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这……”峻川勉为其难的，实际上也只是有一丝丝扭捏，心里有一些忐忑，毕竟……

　　峻川抬了脚。

　　欧江风一手拖住峻川鞋后跟的部位，又一手握住峻川的小腿，用了点力气一褪——

　　“额……那个……”峻川脚尖点地往后缩，“今天这个……出点汗，难免……”

　　“地上脏，”欧江风又说了句，“抬起来。”握住了峻川另一条小腿，峻川也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哪条，直接双脚离地，跟个鸡崽一样，听之任之，让干啥就干啥。

　　欧江风顺势把他另外一支鞋也给脱了。

　　这下……这个……

　　欧江风又要伸手去摸他的脚，峻川终于是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一个大叉腿将脚捞了起来，转了个身直接躺好在床上，枕着床一端叠好的被子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说：“袜子别脱，我冷。”

　　欧江风看了眼房间里角落运行着的立式空调，没说什么，收回了手，站起身往病房外走。

　　峻川又坐起来：“你去哪？”

　　“买饭。”

　　“……哦。”是饿了。

　　峻川一条手臂缠着绷带吊着水，一只手掌打着石膏，虽说不敢大动，但是脑子却可以高速运转。

　　哥威到底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选择离开青俞市？还是以这么……找死的方式？如果姑且相信丘见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心理咨询师，没他在眼前就想去死的那种，倒是也可以理解哥威在青俞市一直找他，甚至会在临走前也要把人活着带走。

　　甚至也有可能，早就想走了，是在等能够把丘见云带走的那个时间点。丘见云是不是当真那么重要暂且不提，哥威又是为了什么想走呢？在找人之前，还是察觉出自己是警察之后想着逃跑？

　　话又说回来，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警察的？是在进赌场之前还是之后？

　　峻川想到这里，只觉背脊被冻麻了一大片，又忍不住得一下一下在战栗，细思极恐，不能深想。未知的情况里，往往可怕的不是疑点本身的答案，可怕的，是促成这些疑点背后的原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疑点背后的疑点。

　　“呼……”峻川仰起头，陷在被子里，手痛脑子也痛。

　　小顾问刚才那番作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丘见云为什么在后面会伸出援手，总不会是想被抓住了能够得到宽大处理和减刑吧。还有他跟欧江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让他好好生活……还去国外……？？

　　欧江风要出国，还回来吗？刚才自己都表白成那样了，也没给一个明白点的表示，什么意思？

　　给我脱鞋又是什么意思？都已经看出来自己是故意的了，怎么……故意的？那是故意表示自己看出来了让我别装，还是故意表示自己看出来了还要对我那么好好让我更对他无法自拔？

　　还是单纯得出于善良？看出来了也当没什么？

　　峻川想摸手机给越池打个电话，手一动就痛，放弃了。

　　想点根烟，手一动就痛，放弃。

　　峻川躺在那，打不起精神，一动不动，连连叹气。

　　门外一传来脚步声，峻川就动动颈椎，让自己的头抬起来一点，见是别人，又了无牵挂地倒回去。

　　知道医院食堂没那么近，可还是止不住地想看，想人。

　　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果然一看一个准，欧江风一手提着一个里面装了几个盒饭的袋子，一手端了一个纸杯子进来了。

　　峻川一颗头就半悬着，梗着脖子看着人一步步走进来，将袋子和纸杯都放在床头边的柜子上，又走到床尾将餐桌抬起来。

　　走回去将袋子里的包装盒一个个摆在餐桌上，又打开，摆好筷子，将纸杯拿过来也放在餐桌上。

　　欧江风冷不定看了还在那躺着仿佛石化了的峻川一眼：“不起来吃饭？”

　　“哦哦哦。”

　　峻川身体小幅度地动了动，又躺了回去。

　　欧江风一挑眉。

　　峻川讪笑：“今天太累了……这桌子架在这，我起不来……你扶我一下？”两只手无法着力，一动就痛，平躺在床上确实不好全凭腹肌的力量坐立起来，还不能抬腿。

　　欧江风应该也是表示理解，一声不吭地就去揽过峻川的肩膀和脖子，抱着人就坐了起来。峻川的鼻子抵在了欧江风的锁骨上，闻到了一股一家沐浴液的味道。

　　有了些本不该是伤员有的反应。峻川都能听见咕咚一声。

　　一坐起来欧江风就松开了手，非常自然也不带任何留恋。

　　这手伤成这样应该也是不能自如地用筷子了，峻川看着欧江风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菜在米饭上，又用筷子去铲米饭，这样就有了筷子上是米饭，米饭上是菜的完美一口解决的组合。

