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大明星还是主持人？”辛悠悠一口气问完，心里觉得舒服多了。

　　“梦想？”秦子衿停下筷子，皱眉说：“我没有梦想。”

　　欸？

　　欸欸？

　　她想了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个。

　　“你不是问我有什么想做好的事吗？那不就是梦想吗？”

　　秦子衿想想，说：“这样？”

　　辛悠悠轻轻啊了一声，反问：“不是吗？”

　　他抬眼看她，说：“不是。有些必须做好的事是被逼无奈，梦想却是心甘情愿全力去做。”

　　辛悠悠瞬间按着逻辑接话，“所以你没有心甘情愿想做的事？那你被逼无奈想做好的事又是什么？”

　　秦子衿并不答她。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让他对她敞开心底。

　　辛悠悠却福至心灵，想起他之前拿导演入门的书看。说：“所以调剂到表演班是权宜之策。是一个跳板？你真正想要做好的事是成为导演？”

　　她的眼睛明亮无比，显然对自己的猜测有十足的把握。

　　她说的，确实很对。秦子衿想，她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先是用话费一事靠近他，后来被他删除□□，她没有气馁，正好阴差阳错两个人都在话剧社，她又顺着这个和他做交易。

　　那晚他伤了腰，他对谢勇斌明确表示不需要她的赔偿，可是这两天他的订单突然迅猛增长，他自然要怀疑到她头上，但看了那条广为传播的消息，又问了几个体院的人，都说是团支书在管这事，呵，她倒是长了几分心眼。要不是因为在思修课上知道包允琰和她关系好，他差点要被她瞒天过海。

　　他看着她的黑眼圈，一时没了决断，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是贪玩还是心机太重？

　　但如果这都是她处心积虑的一场玩局，那她心机未免太重了些，他不会陪她。

　　“为什么？”不知是贪玩还是心机太重的辛悠悠好奇：“为什么想成为一个导演？”

　　秦子衿没答。说：“你吃好了吗？话剧社要对词了，走吧？”

　　就很奇怪，背景那么嘈杂，他竟然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你这个人很矛盾哎。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又怎会想要做好？你不是说为之全力努力的就是梦想吗？导演，就是你的梦想。”

　　女生的眼神看得秦子衿有些莫名的热，他将水瓶拧开，灌了几口。

　　然后将水瓶里的水往桌上倒出来一些，用左手蘸着，在桌面上写了几划。

　　辛悠悠看他白净瘦削的左手在油腻腻的桌面上写出——梦想。

　　他左手也会写字啊？

　　虽然写得不咋地。

　　“行啊，”他淡笑出声，像是对她的不依不饶无可奈何，“那听你的，这就是我的梦想。”他起身，看样子没有等她的想法，要去放餐具了。

　　辛悠悠却并不满意，她也站起来，拦在他出去的路上，“那你为什么皱眉？我的梦想怎么了？谈恋爱和写小说怎么了？”

　　秦子衿身后就是柱子，他知道，她今天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索性将餐盘放下，坐下来。“不切实际。”他说：“你能一辈子谈恋爱？还是一辈子靠文字赚钱生活？”

　　她被这句话惊住，她从未想过这些，只是图好玩。当认真思考一下之后。

　　是的，她在心里答，不能。

　　别说赚钱，她现在写出来的东西小打小闹，幼稚得很，连杂志社都不收。

　　“如果你想走文学这条路，”他说：“那就早做规划，去图书馆吸收营养，再或者，可以去各地积攒素材，而不是整天把心思放在一堆对你没有任何帮助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上。”

　　又是被一番教育，辛悠悠梗着脖子，试图找回点面子：“那你呢？你大可去导演班蹭课，和导演班的老师都混个脸熟，会更容易得到机会吧？窝在话剧社难道对你帮助很大？”

　　她说完就想咬舌头，废话！当然帮助很大！

　　但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反驳。好像在他面前，自己就跟个透明人似的，他能清楚地指出她的每处器官。

　　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他却看她一眼，说：“时机未到。”

　　嗯？

　　他又说：“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理想化了。”

　　什么意思？

　　刚才写的水迹已经快干了，他也没有续水，就着刚才的印迹边摹边说：“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你想要什么，他偏不给你什么，摆脱这个死循环的方法只有一个——给我什么我就用好什么。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去换能换的东西。”

