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峰峦雄伟，云雾缠绕。时间的大手拿走炎热，放下寒凉。

　　谢勇斌的生日到了，包间定在学校附近的川菜馆。辛悠悠颇爱吃辣，谢勇斌对此心照不宣。虽然平日里两个人打打闹闹，但他真把她当妹妹宠着，对她的喜好门儿清。

　　秦子衿肯定也去，辛悠悠有些期待，上次见面是周一思修课，现在还记得他上课翻书的样子——
　　右手软塌塌搭在大腿上，左手翻书，翻开之后，左手压住左侧页面。全程右手负责貌美如花，左手负责“赚钱养家”。

　　不别扭吗？

　　动作诡异。要是方艳儿在，肯定强迫症都犯了。

　　辛悠悠不厌其烦地纠正了他几次，但秦左手不为所动，该怎么翻还是怎么翻。她直接问：“那你用鼠标的时候呢？”

　　心想，这下总该换只手用用了吧。

　　秦左手实至名归：“左手。”

　　天啊。

　　辛悠悠试着比划了一下，手垫在桌上“哐哐”砸脑门儿，鼠标放在左边？！

　　他这大脑小脑怎么长的！？

　　但他当时解释了：“其实我两只手都可以，但惯用左手。”

　　辛悠悠：“……”

　　惨绝人寰啊有没有。

　　昨天又下了雪，这会天晴日明，窗户上一层霜花化了的积水缓缓往下流，窗外树木上厚重的积雪压在干枯的枝桠上，压得枝桠腰都弯了，就这样想起了在操场上弓着腰走路的他。

　　阴郁，孤独。

　　明明只是个少年，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沉重。

　　她都整整两天没见他了，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

　　一个闷骚：【人已经试出来了。社长没让他知道，留着他或许还有用。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并不是不信你，等时机成熟，我会都告诉你。】

　　又追发一条：【不是谢勇斌，也不是乔睿，更不是杜悦蓉。你不必担心。】

　　找到了啊，那就好。是个男生。虽然她十分好奇，但听他这么说，她自然不会多问一句。

　　这不仅牵扯到他们两个，更牵扯到剧社机密——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出现这种事，一定是有人泄密了。而且对方想把这事嫁祸到她身上，所以选了那个时机，也打了码。对方在暗，他们在明。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是一个警告，谁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虽然他们现在确定了人，但依旧要事事小心。

　　辛悠悠：【这件事对剧社影响大吗？】

　　一个闷骚：【不大！安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

　　怎么可能不大呢？网络流传速度最快，暴力攻击值最高，那天知道这件事以后，她就上网查了，方艳儿看她查这事，就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她。虽然当时就删了帖子，但还是有很多人转发了。情况并不是他轻描淡写两个字“不大”就能概括过去的。社长和他一定费了很多心思才把这事压下去吧。

　　辛悠悠：【好嘞.jpg】是一个萌萌的小女孩。

　　至于杜悦蓉。

　　去话剧社找她的那个晚上，回去她就和杜悦蓉摊牌了，主题就一个问题——

　　杜悦蓉是不是也喜欢秦子衿？

　　在她抛出这个问题之后，方艳儿短暂的瞠目结舌之后，在手里倒了一把瓜子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乔睿还是浅淡的样子，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

　　室内一片沉静。辛悠悠双手抱着正在泡的酸辣笋子面，新买的口味，和她刚问出的问题一样，酝酿着未知的答案。酸的还是辣的？答案是否能接受？

　　方艳儿在嗑第二颗瓜子的时候，戏就结束了——因为杜悦蓉轻轻摇头说：“和秦子衿没关系。”

　　辛悠悠眉眼放松，也不追究杜悦蓉当时什么表情不表情了，将泡好的面打开，热气腾腾往桌上一撂，抱着她笑得欢天喜地，普天同庆。

　　乔睿笑笑，继续擦宝贝篮球。

　　方艳儿手里的瓜子突然不香了，她索然无味地把瓜子往袋子里一装，交错地拍拍手问：“你和那个秦子衿现在什么情况啊？”

　　辛悠悠已经饿到没朋友了，她心满意足地坐下，狼吞虎咽吃泡面。

　　“……”

　　这泡面好像味道还可以？

　　温热的面和汤汁滚进食道，让她的胃很快膨胀起来，酸不太酸，辣不太辣，刚好和今天的心情很搭配。这才想起方艳儿问她的话。

　　什么情况呢？

　　她也不知道。

　　辛悠悠顿时又开心不起来了，随便吃了几口，把叉子往面上一戳，抽纸擦嘴，实话实说：“我还看不出来他对我什么感觉。”然后双手捧着脸，一脸崇拜：“但他好温柔，而且很有才啊。你都不知道，他连鼠标都用左手欸。你见过吗？肯定没有！”

　　方艳儿清秀的双目端庄地翻个白眼：“我知道！你都夸了八百遍了，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他那天温柔地看我。”辛悠悠跑过去掰着方艳儿的脸看向自己，“对，就是这样，含情脉脉，温柔地看着我。”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我这个地方砰砰直跳。是心动！啊，是心动的感觉！”

