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氤氲在鼻尖，辛悠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秦子衿正在门口远远看着护士站，听到她打喷嚏扭头看她，她尴尬地摸摸鼻子，掩饰性地问：“你们是怎么怀疑赵正的？”

　　秦子衿想了想，说：“之前排练的时候他不好好排练的行为引起社长的注意，所以当场指出了他。后来他又说了一句话，我知道肯定是他了。”

　　“什么话？”

　　当时赵正说——“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努力，等以后见了张老师，也不算丢人。”
　　当时知道社团要合并的人并不多，除了白宇和大高个，只有秦子衿和辛悠悠。他怎么会断定会遇到剧社合并之后统一管理的张老师？除非有人提前告诉他这件事，并让他从中破坏。但当时只是怀疑，后来白宇又去试探了一番，就基本确定了。

　　听完这些，辛悠悠也靠在墙边上，问：“那赵正，社长打算怎么处置呢？”

　　像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肯定要私下处理吧，那她可以去讹那段视频了，她心中大喜，美滋滋地打算，然后……

　　被秦子衿一盆凉水毫不留情地泼下来：“已经将此事上报学校了，社长之前私下暗示过他，但他执意破坏，这是他的选择，受到惩罚自然也无可厚非。”

　　啧……
　　太狠了。

　　“如果是这样，那社长就要担责吧？”她轻声问。

　　秦子衿嗯一声：“监管不力，肯定要受处分的，但是这样社团肯定就保住了。”因为他们的演出完全看不出出了舞台事故，每个人的表演都很完美。

　　辛悠悠都急了：“可是这样，白宇社长找工作会有影响吧？”

　　秦子衿一时没答，辛悠悠又自言自语：“可是不这样，他找工作也会受到影响。”

　　有些选择就是这样，被架到某个高度，你做还是不做？没法选。以一个人的损失坚守一个集体的存在，残忍却有效。很早之前白宇说，披荆斩棘他也要为剧社开出一条道路，他做到了，却如此悲壮。就这样被人欺负到头上，哪怕再咽不下去这口气，却也只能受着。

　　人生诸多无奈，才初见端倪，越长大是不是才越能明白？

　　“那你呢？也被人欺负过吗？”她觉得鼻子一酸。

　　她一路顺风顺水的，父母只教她良善，她也一直坚信，这世上处处阳光，处处温暖。学校是个小型社会，就已经这样黑暗，那秦子衿呢？他一直在做兼职，在社会上混，肯定受过难以启齿的委屈，有过不公不正的对待。按照他隐忍的性格，受了委屈是不是默默受着了？

　　闻言，他却无奈地笑一声，淡淡道：“像我这样，一没家境，二没背景，三没人脉的平庸之人，说不上是被人欺负还是被生活欺负了，至少我还能好好活着，已经很万幸了，可有些人……”他有些哽咽：“生死未卜。”人只有在真正接近死亡的时候才会害怕死亡，他不知死活的姐姐是否也像他昨天一样绝望过？

　　他说的伤感。辛悠悠以为他是因为昨天受了惊吓才如此感悟。

　　“以后我保护你吧。”辛悠悠忽然站得很直，很认真地说：“我做你保镖！”

　　秦子衿被逗笑，“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这时远远看到护士站负责看护他的护士终于离开了，他也折身进了病房，几步走到床前，拿上外套和书包就往门口走。

　　又被嫌弃了！辛悠悠红着脸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试图劝服他：“生而为人，怎么能独活呢？你得帮助别人，也得接受别人的帮助啊，考虑考虑，我不收你保护费。”

　　他身上和手上还打着绷带，并不答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重新塞回兜里。辛悠悠看这架势，明白过来，马上堵住他：“你要去哪？”他这个样子还想着去打工？不要命了！

　　秦子衿将外套穿好，帽子扣在头上，确定遮住绷带，把书包往左边肩膀上一甩，到卫生间里几下洗了脸和手马上就出来了，就看到辛悠悠大字摆开，堵在门口不让，知道她的力气大，硬闯也没用。两人僵持，辛悠悠看他一副铁定了要走的样子，突然笑了笑，扭身张口冲护士站大喊：“护士姐……”