　　辛悠悠永远都忘不掉这样一个场景——

　　背景是一堵白色的柱子，一个男生坐在她面前，面容沉黑，用他漂亮的左手在脏污油腻的桌面上写字，力透桌背。而他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刻画入微、令她浑身为之振奋的话。
　　给我什么我就用好什么。

　　她知道了！

　　知道他为什么皱眉了？他是真的在嫌弃她的不专业。

　　她有的只有武术，可她却并没有用好它。

　　她想起他在晚会上的惊艳表演；想起他在图书馆奋力查资料，写人物分析；想起他在天桥卖货，闲空之余，手里还拿着书在看。

　　好像他从来都不会觉得迷茫，也不会觉得无聊，他力争上游，把每件事都做得认认真真、清清楚楚。

　　正是因为认真付出了，所以他才能专业地教她呼吸。所以他写的人物分析会被白宇夸，她忘不掉那种被人认同的感觉——激悦、亢奋、自豪、心潮澎湃。

　　如果她也能像他那样认真地对待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是不是，也不会觉得生活无聊，而人无趣了？那她浑浑噩噩的人生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她眼眶一热，忽然觉得浑身的经脉都打通了，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醍醐灌顶、热血沸腾。

　　秦子衿看辛悠悠眼圈都红了，难以置信，惊愕道：“你怎么了？”

　　辛悠悠差点要哭出来，闷着声说：“刚才那段话你说得太好了。”

　　秦子衿无言地看了她一会，面色恢复如常，说：“那不是我说的，是李笑来在《把时间当作朋友》里面的语录。”他起身：“现在能走了吧？”

　　辛悠悠给他让出一条路，又楞过神，端起她的餐盘追上他：“你以前习过武吗？”

　　秦子衿淡淡嗯了一声。

　　辛悠悠问他：“学了几年？”

　　秦子衿没说话。

　　他们走到食堂走道里，穿堂风破门而入，一股冷意袭过来，可辛悠悠却不觉得冷。

　　她浑身的细胞还在亢奋。

　　文学这条路，道阻且长，况且她已经没机会走了，当作兴趣罢了，她真正拥有的只有武术了，那就从这条路开始走。

　　辛悠悠想了想，决定循循诱之：“练了那么多年，放弃了多可惜，以后老了怕是也觉得很遗憾吧。”

　　秦子衿径直走，也不看辛悠悠，一副“你就编，接着编。”的态度。

　　“所以，你教我武术，有酬。不但能让你的青春不留遗憾，而且还能赚钱，稳赚不赔啊！”

　　“不教。”等她编完，他回答很利索。

　　辛悠悠问：“为什么啊？”

　　秦子衿放好餐具抬腿就走，辛悠悠心里着急，没注意到餐具车经过，虽然躲了，但没躲利索，之前被伤过的膝盖处又被碰得生疼，她跳着脚“嘶”了一声。

　　推餐具车的是位系着围裙的大叔，看她眼睛红红的，吓一跳，“同学你没事吧？”

　　辛悠悠把餐具放里面，摆摆手，秦子衿已经出了食堂的门，转过拐角处就是通往礼堂的楼梯。此时门口人进进出出，她追出去一边让着路，一边在他身侧又问：“为什么啊？”

　　尽管门口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有些水泄不通，但他走得很快，回答快而清晰：“一则，浪费时间；二则，你底子太差。”

　　辛悠悠停下了，这下才觉得膝盖好疼。

　　啧，新鲜了......见过学生嫌老师不专业的，还真是没见过老师嫌学生底子差的。

　　她顿了顿，忍着疼再追上去，不打算要脸了，威胁他：“你要不教我就偷偷发帖说我喜欢你。”

　　刚才那些人都一拥而上进了食堂，通往礼堂的楼梯上只有她和秦子衿两个人，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因为激动而亢奋跳动着的心跳声。

　　她已经说不清这心跳是因为说出了喜欢还是因为极力表达自己想要认真学武的决心。

　　秦子衿已经在上楼了，听到这句话也只是短暂的沉默，说：“发吧。”

　　欸？这下轮到辛悠悠傻眼了，这么淡定？不对，这样亏的是她。得换个说法：“那我发帖说你摸我是因为你喜欢我。”

　　秦子衿又上了一个台阶。背对着她，静静站着，没说话。

　　吓坏了吧？

　　小白菜没话说了吧？

　　哪知他回身，沉静的眼透过镜片看着她说：“喜欢这种词在你这里就这么随意？”

　　辛悠悠得意的脸跟变戏法似的，一怔，“啊？”

　　楼梯间很阴暗，他的话也异常冷淡：“昨天我请教了专业人士。”

　　辛悠悠捂住嘴巴，面露惊讶：“你要找人打我吗？”

　　“不”他说：“我只是请教了如何删帖......”

