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今晚没有月亮，辛悠悠经过的地方路灯孤冷静默地照耀，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被风吹干的。此时身上特别冷，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似的。她抱紧双臂，弓着腰往前行，终于在一个路灯下，她蹲了下来，明艳的黄色裙边和大衣的衣角狼狈地浸在地上的一滩污水中，身后是不绝于耳的各种嘈杂声音——车声，火锅店里客人的笑声，还有刚出来的地方从窗户里钻出来的DJ声，当然，还有路边小贩阿姨的叫卖声：“卖红薯啦！又甜又暖和的红薯啦。”

　　辛悠悠抬起头，眼眶红着看向那里。阿姨看辛悠悠蹲在地上，眼睛定定看着这边，问她：“姑娘，来个红薯？你瞧都冒着气呢。这天气吃个红薯，可暖和了。而且我们家红薯甜的哟，保证吃了绝对不后悔。”

　　这个城市还是那么喧哗、热闹。一点都没变，人们都在为生计奔波着。两三个月前的天桥上，有一位阿姨推销月饼，而秦子衿就在旁边静静站着看书，冷漠决绝，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其实他一直都没变，还是那样的孤冷。

　　短短几个月，命运弄人，她沉沦了。可是现在，她被拒绝了。谢勇斌说什么？老秦这个人，挺绝情的，要是他不愿意，没人能让他改了心意。

　　她当时心想要做他的特例，现在瞧瞧，这脸打的。

　　一只胖乎乎的大红薯被装在塑料袋里，虎头虎脑地在她眼前绕，散发着阵阵香气，惹得她鼻子一吸，好香啊，不得了了，好想吃！她伸手一抓，刚抓到，烫得她手一松，红薯只是打了个摆又被袋子牵引着小幅度地在半空轻轻晃悠。她定睛，是白彧，他蹲着和她视线齐平，说：“吃了红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辛悠悠眼眶又红了，为了接近秦子衿，更好地融入他的生活，她先后和他的室友“搓土为香”、“义结金兰”。可到头来，流水好无情，金兰是王道。她怔怔地看着白彧，要是秦子衿，他也对她这样好，该有多好。她的眼睛在灯下像盛满夏天的雨水，格外清亮，也很干净。她点点头，伸在半空的手微微冻僵也没有察觉到，白彧说：“子衿生性耿直，小悠姐姐勿要恼他。”

　　她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吹着烫手的热气换了两回手就把红薯一把掰开，一半给了白彧，白彧不要，她很坚持，总不能一个人吃一个人看着吧，况且还是他买的。

　　白彧拗不过，两个人蹲在地上，一人抓着一半啃。白彧啃得很秀气，细长的手指轻轻托住底部，剥开皮，在掰开的黄的像蜜一样的红薯面上吹一下，吃一小口红薯瓤。

　　吃着吃着，他觉得有些奇怪，他转头，被旁边那个人的虎像吓一跳——辛悠悠狠狠一大口下去，连皮带瓤小半个没了，然后她哭出声了，也不知道是烫哭了还是怎么了。

　　吓得白彧赶紧把自己的红薯放下，抽出纸巾铺在手上抬到她嘴边，说：“太烫了就吐这里。”辛悠悠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一边毫无形象地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小白，呜呜，你对我真好。”

　　白彧脑袋倏地一涨，说：“在下既认了你作姐姐，自是像弟弟一样照顾你，并无其他非分之想。”

　　辛悠悠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很感动……呜呜，大家都对我那么好，他为什么那么坏……他都摸了我了，凭什么不要我了？我哪里不好？”

　　这嗓子嚎的，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白彧好想抬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啊。

　　哭着哭着，连卖红薯的阿姨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跟着辛悠悠一起抹眼泪：“多可怜的女娃啊，这么小年纪，就被人抛弃了……”

　　“呜呜，坏透了，混蛋!大混蛋！我那么喜欢他，什么好好学习，我看就是放屁!!我不会放弃！我绝不会放弃！呜呜，这红薯一点都不甜，呜呜……”

　　谁能看出来，这女子笑起来力气足，哭起来力气也很足啊。

　　前面和辛悠悠共同悲愤的阿姨急了：“哎！姑娘你别乱说啊。我这红薯都被你搞得卖不出去了！”

　　辛悠悠一楞，又喊：“啊，红薯太甜了，好甜，我都甜哭了。”

　　白彧、阿姨：“……”
　　还不如说不甜呢。

　　路灯下，两个年轻人抱着红薯蹲在路边啃。其中那个女孩一边啃，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辆卖红薯的车在他们旁边伫立，散发出阵阵热气，可是天寒地冷的冬天，才刚刚开始呢。

　　——
　　三楼是高档客人私人专用，走廊安静空旷，毯子一铺到底，墙壁光可鉴人，水晶灯阔气奢靡，哪哪都彰显金贵。从卫生间出来，秦子衿轻手轻脚、熟门熟路地摸到一道门前，四下环顾并无异样，门内小李正在收拾桌子，回头看见是他，赶紧跑过来给他一个冰袋，敷在他脸上：“刚对不起啊。”

　　几分钟前。
　　小李想带着秦子衿尝尝客人剩下的好酒，要知道这种口福可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秦子衿今天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小李十分坚持，一定要带他去，小李家境不好，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是秦子衿来这里之后第一个教他做事的伯乐，他不想让他失望，而且他正好也有事上来一趟，所以就跟着来了。

　　结果刚到一楼走廊，看到有客人从房间出来，没走几步就“咣当”一声，肥胖的身子闷哼几声，直接软瘫在地上，两人过去扶人，秦子衿被吐了一身，想把那人拽起来时，对方明显喝大了，手舞足蹈地叫嚣着要让他们找几个小姐来玩。态度蛮横，语气粗鲁。