　　话说了一半，一只温热的手就堵在她嘴上，她被他这一下搞懵了，紧张起来，一动也不敢动。他的手掌有薄薄的茧，还有医用消毒液的味道，味道很刺鼻，她却觉得十分好闻，他的脸上也有小水珠挂着，怎么越看他越好看了呢？就是几根碎发半湿着搭在他额前，挡住了视线，想帮他挪开。

　　秦子衿也定定看着她，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乖巧，一时忘了拿下手，几秒之后，她眼睛眨眨，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抬手像是要摸他的脸。秦子衿瞬间回神，马上松开手，从她手让开的半边门快步走了。

　　辛悠悠在他身后看着他，心想，一心奔赴工作的男人，连背影都这么好看。

　　——

　　两日后，天大晴，积雪在阳光照耀下闪闪亮亮，光秃秃的树枝也变得生动起来。秦子衿的衣服洗好了，她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小心装到手提袋子里，今天剧社聚会，她可以顺便给他。其实树还是那棵树，只是辛悠悠的心情很好，所以便觉得看见的老树可爱，秃着也可爱。

　　乔睿走她边上，看她一蹦一跳，偶尔打开袋子看一眼，又低下头去偷着傻乐，觉得好笑，“秦子衿的衣服？”

　　辛悠悠抬头，也不藏着笑了，边走边晃脑袋：“对呀，这两天他一直忙着，今天又可以见他了。”

　　乔睿浅笑，女人啊。前几天还在宿舍耀武扬威的宣布，要放弃秦子衿了，今天拿着他的衣服，像捧了件宝贝似的，晚上的火锅聚会，从两天前就准备衣服了，还特意叫着杜悦蓉去买了身新的。今天下午刚下课，就拉着她回了寝室，让她给她花好看的妆。

　　很快就到了火锅店门口。辛悠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说：“乔，我这样可以吗？”
　　今天是第八百回问这个了。乔很有耐心地笑着答：“直男的审美，很好看。”

　　“你帮我化的妆呢？花了没？”
　　“扑了散粉，能维持一整天。”

　　“吃火锅的话，热气一熏，会不会花掉？”
　　“防水的。”

　　辛悠悠却还是有些担心，摸着胸口，长吁一口气：“乔，我现在一看见他就紧张，怎么办？我现在就已经开始紧张了，你要一直陪着我啊。”

　　乔睿笑笑，拉着她的手：“好。”
　　——
　　今天剧社聚会，是本学期最后一次，白宇被迫撤职，也算是正式退社的欢送会，秦子衿的兼职倒不开，老板不请假，本想等兼职结束赶去见见，但等他忙完，那边已经散了。

　　可是刚到校门口，白宇给他打了电话，两个人找了家校门口不远的烧烤店，算是简单的践行，几杯啤酒下了肚，白宇就直抒来意，话剧社本来由大高个接手，但是没想到，大高个遇到好机会，大二就签了一家选秀公司，所以现在断了层，白宇左思右想，整个剧社也只有秦子衿能挑起这个大梁了。

　　“剧社不能一日无首，魏可心还有云雪都是话剧社的老担当，我交代过了，他们会全力辅佐你。”顿了顿，他又说：“把剧社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
　　等秦子衿回到寝室，已经很晚了。

　　“麻雀把你衣服还回来了。”谢勇斌见他来了，下巴比比他的床，“说是羽绒服，就给你干洗了。”

　　秦子衿嗯一声。躺在床上。

　　谢勇斌喊他：“老秦？”
　　秦子衿抬头：“嗯？怎么了？”

　　“麻雀把你衣服还回来了。”

　　他听到了啊，也不知道谢勇斌说两遍什么意思：“哦，谢谢。”

　　谢勇斌却看着他，一脸严肃：“你和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我奉劝你，最好别和麻雀搞暧昧。”

　　秦子衿有些微的懵：“暧…昧？”

　　谢勇斌：“她都已经决定放弃你了，你还把衣服给她穿，这不是暧昧是什么？难道还想等她重新扑过来再拒绝她一次吗？”

　　闻言，秦子衿有那么几分钟愣怔，他向来不屑于解释，看他没有说话，谢勇斌道：“如果在她表白之前，你们的身份是彼此的朋友，处于朋友之间的关心，那样做无可非议。可在她表白你拒绝了她之后，你们的角色就不仅仅是朋友的关系了。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还和她暧昧，未免有些养备胎的嫌疑。”

　　李文中点点头：“说的有点道理。”

