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下午团课结束辛悠悠先去蛋糕店拿了蛋糕。正趴在蛋糕店桌上写卡片，秦子衿回了消息：【抱歉，刚才在忙，我可能没时间，你替我写几句。】

　　辛悠悠想起刚团课结束时乔睿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你如此跋山涉水，希望你的正桃花也愿意踏过千山万水，为你而来。”瞒谁怕是都瞒不过乔睿，那双眼明明极其冷淡，但眼睛深处却像藏满了故事。这让她想起乔睿的个性签名,是狄更斯的名言——Like the oyster, it is mysterious, self-sufficient, and lonely.

　　译为——像杜蛎一样，神秘，自给自足，而且孤独。

　　事实上，乔睿确实如此，神秘、自给自足，但又充满吸引力，一眼便能看穿别人心事，却对自己的故事只字不提。自身条件这么好，家境也不差。重要的是，双商在线，三观和五官一样正，她们宿舍一致好奇，是怎样的男孩才能配得上她？

　　辛悠悠略微思考，就把这句话敲在了和秦子衿的对话框里：【希望你的心上人一身素衣，眼含星辰，在时光尽头等你为她而来。这样呢？】

　　青青子衿：【好】

　　辛悠悠脸微微发烫，这个“好”字就像是落在她心上，金边烫底，直扣她心门。
　　秦子衿，我的心上人，我愿意一身素衣，眼含星辰，在时光尽头等你为我而来。

　　淡薄的光束洒在屋顶，雪水融化，毫无章法地从房檐落下，地上泥坑大小不一，或多或少都续着污水，路上行人聊天走过时呼出条条白龙，辛悠悠踮着脚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倒不是因为怕不小心把蛋糕摔了，而是裙子太别扭了，还得提起来走，一不小心就溅了泥，穿运动裤多方便啊。但想到方艳儿说这样更有女人味，还是忍了。

　　到菜馆的时候，谢勇斌他们也刚到，谢勇斌看她一人拎着蛋糕赴约，眼中明显闪过一些黯然失望，但这情绪很快就被他藏住，乐乐呵呵地招呼大家。辛悠悠也没做解释，她自己的感情都一团乱，还敢管别人？

　　装修简洁朴素的菜馆，一道厚重的玻璃门把这里隔出两片天地，外面天寒地冷，积水正在静静滴下，挂满积雪的树木枝桠冷漠，里面后厨炉火正旺，一室暖意，桌桌满客，随意交谈，十分热闹。

　　几个人简单介绍就落了座，李文中带了他刚谈的小女朋友，俊男靓女，十分惹眼。几个大老爷们一直打趣小两口，这倒是给了辛悠悠偷看秦子衿的机会，他还是那个样子，偶尔有人提到他，他便抬起头笑答几句，大多数时候像一个身处异世的外人，静静坐着，一张脸辨不清悲喜，而辛悠悠注意到，他今天外套下着了一件棕黄色毛衣。

　　啧啧，巧了，巧了巧了。
　　情侣装啊！

　　众人围桌而坐，其实这个时间点还不必开灯，但老板贴心，头顶灯光温暖照耀，桌布缀满素雅干净的细碎花朵，像是将春天和夏天摘到了一起，盛放在朴素雅致的室内，明艳动人。八个男生两个女生，辛悠悠也是男生性格，很快就跟所有人混熟了，说闹成一片。这么着，就聊起了辛悠悠破了李文中三观的事。

　　辛悠悠直接将目光定在倒数第三张脸上：“所以你们都觉得我头脑不简单，四肢不发达，脾气不暴燥，没有暴力倾向，也不像李逵？”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忘了，他道：“四肢还是发达的。”几秒之后他又补充，“是那种正常的发达。”

　　“哈哈，多谢！”她看向坐在她倒数第二个的秦子衿：“那你呢？你觉得我怎样？”

　　被忽然点名的秦子衿：“……”他愣了好几秒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要问起他感觉她怎样，第一反应是不怎么样。刚开始觉得她霸道、有点心眼，厚脸皮且莽撞，后来又觉得她乐观、仗义，这样算下来，总体觉得她性格张扬，上课翘个二郎腿，下课和人掰手腕，没个女孩样也就罢了，还十分吵闹，一下课就跟个活宝似的到处称兄道弟。

　　现在看她笑眯眯的样子，总感觉她在给他下套，他正犹豫怎么回。

　　一道影子隔断两人对望，一张俊脸放大在辛悠悠眼前，是谢勇斌，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说起来，尽管在传媒院，谢勇斌也算是长相出众的那波，但在辛悠悠这里只有异性没人性，所以她刚还柔情绵绵的脸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谢咬金一晃，脸色就变了，递眼神——让开。

　　后者摇头，在暖黄的灯光下，他轻声说：“一个女孩能不能矜持点？”