　　碍于抬不起人，又没人帮忙，两人好言好语劝了好大会儿，那人满口脏话，什么我□□姥姥之类的死缠烂打！到最后小李没忍住嘟囔：“都喝成这样了，那玩意儿还好使不？”正好那人的兄弟从包厢出来听到了，把小李投诉了。虽然秦子衿极力作证说是客户先无理取闹，但冲撞客人还是触了服务员的大忌，最后小李被罚，要一个人负责打扫今天整层楼的卫生。

　　秦子衿摁着冰袋，说：“没事。”然后道：“被罚了？”

　　小李很是沮丧，将空酒瓶狠狠扔进垃圾箱：“嗯，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踹了几脚，差点要被开除了。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酒饱思□□的样子，没忍住，才犯这么低级的错，幸好经理没罚你。”

　　秦子衿：“没事，下次注意就行了。”

　　小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了，你今天不是调班了吗？怎么还在？”

　　秦子衿摁了会冰袋，就放下和他一起打扫卫生了：“以前玩的好的朋友过生日，玩的嗨，我出来透口气。”
　　过了会儿，在小李看不见的角度，秦子衿迅速在房间桌下摸到一个东西，随手塞进裤子口袋。

　　小李正好转身，看见秦子衿拿了东西塞到口袋。随即，他瞬间明白，理解地笑笑。

　　只要不是太过分，服务高端客户可以偷偷“顺”一些喜欢的、客人未带走的东西，也不会有人专门为这种小事回来找。

　　秦子衿意识到他看见了，也大大方方：“一点小玩意，你可别和领班说啊。”
　　小李很讲义气地点点头，“当然。”

　　秦子衿踌躇了下，问：“今天那个沈……沈总，我看他出手挺阔绰的，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啊。沈老板给的小费大方。”许是秦子衿的“贪财”让小李有些志同道合的感觉，况且今天他还帮了他，所以也透了个底，低声说：“沈老板是做艺人培养事业发的家，后来涉足酒水生意，现在跟青陵市很多企业都有合作。听领班说，他要在东区再开一家私人会所，专门服务艺人。”

　　秦子衿脸上表现出十分的兴趣：“那家私人会所招服务生吗？”但他搭在裤缝边的手在听到艺人培养开始就紧紧绷着。

　　小李谨慎地去门口看了看没人经过，才过来压低声音说：“我这几天也在偷偷观察这事，听说咱们老板引荐一些会说话会办事的服务生过去，不过私人会所的服务员要求很高的，除非我们能和经理打好关系，才有可能。”

　　秦子衿笑：“那怎样才算关系好？”

　　小李想了想，说：“我还没想好，完了得多巴结着她。”

　　秦子衿点点头，说：“以后有这种赚钱快的门道或者遇到像沈老板这样的大客户记得叫兄弟一声啊。”

　　“放心吧。有钱当然兄弟们一起赚！”小李拍胸口，然后问他：“你家里是不是也不好，我看你只晚上来，白天还有别的工作？”

　　“嗯，”秦子衿挺实在地笑了笑，“赚钱养家，做的活多。”有短信提示音响起，又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
　　吃完红薯打到出租车之后，辛悠悠就安静了，一路上，她也没怎么说话，白彧也识趣地沉默。到校门口下了车，是白彧付了车费，辛悠悠加了他微信转过去，他没收。学校门口，卖烧烤的摊子热闹非凡，滋滋的冒油声隔老远都听得见，香味袭人，辛悠悠看了看烧烤，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声音微哑着说：“那我请你吃烧烤吧？”

　　白彧也没看烧烤，说：“你这嗓子还是忌辛辣较为妥当。”又补充：“你之前往我们宿舍送的月饼、水果还有别的吃食，我也都吃了，礼尚往来而已。”

　　辛悠悠感动得一塌糊涂，对白彧道：“今天谢谢你送回来。”这句话是很真心的。

　　白彧：“乌烟瘴气之地，是在下不想多待，还要谢谢小悠姐姐愿意护送我回来。”

　　他说的很有水平，辛悠悠心里的郁闷被扫走一些，假装颇为豪爽地说：“以后有需要姐姐帮忙的，尽管吩咐，毕竟咱们也是吃过一只红薯的金兰情谊了。”她其实想笑的，但没成功。

　　白彧笑笑，拱手：“是。”

　　到学校就安全了，两个人分道扬镳。辛悠悠看看白彧同样瘦削的身影，背影细长，举手投足、说话做事都是君子样。心里啧啧，瞧瞧人家这孩子怎么长的。再想想她看上的那个是什么玩意儿？一说话能气死人。再转念一想，直是直了点，但他有才啊，做事又认真，左手吃饭打球帅爆了，完了，深陷在他的温柔里无法自拔，辛悠悠又开始难过了。

　　晚上十一点，学校走动的学生很少，就显得整个校园很安静。经过体育馆的时候，看到灯还亮着，辛悠悠便走了进去。

　　“乔？”

　　乔睿回过头看到是她，把球收到怀里走过来拿毛巾擦擦额头的汗解释道：“下周打比赛，得勤加练球。你呢，刚吃过饭？”

　　辛悠悠蔫不拉几地坐在椅子上，“嗯。”

　　乔睿坐在她身边：“怎么了，听你语气，怎么好像不开心？”

　　辛悠悠点点头，默了默才哑着声问：“乔，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乔睿自是明白了：“怎么？今天没出现正桃花？”

　　哎…
　　“一言难尽。”

　　【你是寒冷的冬天，
　　我是热情的夏天，
　　要怎样才能与你相遇？
　　——辛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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