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秦子衿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这会只知道要赶紧问清楚监听器的麻烦是否解决了。从三楼包厢出来，他直奔天台。为防止有喝醉的客人上去闹出乱子，所以天台并没有开放，楼道顶处安着一扇厚重坚硬的铁门，一把电子锁锁得很牢。

　　一把锁就将秦子衿拦在天台之下是不可能的，此路不通走它路，他往往会顺着天台的天窗下断掉几根的破旧铁爬梯爬上去，那窗口不大不小，他刚好能钻进钻出。虽然危险，但对于从小习武的他来说，很容易。

　　发现这个地方之后，偶有心烦时，就趁机上来静静待一会儿。星光之夜用得是最好的吸音棉和隔音板，楼层之间是质感厚重的楼板，站在顶楼之上，底下嘶吼的声音被重金买回来的材料一一过滤，等传到天台上，再被风带走一些，就锐减许多。

　　远处乌云压境，星光少许，近处冷风呼啸，光线黯淡。一个男生靠坐在天台防护台上，头发被肆虐的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一条腿弓起来，和软棉的外套一起卡着电脑，另一条长腿随意踩在潮湿泥软、碎石破土的水泥地上。那人正窝着腰，眼睛都快和屏幕张到一起了，秦子衿从天窗爬出来走到他面前的功夫，他的嘴一直张着，在打呵欠。

　　在秦子衿的印象里，段寒江永远像现在这样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眼睛一直半眯着，只有在提到与代码或者游戏相关的词汇时，他那半眯的细长眼睛里才会泛出光芒。

　　一个小时前，308包厢黑屏，那时大家都找不到修理电器的阿江，秦子衿就知道阿江——段寒江又在天台码代码。公司有规定，服务生不能上天台，违者罚钱罚得狠，也没几个人真敢触犯。秦子衿知道的，只有他和段寒江，他靠实力爬梯子，段寒江靠实力开锁。其实他也怕被逮住，毕竟他是真穷，但有时烦也是真烦，就想上来透口气，安静地待会儿。

　　今天得知监听器被沈桀的人带走，他第一个就想到段寒江了。只有段寒江有能力，也有权限在配电室删除那段监控，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监听器偷走给对方换成根本没有任何问题的桌角螺丝钉，但他没想到，段寒江竟然顺便将换掉的窃听器重新安在311的桌角下。要不怎么说艺高人胆大？术业有专攻？

　　看到段寒江在忙，秦子衿走上前，静静等待。远眺群山连绵，墨黑浓郁，就这样想起刚才沈桀的样子，那是一个长相妖冶的人，放眼整个传媒学院，他也找不出一个能演绎出那种气质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在老板请沈桀换包厢的时候，总感觉从沈桀那个反向有视线落在他头顶，只是他不敢抬头，便无从得知了。这让他十分怅然。

　　——

　　十一月份的学校除了校门口比较热闹，再往深了走，便只剩女生寝室楼下也算得上热闹了。男生敞开大衣，往自己和女友头上一捂，外人也看不出在做什么。乔睿单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拉着垂头丧气的辛悠悠，刚上了两个台阶，杜悦蓉的电话就来了：“悠悠，这么晚了，你回来了吗？”

　　辛悠悠穿得薄，现在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估计连话都说不全，她接通，抵在乔睿耳朵上，乔睿笑笑，答：“我和悠悠在一起呢，已经到楼下了，别担心。”

　　宿舍里，杜悦蓉挂了电话，对方艳儿道：“乔说马上就来啦。”

　　坐在椅子上的方艳儿把书一合，扭头兴奋地问：“怎么样？是不是你要赢了？语气能不能听出来？”

　　杜悦蓉轻轻摇头，“乔接的电话。”

　　刚说完没几秒，宿舍门开了，方艳儿离得近，刚开口打了个头：“某人今天……”，乔睿使了个眼色，方艳儿和杜悦蓉看看后面跟着的辛悠悠失魂落魄的样子，都猜了个七八成。方艳儿接着道：“某人今天怎么了这是？”

　　辛悠悠脸上全是泪痕，眼睛还红着，样子傻兮兮的，不知道没听到还是不想回，正慢腾腾地往里面走。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辛悠悠一脸倦意地走到椅子边，一屁股就坐下了。方艳儿低声问乔睿：“怎么了？”乔睿将篮球放好，道：“什么也没说，让她缓缓吧。”杜悦蓉爬下床往辛悠悠的水杯里倒了水，递给她。