　　方艳儿被折磨得几乎气绝身亡：“没救了！这个女人没救了！”

　　杜悦蓉和乔睿见怪不怪地各做各事。

　　——
　　辛悠悠从回忆里抽神，视线还落在窗户上，今天天气不错。要是能和他一起走一走，说不定能找到机会试探一下他。说风就是雨是她一向的行事原则。主意打定，她发了消息——

　　【下午我去拿蛋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顺便给谢写个卡片。】

　　他的对话框一片安静。

　　估计又在忙什么兼职。

　　一个闷骚。

　　这备注也看得不顺眼了，换一个，换什么呢？青青子衿。再给自己换个网名——悠悠我心。

　　啧。
　　绝配。

　　她打开他的空间，动态并不多，大多都是兼职广告。一个大学生的□□空间，硬是被他打造成兼职达人日常。

　　今天是周三，下午全校都有团课，所以吃饭时间定在了傍晚。辛悠悠把手机扔到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宿舍是上床下桌，她索性把衣服全拿出来，挂在床边，要拉一宿舍的人为她选衣服。

　　“你干嘛去啊？”方艳儿刚爬上床，怎么都不想下来。

　　辛悠悠一边搬衣服一边答：“我蓝颜过生日。”

　　“谢勇斌？”杜悦蓉爬在床上低声问辛悠悠：“今天真是他生日？”

　　“嗯嗯，”辛悠悠回话，然后反应过来：“你知道？”

　　杜悦蓉眼里有几分看不清的哀思，低头说：“嗯，他让我和你一起去，我拒绝了。”

　　辛悠悠举起右手，“我发誓，我没有给过他你的联系方式。”

　　她在她脸上又看到那种平静的哀伤。

　　杜悦蓉双手拄在床上，托起小脸：“我知道呀，是我给的。”

　　她倒是没想到杜悦蓉会给他联系方式，一下愣住：“嗯？”

　　“思修课上，他和我要的。”

　　辛悠悠头疼，这货真是。

　　某个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日子，他们在路上遇到了，谢勇斌眼里含笑看杜悦蓉，“女为悦己者容？”

　　杜悦蓉藏在辛悠悠背后，她很瘦，个子比辛悠悠高，“芙蓉的蓉。”她轻声纠正。

　　谢勇斌：“哦，好名字。”

　　杜悦蓉、辛悠悠、秦子衿：“…”

　　辛悠悠当即警铃大作，心想这货可不能对小杜蓉下手，小姑娘就跟只小白兔似的，得让人疼着护着，虽说谢勇斌是她哥们，长得仪表堂堂，也挺体贴的，人品也没得说，但她也没和他谈过恋爱呀，看那人一把子交际好手，人缘极好。谁知道会不会是花心大萝卜？

　　后来在一个下雨天，枯叶纷飞一地的路上，一个人的她遇着一个人的他，于是说起这事警告他，他义正言辞：“我很会照顾人的。”

　　辛悠悠嗤笑：“当然会照顾人啊，谁人不知你就是个烧锅炉的，对每个女生都很好。”

　　谢勇斌却不辩解，只说：“麻雀，说起这个我还要谢谢你。你做的煤呢。”

　　？？

　　“不是你和我换的思修课吗？”

　　辛悠悠头皮发麻，她这是造的这是什么孽？！

　　她怒目相视：“我不管，要是让我知道你欺骗她或者欺负她，信不信分分钟让你做回断臂谢。”

　　两个人站在风雨飘零的大道上，像极了正反派交战时的样子。只不过周围经过的人都顾着抱头避雨，没空看他两飙戏。雨势极大，打在雨伞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为辛悠悠的狠言威胁造势了几分耀武扬威的恐吓基础。

　　但风雨太大了，短发凌乱地飞扬，偶尔还会糊住她的眼睛，让她略显狼狈和焦躁。

　　谢勇斌觑她半天，淡淡道：“你是不是喜欢女人啊，不然和我做哥们，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她都要气笑了，抬起被雨水溅的污泥不堪的鞋作势要踹他一脚：“滚你大爷的，老娘性取向正常的很！”

　　谢勇斌都不用闪躲，她腿短，根本够不着他，顶多裤子上溅些泥土罢了，他当仁不让：“你怎么知道你性取向正常，说不定你的性取向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呢？”

　　辛悠悠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试图干扰对方，心直口快：“我怎么不知道？”

　　我喜欢你们宿舍的那位！

　　谢勇斌这老狐狸，差点又被他下套！

　　她拿偏雨伞，伞头对准谢勇的方向，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转动雨伞，伞上的雨水凌乱地往他脸上甩去，谢勇斌却轻轻松松拿伞挡住所有雨滴，潇洒地走了。

　　反派赢。

　　后来在她的胡搅蛮缠、几番威胁之下，谢勇斌明确表示他不会欺骗或者欺负杜悦蓉，她才作罢。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了小悦蓉，人缘那么好这次生日会却没叫女生，想来是怕她误会，看来是真心的了。

　　——
　　而现在，在短暂的安静之后。

　　方艳儿在床上坐直，慢悠悠地问杜悦蓉：“你喜欢这个谢勇斌？”

