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电影灯亮。
　　辛悠悠：【学长有什么好办法？】

　　V+E-F:【双学位】
　　V+E-F:【相对来说，是解决你问题不错的选择。】

　　学计算机的脑子就是活，她怎么没想到呢？虽说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但也是缓兵之计啊。到时候她再以能力不足的理由糊弄辛爸爸，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那学长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不如修经济吧。】

　　【谢学长，我再想想。】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

　　【好嘞】
　　辛悠悠不禁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
　　这世上好人并没有那么多，是秦子衿此时所有的感受。星光之夜豪华包厢的卫生间里，有人粗鲁地将他的头塞进马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按着冲水键，马桶下水口冲出来的水冰凉、刺鼻，还有尿液里带着的氨的强烈骚味，不，还不止这些，还有血腥味，浓厚的血腥味，所有这一切糅杂成难闻的液体，生猛地呛着他的口鼻。

　　他呼吸不上来，拼命挣扎。可他被迫跪在马桶前，膝盖后的腿窝被人踩住。不光是脚无法动弹，他的手好像也被绳子捆住背到身后。只是十几秒钟的窒息，却让他觉得半生都过去了，太漫长，生不如死的折磨太漫长。

　　几分钟前，他还在包厢里陪着朱虹打台球。她今天似乎很高兴，他也一直偷偷让着她，几个服务生们都为她拍手鼓掌。然后好像有人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他面前的朱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摁着火辣辣烧着疼的脑袋转身，只看到一个模糊重合交叠的人影，那人手里拿着台球杆。天地在旋转，接着坍塌。

　　因为不断冲水，马桶里一直蓄着半桶血水，秦子衿的头被死死摁住，他本能地呼吸，然后就有混着消毒水味道的液体以不可抵挡的势态从他的口鼻长刀直入，冲进他的胸腔里。

　　过了会儿，他的头发被一只大手揪起，扯的头皮生疼，和头上被打伤的地方一起并肩齐驱一起疼，但是刺痛感比不过窒息感痛苦，短暂地接触到空气，他大口呼吸，还来不及说话，接着被重新塞进马桶，继续往肺里呛血水。他挣扎着，忍不住地咳嗽，马桶里有鲜红的血泡咕噜噜直冒。

　　突然，有人将他的头拽起来，他惊呼一声，被迫仰头，有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想说了吗？”

　　他的眼底泛着隐忍的湿意，从肺里呛出一些水，依旧是血红的，他已经分不清是肺里的血还是只是刚吞进去的血。他跪爬在地上，尽力将肺里的积水吐出来。

　　片刻后，秦子衿渐渐有了意识，他的视线转移到靠在台子上的女人，那女人一身无袖的黑色不规则长裙，衬得雪白的直角肩性感妩媚，两只腿又长又细。

　　卫生间里不甚明亮的灯光细腻地描绘出她精致的轮廓，她鲜红的嘴唇里轻飘飘地吐出一口烟，眼皮微微耷着，似笑非笑地俯视秦子衿，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媚态横生，艳丽无双。可是秦子衿明确地感受到，她的眼睛里盛满冷漠，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刀。

　　短暂地休息之后，他脸色苍白，狼狈地靠在马桶边上，哪怕身体上的不适感如此清晰和深刻，他还是强迫自己保持着清醒：“我想和虹姐单独说。”

　　一个高壮的男人粗鲁地将他领口一拽，秦子衿刚把绑在身后的绳子解开，用肩膀顶了一下男人，没成功，却被身旁的另外几个人发现，重新绑了起来，再次将他的头塞进马桶，怒气冲天地骂道：“这他么就是一条乱咬人的野狗，该不会是打虹姐的主意吧？”

　　另一个男人往他脸上呸，“就你也配？”

　　有血水不断地从他额前的黏湿的头发上滴下来，划过他的眼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猩红的模糊。每个人的目光都在他脸上探究，似乎都在考量这句话的可信度，他的眼镜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视线一片模糊，甚至直线距离只是五米，他也看不清高高在上的朱虹什么表情。

　　马桶里又开始咕噜噜地冒泡。秦子衿呛着水扑腾，剑拔弩张间，却听到女人淡淡的声音：“你们都出去吧。”