　　秦子衿惊讶了几秒。然后他说：“抱歉，之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我不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是我的问题，我会处理好，不让她误会。”

　　谢勇斌点头：“麻雀那丫头，是个一根筋，认准的事拉不回来，我不想看她撞个头破血流，只好劝你认准自己的身份。我向来有一说一，对事不对人，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别介意。”

　　秦子衿点头。“嗯，我知道。”

　　躺在床上，就想到了刚才白宇的话。按照他的性子，他绝不会接手，这和他毫无关系，甚至还会耽误他赚钱，但是那会，他说不出拒绝的话，白宇对剧社的付出他看的明明白白。而且当时辛悠悠的话也冲出了脑子：“生而为人，怎么能独活呢？你得帮助别人，也得接受别人的帮助啊。”

　　所以他答应了。
　　他长长叹口气，哎，以后有的忙了啊。

　　然后又想到了辛悠悠。
　　再次长长叹口气，哎，以后还是不要再有纠缠了。

　　——
　　辛悠悠到底没见到秦子衿，因为期末周很快到来。九门课程，她背书背得心力憔悴，哪还有心情去找他。而且，秦子衿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她还他衣服的那晚，收到他的信息：“衣服我收到了，谢谢。以后不会对你暧昧了。”

　　每次他极力撇清关系时，她就觉得好烦呐。
　　也许是心里憋着气，考试结束之后，她也没去找他，再转眼，就到了寒假。

　　这次寒假是正常放假，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冬训。
　　每天都窝在家里的辛悠悠都快闲嗝屁了。惹得辛爸唠叨，说她成绩考那么低，还整天就知道抱着手机玩，不如早点退学算了。
　　她才不要。

　　然后又是让她换专业的老生常谈。
　　辛悠悠觉得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然后就想起秦子衿了。以前在学校不觉得，毕竟话剧社能看到他，但现在才半个多月没见，竟然觉得甚是想念。

　　所以她好了伤疤忘了痛，心又痒痒了。仔细琢磨琢磨，就觉得秦子衿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好像就卡她心上了，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还是脾气，都恰好对上她的胃口，她还真是舍不得放弃了。

　　去他妈的骄傲，老娘要找对象！但是真的是一腔孤勇，被秦子衿一把冷操作浇得渣都不剩——他都不加她□□。

　　到底什么意思啊？一冷一热的，是太忙了还是不想回呢？辛悠悠左右拿不定主意，好不容易挨到除夕，她给秦子衿在短信上发了拜年消息，【新年好啊。】

　　秦子衿在青陵市待到腊月29才回家，一方面是在赚钱，另一方面也在暗中接近着朱虹。
　　除夕夜，她的那条信息还稳稳躺在手机里，他没删也没回。
　　——
　　辛悠悠盯着那熟悉的手机号，都三天了，他都没有回复。
　　真是想把他打死！！

　　正月初二的时候，家里来了很多亲戚，虽然大人们对辛悠悠学体育这件事冷言冷语，但小孩们对辛悠悠的武术专业好奇的很。
　　想想好久没动过筋骨了，辛悠悠决定带小孩们一起玩。

　　看着亮晶晶的期待眼睛，被各种烦心事折磨的辛悠悠的心情好了些，她笑：“下面为大家展示武术套路五步拳。”
　　“好！”

　　辛悠悠上前行了抱拳礼。
　　预备开始，两手握紧上提至腰间，头部左侧平摆。左脚向左侧上步，左手拦掌旋转握拳收回转腰，右手拳腕打出。

　　起身，弓步冲拳，目视右拳方向。
　　“九张机。”——起身，弹腿冲拳，目视左拳方向。
　　“双枝双叶又双飞。”——落脚，马步架冲拳，目视右掌方向。
　　“薄情自古多离别。”——起身，歇步冲拳，目视左拳方向。
　　“从头到底。”——起身，提膝穿掌，目视右拳方向。
　　“将心萦系。”——右脚垂直下蹲，扑步插掌，目视左手方向。
　　“穿过一条丝。”——起身，虚步挑掌，放下。
　　——还原，目视前方。

　　抱拳礼。
　　为了让小孩们看得清楚，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但这样依旧看得出她的基本功扎实，下盘极稳，动作流畅，出拳，勾手，弓箭步，歇步，扑步，一招一式，刚柔并济。