　　杜悦蓉微微吃惊，小声反驳：“没有。”怕方艳儿追问，她爬下床帮辛悠悠整理衣服去了。

　　辛悠悠却想起来了。原来那晚杜悦蓉看向的方向不是秦子衿，而是秦子衿身后——门的方向。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她看到谢勇斌和云雪在门口言笑自若，所以才会露出那样悲凉哀伤的表情。所以谢勇斌要电话号码是为什么呢？真喜欢还是广撒网？那他和那个云雪又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辛悠悠最怕的，谢勇斌男女通吃，人缘较好。

　　而杜悦蓉胆小害羞。

　　啧。
　　这两个人。
　　不好说。

　　方艳儿抱着被子，开心得很：“…小悦蓉，你的春心动得好啊。我要赢了！”

　　乔睿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杜悦蓉。

　　杜悦蓉一件件叠辛悠悠搞乱的衣服，看一眼辛悠悠，平静地说：“是我要赢。”

　　辛悠悠懵了：“什么？”

　　方艳儿把打赌的事全说了。最后嘱咐辛悠悠：“那你可得穿好看点。一是为我们体育生正名！二是万一要和你的正桃花表白呢？谁赢了不重要，能吃到喜糖最重要。”

　　辛悠悠欲盖弥彰：“还说不上呢。要真是小悦蓉赢了，肯定请你们吃饭。不过谢勇斌叫了隔壁宿舍的，都是表演系的，说不定是别的帅哥对我表白呢，那这算不算赢？”

　　方艳儿刚躺好做自行车动作，说：“只要你脱单就算啊。”又弹坐起来：“表演系！？都是帅哥？我也想去！”

　　辛悠悠把衣服往上一扔，就遮住方艳儿眉目如画的脸：“下来帮我选衣服！”

　　“辛悠悠，你真是蔫坏蔫坏的！！！”方艳儿把衣服扔过来，衣服晃晃悠悠就挂在了床边上。

　　辛悠悠鼓掌：“两分球哦。”又说：“你太厉害了，是他们配不上你！”

　　方艳儿：“……”

　　蓝色的，运动服。
　　黄色的，丑不拉几的大衣。
　　黑色的，样子老气的夹克。

　　其实辛悠悠的衣服大部分都是运动服，除此之外，也没几件好看的，她来回挑选，怎么都觉得不满意，想了想道：“我这个蠢货…早怎么没想起来衣服的事，不如现在去买？”她看向杜悦蓉，可怜巴巴的。

　　这么重要的时刻，连件战袍都没有！

　　这怎么行？！

　　“好，我陪你去。”杜悦蓉转身去拿外套。

　　辛悠悠喜悦飞上眉梢，隔空比了个心给她：“爱你呦。”

　　杜悦蓉脸稍微红了一下，没说话。

　　一旁活动手腕、一直沉默的乔睿算算时间，“来不及了吧？你不是还要准备下午团课用的课件吗？”

　　青陵师大坐公交到市区不堵车来回2小时，下午的团课在4点，她这会还要准备团课PPT，怎么算都觉得时间太紧了。

　　“靠，我把这个给忘了！”

　　就在辛悠悠一筹莫展的时候，乔睿从柜子里拉出自己的皮箱。

　　“我把我衣服拿出来，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乔睿很会搭配衣服，买的衣服也很个性，自然比她自己去买好看也方便。辛悠悠扑上去，抱着乔睿假装亲她，“就知道你们都是我亲舍友。”

　　乔睿嫌弃地把她的头往一边推，笑着喊：“艳儿，你快过来，把这个女人带走！！”

　　——
　　学校树木上的积雪不堪重负，终究落了下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很快就被32宿舍里热切讨论的声音淹没。

　　乔睿最终给辛悠悠选了一件嫩黄色软糯毛衣，乔睿比她高一些，穿的号比她大一码，穿在辛悠悠身上宽松慵懒，底着杏色纱裙，黑靴，整个人又飒又俏皮，最后乔睿又给她搭了一件黑色大衣，柔和了黄色的轻佻。

　　穿好衣服，辛悠悠站在镜子前。几个人都觉得很满意。

　　辛悠悠挠眉：“一定要穿裙子嘛？”

　　方艳儿喝了水正在往床上爬，闻言回身给她一句：“穿裙子才有女人味好不好？难道你要在那么暧昧的时机之下和你那位秦子衿称兄道弟？能不能长点心？”

　　“好吧…”辛悠悠手指绕了绕“怒发冲冠”的短发，她头发太硬了，刚才一阵打闹，现在乱糟糟的。

　　杜悦蓉看了看整体造型说：“我给你卷一下吧。”

　　“嗯嗯好”她跑到抽屉边，一阵翻之后问方艳儿：“方方，我的卷发棒在哪里？”

　　方艳儿已经上床了，在床上倒立，头没法转，憋着一口气：“…棒就棒在它和你的气质很搭。”

　　倒立结束。

　　【每当想起那个中午，
　　你们为我穿衣打扮，只为我赴约一场，
　　我就无比欣慰，友情真好啊。
　　——辛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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