　　高壮的男人急了：“虹姐，你别被这穷狗骗了，他接近你，肯定是图谋不轨！”

　　朱虹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扫了那人一眼。那人噤声了，冲几个弟兄使了眼色，很快，卫生间里，就只剩下了朱虹和秦子衿。也是这时，秦子衿才看清，他的眼镜在她手里。

　　关上门，包厢的豪华之处就体现了出来。外面也许有音乐，有人说话，但都被隔绝掉，这个小空间是为大老板们接电话准备的，所以设计十分隔音巧妙，朱虹表情很淡：“你倒是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故意支开沈桀的人，想必是和他有关吧。”

　　秦子衿看着朱虹，没有说话。

　　朱虹淡淡笑开：“阿今，你知道吗？几个月前，就在这里，几个学生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派人去查了，你猜怎么着？竟然是青陵师大的学生。那你呢？”她的目光慢慢变冷：“秦子衿，你是不是？”

　　仿佛一道寒冰开裂，秦子衿头脑发胀，他的手还被绑着，面目狼狈，没想到她查的这么快。但很快，他捏紧拳头，一双眼睛无比清明，“是，我是师大的学生，学的表演，我接近你是因为我想出名，想火。”

　　朱虹眼皮动了动，嘲讽一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秦子衿勉强站起身来，“其实你一直都想摆脱沈桀吧。如果你答应帮我，我能帮你筹到钱，并帮你离开他。”

　　朱虹表情依旧很淡，鲜红的嘴唇微微一动：“年轻人，别以为看了几本书就真以为看的懂所有人。交易是需要底牌的，你以为，你之前在沈桀面前放了窃听器的事就过去了？”

　　秦子衿心底一颤，但很快就体现出演员的专业，茫然极了：“什么窃听器？”

　　“别装了。”朱虹忽然走过来，将他的眼镜戴给他，气若幽兰在他耳边道：“你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删除了监控，粉碎了窃听内容，沈桀就查不到你？别傻了，光是泄露商业机密的罪，就够你坐上几年牢了。”

　　秦子衿面如死灰。朱虹却又是一笑：“如果不是我保你，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他的手段，好端端站在这和我谈条件？”

　　这是秦子衿第一次见到朱虹的另一个样子，平日里她看着人畜无害，温婉纯良，但是此时她说出的话却让他不禁颤栗：“别感谢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单纯好奇，一个蠢到在自己工作的地方装监听器的人，到底有着怎样破釜沉舟的勇气？

　　别和我说什么想火来搪塞我。你的表演天衣无缝，但仇恨，是藏不住的，就在你的眼睛里。好好说，沈桀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仇恨他。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可能就要把你送到沈桀那里，至于他怎么处理你，那就看他的心情了。”

　　闻言，秦子衿忽然绵密深厚，真挚清幽，表情悲恸，悔恨不已：“一年前我女朋友和我吵了一架，我就失去了她的联系。她之前说想做演员，我知道沈桀私底下和艺人有生意关系，但是我没办法靠近他，所以我只能千方百计接近你。我想早点找到我女朋友，带她回家。”

　　朱虹眼皮一动，秦子衿抓住机会，没有迟疑，下了最重的一味药，“沈桀对你没有爱情，只有控制。我知道你想离开他，你私下已经在准备了吧。你只需要给我一份名单，剩下的我自己查。有问题我再找你，绝对不会让沈桀起疑心的。我们合作，各取所需。”

　　——
　　从包厢里出来，秦子衿已经恢复了原样。小李送过来一顶帽子和干净的衣服。他的头已经被简单包扎过，幸好这次被打的不是上次演出时受伤的地方，不然真得脑残。富丽堂皇的走廊另一头，段寒江给他做了个手势。

　　几分钟后，两个人站在了天台上。段寒江一脸不认同：“密码都给你了，还爬楼。是显着你腰好是么。”

　　秦子衿不置可否地笑笑，把刚才的事大概说了一下，段寒江惊讶：“所以你真用找女朋友，这么烂俗的情节哄骗她？老实说，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接近沈桀？”

　　秦子衿看着远处灯光成片的城市，目光悠悠，“我确实在找人。沈桀可能知道她的去处。”

