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华灯初上，夜夜笙歌，星光之夜坐落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穿云裂石的音乐被关在宽敞奢侈的包间内，十点，纸醉金迷才刚刚开始。

　　三楼。
　　包厢里几个男人觥筹交错，聊时事，聊金融和投资，最后聊起女人，几个人静静打量前面献歌的女人，旗袍将她身形包裹得玲珑有致，曲线毕露，男人们目光大胆直接，西装革履下的脸上都露着怪异嚣张的笑。

　　一个男人拿起桌上另一个话筒语气不明地道：“音乐停！”唱歌的女人停下，抬起头来，其实不能称之为女人，应该是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竟是一张很清纯的脸，眼睛里波光粼粼，十分纯粹。那男人眼睛一下就亮了，起身，目光火辣狂热，说话时，声音带着调戏的笑：“你唱得不太好，来，让哥给你教教。”

　　女孩一时愣住了，话筒被她微微攥紧，也没动，呼吸有些紊乱地看着不远处像是从地狱之中站起来的人。

　　所有男人都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男人和女孩，笑得恶劣嚣张。像是在等待一场狼与兔的角逐。朱虹静静坐着，作为全场唯二的女人，她对男人们聊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但她也不会为此“伸张正义”，这与她无关。女孩脸吓得煞白，但表情却十分镇定，也不动，像是在无声抵抗，那个男人看女孩不过来，拔腿想要过去。

　　女孩开始不自觉地往后缩，直到身体贴上了冰凉的墙壁，她的眼睛无比明亮，随着男人走向她的步伐，身体慢慢开始发抖。

　　朱虹拿起包对身边的沈桀道：“我去下卫生间。”沈桀点点头，放开在她腰间放着的手，朱虹刚起身，男人脚下的光被遮了一大半，没有看稳，被桌角撞得生疼，他疼得抽了几口气，胡乱摸着力点想要站稳，却好像在桌角发现了什么，笑出声道：“呵，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整个包间只剩下头顶一盏灯，光线昏暗，角落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触了电，“滋啦啦”响了几秒，包间的显示屏闪了几下，黑屏了，献歌的女孩抱着头缩在墙角惊叫一声，通过话筒的传递，尤为震耳！

　　——
　　地下一楼，炫目的灯光，震耳的音乐，走廊上，秦子衿一动不动看着辛悠悠，被这样静静注视，辛悠悠又有些怂了，只能临时换了话术：“我们之间的所有江湖恩怨都一笔勾销了，对吗？”

　　秦子衿微微皱眉，被辛悠悠严肃的表情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几秒之后他点头。

　　辛悠悠笑颜盛开：“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秦子衿茫然几秒，不知道她说这话什么意思，笑了一下说：“不用。”

　　男生就这样站在光下，好温柔啊，辛悠悠咬唇捏着一股劲，想表白，她想表白。在心底打好腹稿之后，脱口而出：“我想告诉你，我……”

　　秦子衿静静等着她的下文，一阵风袭来，她缩脖子，舌头一打结，情不自禁地说：“……好冷啊……”竟然有几分撒娇的味道，辛悠悠暗自咬舌，她在说些什么？！但又忽然觉得这样说好像也不错。

　　他会不会深情款款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或者直接打开外套抱住自己？辛悠悠低头摸着自己的脸，有些烧，好羞耻啊。

　　但是好甜啊！
　　言情小说男女主啊！

　　秦子衿对她一长串的铺垫之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更茫然了，但还是哦了一声说：“那你去拿外套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辛悠悠一直盯着他的脚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看他的鞋换了方向，她才后知后觉——
　　走了？
　　他走了？！

　　天哪，钢铁直男有没有！多好的氛围被他破坏了，表个屁的白！但秦子衿并没有想到这么多，所以当辛悠悠挡住他的路时，他已经疑惑不解到顶点了，就听她说：“女孩说冷的时候，作为绅士，你要主动给女孩外套！”