　　你狠！辛悠悠咬牙心说，还会反击了。

　　但老娘是吓大的吗？

　　并不是哦。

　　“我不会放弃。”她说：“你一定会教我的。”

　　“辛悠悠，”他重重地呼吸，叹口气，停下脚步，忽然换了话题：“加入话剧社对你有什么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

　　“就是好玩啊。”她说。

　　他耸了一下肩，直起身，又往上走，说：“凡事你都图个好玩，但我不想陪你玩。”

　　辛悠悠愣了几秒，没想到别的地方去，在他身后就事论事，“学武术这个决定，我很认真的，不是闹着玩。”她顿了顿，低头看到脏污灰败的台阶，可她的心里却从未如此干净整洁过，整洁得只剩一件事蠢蠢欲动，她说：“这是我的梦想。是我想做好的事。你能帮我吗？”

　　虽然这个决定只用了几秒钟就做好了，但却足以承受得住梦想这个词的重量。

　　他又停下，背对着辛悠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这让辛悠悠有点焦炙，但他的话明明白白：“其实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对谁都很好的人，帮助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便不做。如果你觉得学校老师水平太水，建议你去武术辅导班找个好教练，专业也很负责。”

　　他对她的决定是否慎重并不在意，因为他并不打算与她有更深的接触了。

　　想了想，他又重复一遍：“我们之间所有交易都已经结束，你也别再来找我，到此为止吧。”

　　辛悠悠只记得那天他高高在上，离她很远。

　　后来她想起那天，其他的细节都已经弱化，唯独只记得那个场景和那段话。

　　——
　　武术到底是没教。因为秦老师始终觉得辛同学不配做他的徒弟。他甚至躲着她，哪怕在思修课上，她每次都坐在他身边，找话题和他聊天，他也是问一答一、爱答不理的冷淡样。

　　直到后来被堵在男生卫生间，他忍无可忍，充分发挥了作为一个演员的潜力，摸着右边的胸口，脸色有些怅然：“左撇子的心脏都长在右边。剧烈运动我会生病。”

　　要不是知道他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本事，她差点要上当。

　　当然也去过几家武术辅导班。每个“教练”说得比唱得好听，试听了几节课，她连连缩脖，再没遇到人能像他那样在舞台上熠熠发光到让她惊艳。

　　差点要上少林寺了。

　　如果辛爸同意的话。

　　哎。

　　但这不是她追着他不放的缘由，她死缠烂打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做梦了。

　　作为一个从小就被武侠世界的神秘吸引着的女孩，总会做一些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侠女梦。确定梦想之后，她又做过几次关于侠女的梦，可是梦里不仅有女主，还有男主了。

　　一个一身道夫的男人，手里拿着双截棍，舞花、转棍，而他脚下竟然是武术动作。他笑着向她走来，教她蹲马步，教她武术，他们一起习武、互相切磋、浪迹天涯、劫富济贫。

　　她清楚地看到她一头长发披散开，尊敬地称他为王，而那个男人为她束发，又为她描眉。

　　他左手拿着石黛在她的一只眉毛上方写上“梦”，一只眉毛上方写上“想”。

　　力透纸背。

　　辛悠悠从梦里惊坐起来。

　　是他！
　　是秦子衿！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卫生间堵人总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就发觉她没时间追着他问了，因为已经到了枯叶纷飞的10月底，作为班长，期中考核一堆事等着她处理。

　　她要借训练仪器，领各种各样的表，还有她加入的那七个社团，各种开会做活动。要忙死了。

　　还真是被秦子衿看得透透的，她总做一些奇奇怪怪浪费时间却对她没有任何帮助的事。

　　忙碌之余她做好了打算，让他教武术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她不会放弃。他不让她找他，她就要想办法让他主动来。根据武术战术，主动进攻与被动抵抗，她肯定要选择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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