　　接水的时候辛悠悠啊了一声，其实并没有伤口，只是一路受了冻，这会被水杯里氤氲温热，腾腾而上的水气一熏，就有些疼麻的感觉，杜悦蓉忙问：“怎么了？太烫了吗？我给你重换一杯。”辛悠悠却将水杯放到桌上，一把就拦腰抱住杜悦蓉。

　　杜悦蓉的腰很细，不盈一握。她这动作太猛，杜悦蓉细语叫出声，人也往后趔趄了一步，才勉强承住辛悠悠的熊抱。惊吓之余问了一句：“悠悠你还好吧？”辛悠悠只是想感受一下，男人的腰和女人的腰是否一样。可这一抱她懂了，很不一样！秦子衿的腰很有力量，想让人依靠，杜悦蓉的腰则柔弱无骨，想让人保护。

　　辛悠悠抬头，又落下去。闷声说：“表白被拒了。”又补充：“丢死人了都，全场那么多人，就看我跟个大傻逼一样，被拒绝了。”

　　杜悦蓉轻轻啊一声，正想说话，方艳儿哈哈哈笑起来。辛悠悠猛然抬头，气都气死了，“笑屁啊你，啥姐妹啊这都是。”可是她声音沙哑，没什么震慑力。

　　杜悦蓉和乔睿也没想到方艳儿的安慰方式如此清新脱俗，一时呆住。

　　方艳儿站起来，靠在桌上，问：“怎么拒绝的？”

　　辛悠悠撇嘴：“他说他要好好学习。”提到这个，她的气又上来了，“学习个屁，他怕是想修仙吧？！”

　　这会不止方艳儿笑了，正在收拾洗漱用具的乔睿脸上也有几分笑意，杜悦蓉本想笑，但辛悠悠的手在她腰上放着，她怕她挠她，硬是憋住了。

　　方艳儿走过来，友好地拍拍她的肩：“教练不是说了吗？跑步时，一定要坚持到底，誓不罢休。加油啊，拿下小奇葩指日可待。”辛悠悠放开杜悦蓉点点头，想要拿下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奇葩直男，不用点心机看来不行啊。

　　杜悦蓉获得自由，长舒一口气，问：“对了艳儿，你不是说有关于你的一件事等大家都到了说吗？”

　　闻言，方艳儿一笑，点点头。但杜悦蓉明显感觉到这笑容里有几分嘲讽，她说：“前段时间我不是说我之前有点感觉的男神联系我了吗？”

　　——
　　天台上。
　　段寒江终于敲完最后一个字母，让程序先跑起来，他舒服地伸个懒腰，这才看到旁边站着一个人，段寒江吓得浑身一哆嗦，电脑顺势往下滑，眼看着就要掉下四楼粉身碎骨了，一只手却伸出来，及时将它牢牢抓住。两人的脸靠得很近，秦子衿失笑，说：“我一直以为你的眼睛挺小。”瞪圆眼睛的段寒江都气笑了，把电脑往秦子衿手里一丢，又恢复了半眯眼，笑说：“一边去！”

　　刚才敲码时没感觉，现在冷风只往脖子里灌。他裹紧上衣，长腿往下一滑，靠坐在防护台墙壁上，这才觉得风下了小了很多。秦子衿抱着电脑也坐下来，说：“罚款我会如数还给你。”

　　段寒江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就着秦子衿这个人工挡风机给他挡了风就把烟点着了，深吸了一口，把上衣裹了裹，这才斜眼看他：“不用，你帮我瞒天过海，我当还你人情了。”

　　背后是灯光成片、行人如织的繁华大街，眼前却到处散落者破烂残缺的旧沙发，早被风雨侵蚀得如同苟延残喘的老人。有一只塑料垃圾袋压在沙发脚下，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世事无常，苍凉与繁华同在。

　　两个月前，他们各占天台一角，互不打扰，后来段寒江站他旁边和他借火，他摇头，段寒江道：“没有还是不会？”他再次摇头，并用紧皱的眉头暗示他——他不喜欢被人打扰。但段寒江没看懂他的暗示，说：“这地方只有我们两个能上来，你不觉得是缘分吗？交个朋友吧。”他第三次摇头。段寒江半眯眼笑笑，走到他自己的地盘把电脑往胳膊里一夹，远远说：“以后有关黑科技不懂的问题就来找我，免费。”