　　或者抱她啊！这句辛悠悠没说出来，她虽然厚脸皮，但是要让她说这种话也显得太不矜持了。

　　“？”
　　秦子衿愣了楞：“哦。”然后默了几秒，好像在思考要不要做个绅士。刚思考完毕，正在脱衣服，结果辛悠悠气冲冲地走了。

　　“？？”
　　怎么了这是？他最近有些伤风，也怕冷啊！这不是脱了吗？生什么气啊？

　　这时，一个少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慌慌张张地从直梯里出来，是服务员小李，看见他就问：“阿今，见过阿江吗？”他在这里用的是假身份——覃小今。

　　秦子衿摇摇头，阿江是星光之夜的“技术人员”，说是技术人员，其实就是做走线接线、修电脑、空调之类的零碎活，不管客人多不多，他都不会服务客人，因为需要随时待命，所以他总窝在配电室，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挺神秘的。

　　小李焦急，对着对讲机喊了两声：“负一楼不在！”接着已经往前跑了，秦子衿在身后说：“是包厢出现故障了吗？说不定我会。”

　　小李猛地刹住车，回头看，虽是冬日，他却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和秦子衿确定：“VIP客户，要是伺候不好咱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秦子衿笑笑：“哪个包厢？”

　　小李跑近答：“308。显示屏黑了。”又嘱咐他：“客人好像还发现了一个东西，刚发现东西显示屏就黑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但我估摸着今晚要出大事。你长点心，千万别把这些摇钱树整没了。”

　　秦子衿脸变得很快，喉咙一动：“什么东西？”

　　小李摇头：“不太清楚，我就听其他人随口一说。”

　　怕引起注意，秦子衿没敢动静太大，早上交班的时候，听领班说晚上“沈总”要来，他来不及准备，只好临时将他之前买好的，随身携带的窃听器偷偷放在“沈总”经常谈商的那间房——308，他只是靠运气。

　　没想到“沈总”和几个酒肉商人真去了那家包间，刚才他暗自听了会，但音乐声太大，他只能简短听到一些，都是一些正常的在商言商，没什么其他有用信息。

　　但是现在窃听器竟然被发现了？这事态就严重了！他抓住小李的胳膊跑得飞快，额角竟密密滋出一层薄汗。

　　——
　　三楼。
　　308包厢的客人没有被突然黑屏吓到，却被这一声如果吸音装置不好就要冲破云霄的尖叫惊住，几秒钟没反应过来，门口破门而入两个人，众人反应过来，一阵慌乱，两个保镖直冲向沈桀，在得到沈桀的眼神示意下，就把女孩制住了。

　　女孩意识到自己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当即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老板都要让几分薄面的贵客，被她惊着，这要怪罪下来，别说这个月那微薄的工资，可能还要倒赔个倾家荡产。

　　她一边胡乱磕头，一边战战兢兢地道歉：“是……是小诺的错，我太…太紧张了，还请……各……各位贵人们高……高抬贵手，不要告诉领班，小诺愿当牛做马报答。”

　　生在底层的人，连挣扎都尤为苍白无力。她浑身抖个不停，断断续续说着话，到最后连声音也抖个不停，像是要碎了。

　　秦子衿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包厢大灯和显示屏是两套电路系统，现在头顶的灯全部打开，装修奢华的包厢内、明晃晃的灯光下，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跪爬在地上，脸颊边有碎发随着她小声啜泣的动作而颤动，几个男人都齐齐看向沈桀，沈桀偏头，看怀里的朱虹，事发突然，她也是短暂一惊就沉静了，此时众人看她，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没什么其他表情，说：“吓成这样了，还怎么唱歌？”

　　沈桀倒是无所谓，对着地上瘫成一汪水的女孩笑着说：“还不谢谢虹姐放你走？”语气温和极了。

　　他也跟随众人的视线看向沈桀，身材颀长，温文尔雅地站在桌后，眼睛还在身边那个漂亮女人脸上，在整个包厢他气质斐然，像是一个不可侵犯的最高统领者。如果不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他的仇人，他大概也会被他的表象迷惑。

