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手掌里的拳头正在微微的颤抖，峻川并拢手指安抚着他，从而眼神犀利看向丘见云，后者这一大段话说的有些愣神，好像是突然间才反应过来这可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赞赏性地看着低头的欧江风，语气里带着老师特有的温和劝导语气：“嗯，从理论上，是可以的。”

　　峻川瞪他一眼，你看，还不快从实招来，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老婆看了！

　　“不过……”丘见云笑笑，“但那也是需要被催眠者处于极端信任催眠者的条件下，并且两个人是经过了长期的你所说的训练还是别的操作性条件反射，不论我说得你们信不信，但他们来我这里的时间远远没有达到你们所说的地步。”

　　“那你的意思是……”峻川看着他，“不是你做的了？你没有催眠他们？”

　　或许峻川也发现了，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丘见云不会正面回答，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个案子丘见云是绝对不可能干干净净地脱身的。

　　丘见云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好好去查，我说了你们就会信吗？”

　　这句话惹怒了峻川：“警察的事我们会做，但你身为公民难道不也应该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吗！”

　　“我配合了，”丘见云轻笑，“可我身份敏感，我选择沉默，有问题吗？”

　　“……”欧江风平复好了心情，自己的男朋友在老师面前碰了壁，他另一只手覆上峻川的手，让他冷静一点，又说，“老师，这个案子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有专业丰富的关于心理学和催眠的知识，且不论这个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我已经住在牢狱里了，”丘见云打断他，语气还是温和的，对他的学生，“不论这个案子是不是我做的？”

　　欧江风抿了下嘴唇，或许是在想着是否还有其他措辞，空气在一瞬间沉静，丘见云看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敢看自己，想着这番话是不是还是太过严厉和讽刺，他将他当儿子，自从……

　　“唉……”丘见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刚才是说公事，还有什么私事要说？”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东躲西藏遮遮掩掩到如今，或许也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了。他知道，欧江风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更不会随便让别人闯入他的生活，现在……丘见云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他已经老了，有些事哪怕是可以带进棺材里，但他随着年纪的增长看着孩子如此挣扎，不太忍心了。

　　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可以为他遮挡些的人。

　　峻川看向欧江风，私事……当然还是有他自己来说比较好。

　　欧江风覆在峻川手上的手用了点力气，像是要汲取力量：“私事就是我的事，您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需要去做心理咨询，我的父母曾在我眼前死去，可我却丧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嗯，我知道。”丘见云问，“你来找我，是想要恢复记忆？可我在对你做心理咨询时已经尝试过了，效果没有那么好。”

　　欧江风点头：“我来找您，是想问当初为什么没有给我做催眠？”

　　丘见云看向他半阖的眼睛：“小风，你看着我。”

　　欧江风慢慢的抬起头来。

　　丘见云看着他的眼睛说：“利用催眠来恢复记忆是一项耗时耗力并且非常伤身伤神的，并且你在催眠的过程中说出来的话，我是无法知晓你是真的记起来了，还是出现在你脑海里的是否是你的想象，我说的是那种你深切期望的，足以能让你在醒来后觉得那就是真的的想象。”

　　欧江风瞳孔微缩：“所以……有可能我自以为的记忆或者……梦境，也可能是错误的？”

　　“当然。”丘见云说，“说起梦境，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会梦到你，”他停顿了一下看了要峻川才继续说，“伤害了你父母的场景，我也安慰过你无数次。”

　　峻川果然一脸震惊地看向欧江风，随之而来的眼里更多的是疼惜，怎么会做那种梦呢，这么长的时间清醒时，得多么煎熬啊……

　　“那是因为……你说那是梦不可全信，可在我看来，那就是以往场景的重现。”

　　“唉……”丘见云撑着拐杖站起来，峻川的目光随之而动看着他，“你来……是想知道你父母是怎么去的吗？”

　　峻川：“别卖关子，快点说。”

　　“不是，我只是想恢复记忆。”

　　峻川扭回头看他，下一秒就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

　　“……你不相信我？”丘见云来到他们两个的面前，“我是你的老师啊，我还会骗你吗？”