　　段寒江吹着凉风，不以为意：“我帮你找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

　　秦子衿却轻轻摇头：“你查不到她的，她没有上户口。”又说：“谢谢你给了我朱虹这条路。”

　　段寒江哂笑一声：“哥们有事要你帮忙了。”

　　秦子衿扭头看他：“你说。”

　　段寒江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秦子衿一眼就认出，是方艳儿。段寒江说：“她好像和上次来找你的那女孩认识，你帮我约约她。”

　　秦子衿这人，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还有心情调侃别人：“一见钟情了？”

　　段寒江冷笑了一声：“一见钟恨还差不多，老子要见到她，当面游戏虐哭她。”

　　——
　　自从找到突破之后，辛悠悠进步飞速，有时候她会偷偷跑去秦子衿看书的楼层，找到他，远远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一会看书，一会看他，尽管被那个人狠狠拒绝、狠狠教育，可看到他挺直的背影时，她还是忍不住想，只要他能来找她服个软，认个错，她就原谅他了。

　　但是童话终究是童话，现实终究是现实。运动会很快结束了，她发挥不错。这学期的期末周也很快结束了，她发挥也不错。甚至连暑假的欢愉氛围都结束了，那种她追了很久没追到的人终于看见了她的闪光点回头来追她的桥段没有发生。失望是肯定的。

　　就这样失望到大二开学。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年报双学位的人特别多，因为有专业限制，她能报的学校和专业本就寥寥无几，交了申请表也一一打了回来，她终究没有修成双学位。

　　辛爸爸气的打了几次电话，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再管她了。

　　没了退路，辛悠悠一门心思砸在了武术和跆拳道上。

　　方艳儿十分感慨：“上次在星光之夜因为秦子衿受的刺激一个学期还没到期，这学期又杠上了？”

　　说到这个，辛悠悠想起来一件事：“那段时间我光顾着伤心了，后来都忘了问你见网友的事怎么样了？”

　　方艳儿开了一局游戏，舍不得放下，很是气定神闲，“那个大叔？早不联系了。”

　　辛悠悠不解：“不是比你小吗？怎么成大叔了？”

　　方艳儿头也不抬，一边打游戏一边道：“照骗你懂吗？照片上那么精神帅气一小伙，见面却是胡子拉碴一大叔。谁能接受的了？上学期期末的时候他竟然厚颜无耻让秦子衿约我，我没去。暑假他搞坏了我家的游戏服务器！害我一个假期没玩上游戏！所以我刚登上游戏就把他踹了！我以后与他不共戴天！”

　　——
　　开学第一天，秦子衿从邻市回来到学校报道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星光之夜。

　　上学期，朱虹给了他一份艺人名单。除了正规签约的，还有民间艺人的。只是很不幸，他翻遍了所有名册，也没找到他姐姐的名字。

　　和姐姐一同招进去的艺人有些去了北京上海，无处可寻。有些自甘堕落，去了铜臭飘荡的红灯区，也有些已经放弃“梦想”，嫁为人妻。秦子衿联系了姐夫，两个人利用整个假期，分别去了这些艺人流出的地方。

　　但不管两个人怎么打听，能找的见的人都十分默契地统一口径，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秦子芸这个人。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在红江之上，他和姐夫通着电话：“你那边怎么样？”红江水缓缓流动，有那么一刻，秦子衿觉得它凶猛的像是能把他吸进去一样。

　　对方也沉默着。秦子衿抱着头，双手拄在栏杆上，绝望之余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姐姐会不会像我一样，也改了名字？”

　　两个人因为这个猜想大为兴奋。他们重新翻看名册，姓名可能会造假，年龄可能会造假，但是籍贯不会。

　　可是当他们花了几天时间重新翻看名册之后，结果却依旧让他们大失所望——连籍贯都没有青陵水泽的。

　　如果不是姐姐被沈桀带走时，他没齿难忘的记忆，连秦子衿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曾那样刻骨铭心的活在他的人生里。

　　现在重重迹象都在表明，他要找的那个人，不知所踪。

　　一定是被人刻意抹去了。这件事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姐姐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到底去了哪里？世界之大，她可有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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