　　辛悠悠被谢勇斌挡着，说：“不能。给我让开。”

　　谢勇斌叹口气，挪开了。慢半拍的秦子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找了一个相对温和的答案，道：“和他们的感觉一样。”

　　难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辛悠悠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追究。她情绪低落了一些。好在大家换了话题，没感受到她的异样。最后一个菜是鱼，落桌之前，辛悠悠就嚷起来，“头三尾四，头三尾四啊”，本来是想掩饰她低落的情绪刻意为之，没想为难谁。

　　结果服务员把菜上桌之后，她傻眼了，晶亮的白瓷盘里汤汁浓郁，鱼身上撒满酱汁，香味四溢，十分诱人漂亮，但鱼头倒是没对着谁，尾巴却对着秦子衿。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他，他好像有些茫然。

　　看他不太懂，谢勇斌解释:“头三尾四的意思就是鱼头对准谁，谁饮酒三杯，同理，鱼尾对准的人饮酒四杯。”

　　辛悠悠爱吃辣，胃却不太行，完全喝不了酒，刚要冒死解决她惹的麻烦。其他几个人已经笑闹着招呼上了，秦子衿十分爽快，并不扫兴，辛悠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已经端起一杯一饮而下。三杯下肚，他就上脸了，四杯更甚。

　　就知道她要整他，迟早的事。秦子衿想。
　　他不能喝酒啊？她不是故意的啊！！辛悠悠欲哭无泪地想。

　　——
　　夜已至，群山蛰伏，红江缓流，高楼大厦的灯光透过街灯反射在红江之上，甚是金黄灿烂，像是把夏日正午的太阳敲下来打碎在江面上，细细碎碎的光照得整个天地都温暖起来。

　　吃饱喝足，众人在谢勇斌的安排之下转移战场，去了市中心的星光之夜，包间宽敞，几个人点了歌在唱，好不热闹。辛悠悠凑近，问身边坐的寿星爷：“怎么来这么贵的地了？”

　　谢勇斌正在剥瓜子：“没事儿，老秦是这里的兼职员工，有员工价。”

　　辛悠悠了然，眸光不自主落在秦子衿身上。
　　自从进到这里，他就坐在角落，整个人匿在黑暗中，微眯着眼，手搭在腹上，像是乏极，眼镜摘到一边，净白的脸在转动的光下平添了几分柔和。

　　是喝醉了吗？这让她越发愧疚了。辛悠悠指指秦子衿问谢勇斌：“他酒量不好？”

　　在辛悠悠看不见的角度，秦子衿耳朵里塞着一个东西，像是耳塞。

　　谢勇斌也抬头看了一眼秦子衿，道：“不知道，哥几个第一次出来喝，看样子还行。”

　　他剥一颗，辛悠悠吃一颗，问：“那他怎么了？”

　　谢勇斌索性直接剥好把瓜子仁放她手心：“可能太累了吧，昨晚没回宿舍。”

　　辛悠悠惊了：“这又是什么兼职？夜不归宿了都？”

　　谢勇斌抬头下巴比比显示屏：“就这家店，昨晚值了夜班。”

　　辛悠悠看向那个人，还是躺在沙发后背上，流光溢彩偶尔途经他清秀的容颜，却不停留，显出几分神秘，浑身散发出——众人皆醒我独醉，众人皆闹我独静的气质。

　　这会他好像左手动了动，看样子像是在摸耳朵。有光打在他脸上，辛悠悠明显看到他皱了眉，这个表情她知道，要么是不舒服，要么是不认同。想来是没睡好，有些不适。

　　她问：“他总是值夜班么？”

　　“差不多，不过这次是为了给我过生日，调班了。”

　　辛悠悠掰掰手指没算明白，蹙眉问：“他到底打了多少份工啊？”

　　谢勇斌摇摇头，“不清楚，我知道的，就有外卖，分拣快递，送快递，送桶装水，代课，KTV服务生这几个，偶尔也会进些货卖。”

　　？？这么缺钱吗？

　　谢勇斌将最后剥好的瓜子仁往她手里一塞，抱怀也躺在沙发上，音乐声很大，可他的声音很清楚：“规劝你不要打探太多，他这个人很危险。”

　　规劝个屁！晚了。危险就危险吧。
　　辛悠悠没回身，因为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谢勇斌看着远处的角落，补充道：“老秦这个人，挺绝情的，要是他不愿意，没人能让他改了心意。”

　　辛悠悠想想，还真是，她是运气好，揪着他害羞的软肋得逞几次，但让他教武术，说不教就不教，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她问：“那他要是愿意的呢？”