　　“老师。”欧江风抬起头郑重的说道，眼里闪着不知何时泛起的莹光，“我明白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的道理。我的记忆是可以错乱的，我的过往甚至是可以捏造的。对吗？”

　　丘见云垂眸看着他不说话，眼里压下某种情绪。

　　欧江风又说：“我也知道那是梦。但我曾经非常非常相信它，所以我才会非常非常的焦虑，非常非常的悲伤，在我看来，那就是真相。这种感受任何人都不可能与我一样。”

　　欧江风举起手，峻川居然看见他的指尖在颤抖，震惊地看向他，想起才进到这个房间之前，欧江风说过让他再看到这种情况，是要阻止他。

　　他想再等等。

　　有很多话可能他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才会说出来，才能得到解脱。欧江风也看向自己的指尖，他早就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已经有了发病的征兆。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举起了他的手，想要让丘见云看见。

　　“老师，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有时候会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浑身颤抖，意识会渐渐消失陷入到我自己无法控制的梦境里。那些梦境，那些真实，就是我亲手杀了我父母。”

　　“什么？怎么会这样？”丘见云没有拄拐杖的那只手颤抖着举起来，抖动的幅度甚至快和欧江风手掌抖动的弧度一样。

　　他犹豫的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他的手……

　　可还没碰到，就被峻川抓了去。

　　丘见云的手又颓然地慢慢放下。

　　眼里有着不可磨灭的震惊与疑惑：“怎么可能？难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让你伤了神经？一想到你的肌能系统真的产生了操作性条件反射？”他猛地抬起头来，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你每次发生这种症状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有没有做些什么？”

　　欧江风绝望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我的意识里被触发了关于当年事情，或者是我情感最深处的一块地方，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

　　“这样说确实很像。”丘见云看着他这样也很心疼，是对自己的学生的疼惜之情，峻川看他这样只会迫切地问：“那怎么办？”

　　丘见云看向他，眼里闪着犹疑，似乎是在想着该不该这个时候直接说出当年的真相，可自己也不免怀疑，自己知道的是否就是真实发生的。

　　“如果已经在潜意识里形成了，这就不是自我意识里人的自主意识能够决定的事情了。如果想要改变，只有让自己的本我意识相信，或者知道真正的并且小风能够接受的真相。”

　　“什么本我又自我的，”峻川听不懂，“老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丘见云瞪了他一眼：“弗洛伊德的三我理论，本我为内心最真实的欲望，遵循快乐原则，同时也是最深处自己无法控制与知晓的，自我是根据社会环境不断调整的意识层面，遵循现实原则。”

　　“……你能不能说得通俗点。”峻川皱着眉反问，这么一大堆他越听越乱。

　　欧江风开口：“意思就是我相信那不是真的没有用，得我的本我意识相信了才可以。我的防御机制是我的本我意识造成的。”

　　“可你就是你啊，你的意识就是你的意识，你要说潜意识也可以。”怎么人还能有三种意识？

　　欧江风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这里的三种意识你可以这样理解，由最原始的不受外部因素和自我意志控制的寻求快乐的欲望慢慢进阶为因为社会环境的约束不得不收敛的意识，之后能够严格地自己要求自己，那就是到了超我意识。”

　　“哦……”峻川大概懂了，“那你说你的自我什么机制的是本我控制的，它觉得是你杀了你父母？”

　　欧江风点头。

　　“那怎么告诉他不是你？”

　　欧江风抬起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峻川一顿，“我相信你，你不会那样做的。”

　　欧江风深深地凝望着他，随后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连我自己都不信，你不用这样。”

　　“不，”峻川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欧江风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已经沁出了汗，“做警察的都有直觉，我会查出来的，我也相信不是你。”

　　“……可以了，”还现在他们面前的丘见云咳嗽了一声，不能再看地回了身一步一步又坐回沙发上，“你们要没有证据就相信来相信去的，回去相信吧。”

　　“证据不是马上就来了吗？”峻川看着欧江风安抚性地笑了笑，欧江风也笑起来，释然般又松下从刚进门就紧绷着的肩膀。

　　峻川看向丘见云：“说说当年的真相吧，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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