　　峻川嘴里嘟囔着：“再抱一会儿就好了。”

　　“什么？”

　　“……没，没有，我没说话。”峻川看天。

　　欧江风一手在筷子底下掌着，一齐伸到峻川的嘴边：“张嘴。”

　　峻川不太敢张太大，只敢小小得张开了一点点……

　　“张大点，进不去。”

　　“嗨哟，”峻川一下子就给逗笑了，“不要这样说，有歧义……”

　　欧江风还注意看着筷子上的饭别掉了，偏偏峻川还在那里哈气，说着一些不知道什么的话。

　　“别说话了，快吃。”

　　峻川嘿嘿一声，盯着欧江风的脸凑上去把那口饭给包进嘴里吃了，并且两三口就嚼完，张大了嘴：“啊——”

　　欧江风转回去的身形一顿：“干什么？”

　　“嗯啊啊拉……”

　　欧江风蹙眉：“好好说话。”

　　峻川把嘴闭上，又说：“给你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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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江风彻底转回去，懒得再跟峻川说一句话，回应都嫌多。峻川看着他背影，又看着他转回来，依旧是那一口饭，只不过上面的菜式变了，峻川笑嘻嘻地张开嘴。

　　没一会儿峻川就吃完了给他准备的那盒白米饭。是真饿了，也是真的想多看给自己喂饭的某个人几眼。不知不觉地就吃完了。

　　峻川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人。欧江风想扶着他再躺回去，可这人非不干。欧江风无法，站起身看着他，无言。

　　每一个动作都在问：你到底要干嘛？

　　峻川笑嘻嘻的：“你不吃吗？”

　　欧江风：“我吃，你先躺下休息吧，我等会把东西搬到我床上去。”

　　峻川等的就是这句：“那多麻烦啊，你就在我这吃吧，坐我对面，没事！”

　　“……那你先躺下。”

　　“不用，”峻川还欲盖弥彰地侧了侧身，“我腿太长，伸直了你不好坐，你去坐着。”

　　欧江风眼睁睁看着峻川原本在被子底下伸直的腿又变成曲起来，一时间生出的情绪也不知该是感动还是……觉得这人真无聊。

　　认命般坐到对面，与峻川相对而坐。峻川还在催促：“快吃吧。”

　　看着他拿起筷子，将透明饭盒的盖子揭开，发出次啦一声，就着峻川刚才没吃完的菜将今天这顿推迟了很久的晚饭结束了。

　　峻川全程一瞬不瞬，末了，看着他：“对不起。”欧江风盖上盖子的手停住了：“嗯？”

　　峻川是真觉得有些愧疚：“本来跟你说好的，带你吃晚饭……我没想到要搞这么久。”

　　欧江风将盖子盖好：“这不是吃了，你今天下午本来打算去赌场？”

　　峻川点点头，见欧江风压根没抬头看着自己，又说：“是，想着直接去赌场把哥威抓了就回来了。”

　　“那我老师怎么会在那里？”欧江风站起来将盒子都摞起来装回塑料袋里，系了个结，又坐了回去，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在桌子上擦着。

　　峻川眨了一下眼：“哥威一直都在找你老师，他想带你老师走，我们就跟丘见云合作，想引蛇出洞。”

　　“丘老师怎么会同意。”是问句，说出口却是陈述句。

　　“啊，这是因为……”

　　“不要撒谎。”

　　峻川笑了：“怎么会？你是我们队的顾问，知道这些应该的。”

　　欧江风不说话，峻川有些惴惴，不知道他到底发现没有，更关键的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丘见云之前给哥威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应该谁也不知道吧，刚才在车里的事情，按道理来说应该也是除了车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可是回去一审笔录上肯定有。峻川有些纠结，该不该现在就说，还是……

　　“具体的我不知道，但哥威看上去挺尊敬你老师的，刚才在顶楼的时候没让其他人开枪就能看得出来，可能以前有过什么渊源吧。”峻川说一半留一半，说完还去看欧江风的脸色。

　　欧江风没显示出什么表情，语气倒是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你怎么知道哥威一直都在找我老师？”

　　完了完了，问到关键了。这只要一说实话，小顾问知道我上一次去赌场就知道这些就在计划，还不跟他说……那可是他老师啊……

　　“这个，查的吧……我是今天刚听越池说的，下午接到他电话，他都跟丘见云谈好，就等我去了。他们队正在跟一个那家赌场的贩毒案，能打听到一些线索。”

　　好不容易，桌子擦干净了，欧江风站了起来，峻川一愣，又看着他把桌子放回去，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不置一词。

　　欧江风脱了鞋，将自己床上的被子展开，整个人塞进去，闷闷的声音才传来：“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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