　　展示完，几个小孩都给面子的鼓掌。
　　辛悠悠也很受用地笑起来，抱拳做礼：“献丑了献丑了！”

　　“姐姐，刚才你念的什么呀？”
　　辛悠悠笑容慢慢浅下来，道：“是宋代无名氏创作的一组联章词《九张机》里面的一句。”

　　“什么意思呀？”
　　“《射雕英雄传》里面，蓉儿写给靖哥哥的。”她摸摸小女孩的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辛爸和辛妈站在窗户边看到辛悠悠正在给小孩们教拆解动作，辛妈说：“你看这样多好，你就别逼她换专业了。”
　　辛爸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以为我真是想逼她换专业？”

　　辛妈：“什么意思？”
　　辛爸：“难道你不知道你女儿什么脾气？”
　　辛妈想想，什么脾气？不就是什么都要和他们反着来…

　　辛妈笑了，朝辛爸胳膊上轻轻捶一下：“姜还是老的辣！”
　　窗外，树下女子正在认真给小孩们教刚才的武术套路，她动作流畅，教的也认真，但小孩们都隐约觉得——一定是有人欺负了姐姐，姐姐打不过，才会对他们这么严厉。

　　刚回到房间，辛悠悠就发现桌上搁置的手机一直有消息提示，莫非是秦子衿回了信息？她心中一喜，整个人往前一扑，顺手拿到桌上的手机，就扑在松软的床上，喜滋滋拿起手机赶忙打开，失望了——是高中搭档孟云的未接。

　　她摸摸鼻子，回了过去。孟云要和她商议高中同学看望班主任的事，等商议好之后，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其实孟云和她一个城市上大学，只不过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作为搭档的孟云很出色，也很照顾她，两个人从高二起配合就十分有默契了，他的提议，也正好是她这两天在想的。所以很快，就商议好了具体流程，各自分了人，打电话通知了。

　　正要打给谢勇斌，他的电话正好进来，辛悠悠笑了：“哥们心有灵犀啊。刚要打电话通知你看小董的事呢。”

　　谢勇斌也笑：“行啊，什么时候去？”
　　辛悠悠报了时间地点，才调侃他：“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某人自从有了小女朋友，神龙不见尾啊。”

　　谢勇斌笑笑：“哥们特意打电话给兄弟道谢，谢兄弟，让我爱情事业双丰收。”他指的是大一第一学期的思修考试情况。因为平时成绩很高，加上临考前辛悠悠四处搜资料，又和寝室的一起综合整理出一份详细周密、命中率极高的复习资料，谢勇斌的思修成绩创了新高，这让他很愉悦。

　　和谢勇斌的愉悦相反，提起这事，辛悠悠要被气死了，拜谢勇斌所赐，她的思修创了历史新低，她想用思修成绩拉分的想法直接泡汤。当然这根本怪不得谢勇斌，她本来就临阵磨刀，其他成绩并不出彩，思修也拉不了多少，估计等开学算完综合考评，直接要被甩到班级中下游。她把牙咬得碎碎响，哼了一声，“还敢提这事！开学和小悦蓉请我这个媒婆吃饭！”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开啊。她费尽心思和秦子衿一起上课，啥也没捞着，倒是谢勇斌，随便英雄救美，就获得芳心一枚。不嫉妒不行啊！

　　谢勇斌自是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立刻应允，诚恳道：“上学期我和杜哥在一起太匆忙，又赶上期末周，也没能请你们寝室，等开学请你们整个寝室。”顿了顿，他笑说：“当然，还得再单请你一次。”

　　辛悠悠这才满意了。
　　于是谢勇斌乘胜追击：“不如，下学期的马原再换课？”

　　辛悠悠仰天长嚎，“不！”
　　谢勇斌还在例举换课的好处，直接被辛悠悠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辛悠悠冷静又认真地总结了一下谢勇斌和杜悦蓉在一起的原因，最终得出——相互吸引。对，就这个词，一直以来，都是秦子衿吸引她，那她呢？有什么可以吸引秦子衿的呢？

　　这让她想起秦子衿的一句话，他做什么都是提前计划好，她决定效仿一下。说干就干，她手脚并用爬下床，找出纸笔，跪在床上，在白纸上写——拿下秦子衿的作战计划书。

　　【夏天炎热，
　　冬天酷寒，
　　不如我坐穿多情的秋天等你吧。
　　——辛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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