　　只看了一眼，秦子衿就别开了眼，女孩抖抖索索地磕了几个头，就低头往秦子衿走来，低眉顺眼的一个女孩，却被打扮成大人的模样在这里献唱。擦身而过时，她背对着众人抬头看他，走廊灿烂辉煌的灯光下，她像是变了一个样子，眼神里没有慌乱，也没有胆怯，看着他，却好像有几分哀求。

　　哀求？
　　秦子衿愣住，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里面先前说话的男人生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看到秦子衿，背着手大骂：“杵门口干嘛呢？！不知道你做什么的吗？你们老板没给你们教过？”遮住秃顶的几根发随着他说话抖上抖下，欢快极了。

　　秦子衿点头哈腰应承几句就往里走，其他人则被老板请去别的包厢。整个过程中，他未曾再看沈桀一眼，现在宽敞奢华的包厢就剩下两人。他和经理。

　　检查的时候，小李已经取回了扳手、螺丝刀什么的，想要拿着话筒去换电池，秦子衿把他一拉，说：“帮我拿几块备用电池，在这儿换方便。”小李去拿了。秦子挨个排查——机箱电源、显卡、芯片等。因为经理的存在，始终没法靠近桌子。

　　检查到一半，他已经明白了，并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一场人为的突然黑屏——因为藏在主机后面的电源插口处被突然泼了酒水，而引起的电路短路。

　　想起刚才那个女孩的眼神，他明白了，那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一个可能身处危险的女孩，用这样的方式解救自己，也许稚嫩，却行之有效。

　　他装模做样拆了一部分——因为门口经理在盯着。又取了毛巾把所有机器擦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把所有拆开的零件装回去。

　　等把这些都做完，他冲经理示意，然后关掉大灯检查结果，显示屏重启。经理双手抱着怀，也未上前，随口一问，算是应付差事：“怎么回事？”

　　秦子衿擦擦手说：“电线老化，短路了。”

　　经理点点头：“干得不错，跟谁学的？”

　　秦子衿把用到的东西挨个收回来，说：“之前看阿江检查过。”

　　经理笑了笑，说：“好好干。”这时小李来了，对经理说：“经理，311客人说有东西给你看。”

　　311？
　　不正是沈桀他们刚换的包厢吗？！
　　经理交代一句：“把这儿打扫了。”就踩着她几厘米的高跟鞋“噔噔”走了。

　　小李把电池给秦子衿，经理走了，他三步并两步，趁灯光不亮，拿过话筒，佯装拆电池，却背着小李手迅速在桌下他放了监听器的地方一摸。

　　没有了！
　　东西真的没有了！！
　　不止额角，秦子衿连后背都涌起一阵虚汗。

　　小李正舒服地坐在沙发上，说：“刚才我看一屋子人都脸黑着，听说老板已经派了人去调监控了，我偷摸看那小玩意像个监听器，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胆儿这么肥。这要是被抓住，商业机密外泄的大事，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他事不关己地上下晃动感受着高级软木沙发带给他的莫大欢愉，又装模做样学着那些人的样子翘起二郎腿，端起桌上未喝完的也不知道谁喝剩下的红酒高脚杯轻轻晃动，感叹：“贵客的生活就是他妈爽啊。今天多亏了你啊，阿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一室安静，没人应他，阿今一向不怎么与人说话，他也不在意，舒服地靠着。

　　等酸涩甜腻的液体缓慢着入肺，想再感叹几句时，换电池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摇摇头，心想，阿今真不懂享受。音乐还在响，头灯灯光炙亮，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双手摊开，想象着左拥右抱，还有人伺候他喝酒的场景，眼里渴望，却无力地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过上几个月这样的生活，就他妈死而无憾了。”

　　秦子衿去311看了一眼，门口两个保镖戴着墨镜，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跟两根高大粗壮的黑木桩似的。他想了想，转身去了天台。

　　【有多少人在世界底层苟且，
　　就有多少人自以为像王一样恩情浩荡，
　　愚蠢，做作。
　　——秦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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