　　谢勇斌摇摇头，“我还没有看到，”顿了顿，又往她头上轻轻一敲，辛悠悠差点炸毛，他却慢悠悠地说：“但我觉得你不是。”语气里甚至有几分笃定。

　　辛悠悠心里没来由地一疼，愣了几秒，撇嘴，我就不！我就要试试，让他破例给你瞧瞧！

　　李文中搂着女友正摇头摆脑唱到起劲处，不经意转头，看这两人聊天，笑了下，将话筒往女友手里一塞，走了过来，随手把茶几上一堆瓜子皮往边上一推，坐下了。

　　辛悠悠问李文中：“你们传媒院课很少么？”

　　李文中愣了一下说：“课很多啊，加上选修课，周内白天基本全满，都是挤出来的时间。周末一直在外面。”又踢了踢谢勇斌的脚，开玩笑：“怎么不带着你好哥们过去唱一段？我们想听听能震碎了灯的女侠一展歌喉呢。”

　　辛悠悠囧，没再说话了。

　　白彧正在和几个人打牌，他貌似牌打得好，基本都是隔壁寝室的人喝酒，桌边空瓶被塞回酒箱里，谢勇斌笑了笑，说：“我再去提些酒过来。”

　　李文中翻出桌上的服务器：“多大事，叫服务员啊。”按了按，是坏的。谢勇斌笑着看他，并不说话。他这才想起——

　　作为青陵市数一数二的高级KTV，星光之夜的包按照“天”、“地”、“人”划分，分居三、二、一楼，而他们在地下一楼。所以他试图挣回点面子：“得，我们就不是人呗？顶多算个鬼？”他站起，说：“外面阴气太重，阳刚的男人陪你一起去。”

　　谢勇斌打趣他：“去抽烟，不怕你小女朋友生气啊？”

　　李文中转身看看还在唱歌的女孩，低声笑：“爷们怎么能不抽烟呢？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偷摸的。”走之前还是去和女朋友说了一声去拿酒，得到女朋友首肯，才十分欢悦地跟着谢勇斌出去了。

　　他们出了门，辛悠悠去点歌台把声音放小了点，也没回去，他睡眠竟然那么浅，她小心翼翼刚想拿衣服盖给他，他一下就醒来了，一把就精准地抓到了她的手腕。

　　冰凉，他的手十分冰凉，就和他此时的眼神一样冰凉，辛悠悠愣住了。

　　而秦子衿眼睛清亮地看了她几秒，像是才反应过来，瞬间松手，脸色染了几分红，但并不真切。以为她要和自己说话，所以将耳朵里的东西取了下来攥在手里，看着她。

　　“没弄疼你吧？”许是刚眯着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显得十分憔悴。

　　辛悠悠捏着手腕摇摇头：“你睡会吧。”

　　秦子衿看她一眼，重新将东西塞进了耳朵，起身说：“我去洗把脸。”

　　辛悠悠紧跟其后。出了门，走廊的风猛然灌进来，辛悠悠冷得脖子一缩，秦子衿刚转身，她立马就恢复了直立的姿势，仰头笑说：“顺路。”他笑了笑没说话，要往前走去。

　　地下的包间隔音不好，尽管已经关了门，李文中女朋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晰又充满力量——“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前面的人背影消瘦，刚上了大学，应该没有烦恼，没有压力，辛辛苦苦十几年，大一不玩更待何时？可他不是这样的，她几乎没见过他玩耍，他对自己的人生有很坚定的规划，时间都挤出来放在赚钱和学习上，自律得不像个少年，忧郁得不像个少年。

　　却是这样像生在黑暗里的人，让她萌生出想要照顾他、陪伴他，作他生命里的太阳的想法。用她残缺的阳光照耀他浑身的阴郁和颓靡。辛悠悠鼻头一酸：“秦子衿，我有话想对你说。”

　　拐角处就是这一层的前台，一台鱼缸放在台上，几条红色金鱼好像也被冻着了，一动不动像是看着她。

　　秦子衿转身，一动不动也看着她。而他手里，刚从耳朵上取下来的，是一个耳麦。那里面还有一道沉稳却带着笑的属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呵，这是什么东西？"

　　——
　　电影前的辛悠悠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是电影？还是回忆？
　　已经说不清楚了，因为很多细节都重合到了一起，在她脑中放映。

　　她就是在谢勇斌的生日会上告白的，然后，被他拒绝了！心痛且尴尬，那天的回忆只给她两个感觉。她也将这段写在她的小说里，当时写的时候为了尊重事实与后期他俩做反衬，觉得很浪漫，可现在看来，只有满屏的难堪和耻辱。

　　她干笑一声。

　　其实他很尊重自己了，她的剧本多而杂，电影要求情节紧凑，废话不说，所以他挑了一部分。她写的剧本大多都是她的第一人称叙事的，现在加了他的。

　　不过整个电影，除了男女主，其他都是本人出演，那些人瞒得真好啊，想必是友情助演，他倒是……

　　挺会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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