　　秦子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需要他的帮助，他道：“谢了。”

　　段寒江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伸手在空中弹掉细绵的烟灰，笑着说：“谢早了，等我准备好了，送你份大礼。”

　　秦子衿一楞，说：“什么？”

　　“你要监听的是——沈桀，对吗？”段寒江又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继续说：“覃小今只是你的假名吧？”

　　外形独特的烟盒，侧翻盖的设计，质感厚重肃杀，烟灰细腻绵软，看得出价格不菲，是一个普通打工仔的消费奢侈品，可是段寒江抽的，好像一直是这个牌子。

　　秦子衿在听到段寒江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几秒之后才有了反应，说：“你是谁？”

　　——
　　方艳儿和男神的故事简单狗血——

　　自从男神主动联系她，两个人感情迅速升温，昨天晚上，男神向方艳儿告白了。方艳儿当时喜不自禁，要不是舍友们都睡了，估计都能惊叫出声。

　　所以当即就答应了，原本今天就可以宣布她的恋情，结果剧情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浪漫多情，而是一个大拐——
　　今天中午方艳儿在微博上，发现一个她很喜欢的微博博主分享了一个粉丝故事，那个粉丝分享了截屏，而那个截屏和男神给她表白的话一模一样，连头像也一样。

　　她说服自己只是巧合，但又想得到证实，所以在微博上加了那个粉丝女孩。说那个男生是她同学，高中班主任找他要毕业反馈，想要个□□号，那女孩就给她了。

　　而结果如乔睿猜到的那样——□□号是同一个。

　　杜悦蓉本来只是被膈应到了，眉头轻轻皱着，听到这儿，几乎是咬牙切齿，狠狠说：“最讨厌这种到处撩妹妹的花心男。艳儿，你把微博截屏甩给他，拉黑删除！”

　　这语气和音调把宿舍另外三个人都惊住了，方艳儿愣怔几秒说：“小悦蓉，你怎么生这么大气？”

　　杜悦蓉小脸都气得有些红了，闻言回神，摆手说：“没事。”还是那柔软的语调。

　　乔睿已经敷好了面膜，躺在床上问：“艳儿你有没有借钱给他？”

　　方艳儿正在爬床，想了想，停在梯子上说：“他提过，但我没借。”

　　乔睿：“没对你造成伤害就好，拉黑吧。”

　　方艳儿把拖鞋狠狠摔在地上，道：“我本来也想这样，但后来觉得这样也太便宜了那个渣男了，骗老娘的感情。”她邪笑了一下，“然后我把我和那个渣男所有聊天的截屏发给那个女孩。他们已经订婚了，本来打算这个年底就结婚的，现在直接退婚了。”

　　四个人的聊天，辛悠悠一开始就没加入，她这会正在边喝水边想拿下秦子衿的招。杜悦蓉是在花心渣男之后沉默了，盯着手机刚收到的谢勇斌发来的信息，回复：【她回来了。】对方问：【你在做什么？】她没有回。

　　对方又说：【前几天上课看你气色不好，我买了些东西给你，明天就到了，你记得收。】她回：【拒收吧。我不会要的。】又补充一句：【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

　　乔睿问方艳儿：“幸好那女孩信你。艳儿，你还好吧？”

　　方艳儿笑笑：“嗯嗯，我没事，就是觉得挺对不起那女孩，退婚的话应该挺麻烦的。”

　　乔睿：“你没做错。”

　　欺骗和拒绝，哪个带来的伤害更大呢？

　　一种是希望后的失望，一种是一望无际的绝望。

　　正好方艳儿有电话进来，“你谁啊？一上来就骂人！”几秒之后，她脸色难看，吼了几句“神经病啊你”就迅速挂掉了电话。

　　“是那个渣男，骂我狗拿耗子。”

　　辛悠悠却冲上来，抢了方艳儿的电话：“打过去！”

　　然后在九号楼，有人好像听到几个女生在骂人——

　　其中包括辛悠悠泼辣的声音：“渣男！滚远点吧您嘞！”

　　杜悦蓉温软的声音：“你说得真对呢，你就是只耗子！”

　　还有方艳儿被逗笑的声音：“臭不要脸的花心男！哔——哔——”

　　…

　　“你要敢挂电话我就接着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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