眼亮得有神，紧盯着雀羽，又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
　　“我想看遍这个世界！”

　　有那么一会，雀羽被这小姑娘说得竟有些动容——她是生来就在人类城市跟着师傅生活的，自然将一切当成习惯。却从来没想过生来就在这种密林里，连件衣服都没有的小妖精，对外界会有怎样的向往的。
　　但这情绪很快便散了，她大笑着，伸手去搂对方：
　　“这算啥！”
　　“师傅说了这里离阵眼很近了。等出去之后，我带你去看会馆，带你买好东西去，对了，人类还有个网络，特别厉害，什么都能买什么都能看，回头我也教你！”
　　之前给对方讲外界的事情时她根本没怎么思考，因而说得东一句西一句让人联系不起来，这时候也明白彤炜想要出去的决心，雀羽破天荒有了种要安抚对方的使命感——
　　“钱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会馆会提供的。那里有专门的接引妖精，教刚来的小妖精们怎么适应人类社会。到时候我带你认识啊！”

　　两句话又把话题扯到会馆上。
　　雀羽还要再说，彤炜却忽然打断了她。

　　不同于往日里无论雀羽说什么都安静听着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将自己的过去说出来让小妖精觉得对方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彤炜想都不想，下意识就问了：
　　“比起这个，雀羽前辈，听了我这么多事情，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一点你的事情诶？礼尚往来嘛……”
　　“就说说，你跟无限大人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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