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

　　峻川简直想将他脑壳敲下来看看里面都是什么玩意儿，但他又舍不得。他仰头闭了闭眼，心想这回怎么就直接栽他身上了。

　　他睁开眼，面色沉静地将欧江风又往自己身前拉了拉，专注地看着欧江风的脸，压根不希望错过他等会儿一丝一毫的脸色变化。

　　“我在追你……我追你很久了。”

　　“……”欧江风像是被吓到了，握在峻川手里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抖了一下，“什，什么？”

　　“没听清，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好，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我说，我在追你，而且——”

　　欧江风突然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用力之大，速度之快，让峻川直接抓脱了手。

　　“可，可以了……不用重复了。”

　　“嗯？”峻川闭了嘴，眉毛挑起，“不用重复了？”

　　“嗯。”欧江风脸红得都快熟透了，但眼神里还是带着茫然的，往常没有什么能真的拨动他心里的那根的情丝，被尘封般，这下突然被人大大咧咧、不管不顾毫无预兆地弹了一下，这第一下声音听着相当生涩。

　　他被吓到了。

　　峻川刚才因为他突然抽手，无意识地立刻就要去追，自己也跟着猛地抖了一下，钝痛紧跟着直达大脑皮层。

　　“嘶——哎哟……”

　　峻川面目狰狞，看上去应该是痛狠了，欧江风又将人的手托住：“你慢点。”

　　“哼哼……”峻川闭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两声闷笑，“我知道我知道……你过来点。”

　　欧江风仔细看了看人，闭嘴了，还能笑着说话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他这回没有听话地过去，而是坚定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还松开了本来托举状的手。

　　“……你干什么？”峻川敛起嘴角，有点不高兴了，很不满意欧江风这么个疏远的动作。

　　“我，”欧江风也有些不知所措，“我去给你喊护士。”说完就要往外走。

　　峻川想伸手抓他，但看他实在局促，又有些不忍心，也就任他去了。哪知道天助他也，欧江风刚没走两步，就看见推着操作车的护士站在了门边。

　　峻川看着欧江风生生停在半路，僵在那里，走也不是，回来也不是，指尖都泛着红。他不由得又开始想笑。都是这样，这种笑跟在面对兄弟和手下嬉皮打闹的笑不一样，是一种窃喜的，一个不想让别人看见只想让他看见让自己沉溺其中的笑。

　　护士将车推进来，路过欧江风时有些不够位置：“你好，麻烦？”

　　“哦！好……”旁边就是病床，无路可退，欧江风又只能往后退，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坐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床边。

　　“峻川，是吗？”峻川朝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是她口中说的那个人，护士将操作推车放好在两床病床过道的口子里，看着峻川还坐在床上，鞋子还没脱：“就坐在床边吊？等会扎针了，想躺回床上脱鞋也就不方便了。”

　　“哦，我，”峻川霎时脑中灵光一闪，快速撇了在对面坐着的还还回过神来的不敢看自己的欧江风一眼，“对！就这样。”

　　“……”护士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明白自己已经提醒过了人，还有人这么不听劝的？可能等会……有什么要紧事？

　　“好吧。”

　　护士在峻川没有中枪伤的手臂中部绑上橡筋管，将取出两根棉签伸进装碘液小瓶子里蘸了一下，找到峻川小臂内侧上的血管涂了涂，之后就要给他扎针。

　　“等会！”

　　护士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峻川不明所以：“怎么了？”

　　峻川看了她一眼，又讪笑：“没什么，你扎吧。”

　　护士瞪了他一眼，又要下手，针尖刺破肌肤后，又往里面推了推，直到一段血液返出来，护士才将早就贴好在自己手背上的三片医用胶带贴在峻川的小臂上固定好输液管。

　　“不要有大的动作，小心跑。”

　　“好。”峻川皱着眉有些谨慎地将手臂伸直着，确实没敢有太大的动作。

　　欧江风刚才一直在看他。全程都是。他现在脑子已经是稍微清醒了一点了，捋得清楚的东西也慢慢有了条理。

　　护士不知道又嘱咐了几句什么，峻川象征性地嗯嗯了两声。护士也就推着车离开了。峻川这时候还在看着自己手臂上那根管，感受到自己那块皮肤下面有很清晰的异物感，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很痛？”

　　峻川突然被这个问题晃回过神，有些茫然地抬头：“啊？”

　　欧江风看了看他的手臂，又看向他：“……怕打针？”

　　峻川立马嗤笑：“怎么可能？我砂锅大的拳头都不怕我会怕针？想什么呢。”

　　……

　　“哦。”欧江风说完又站起来。

　　“你去哪？”峻川脊背绷直，在他面前，紧张的次数比在穷凶极恶的死刑犯都多。

　　欧江风头也没回，径直走到门前，伸手将刚才一直没被关上的门关上了，咔哒一声。

　　峻川眉毛一挑。

　　然后欧江风又淡然地走回来，峻川的眼神如同X光射线一样，灼灼盯着他看，简直要把他盯穿了，还不带扫射功能的，就一点点在欧江风的眼睫上，他是在探究，想知道这小顾问心里到底对刚才那件事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又很自信，觉得小顾问不会等他问，就会自己说。

　　果然，欧江风直接坐在了他的正对面，如他所料，他终于忍不住自己先抬起眼说话了：‘“我觉得——”

　　这三个字让峻川直觉不太妙，他下意识打断：‘“你等会。”

　　欧江风听他的，听了下来，没再说，眼神里含着询问。

　　这让峻川更觉得不妙。

　　“现在我说话，你就只能……点头，或者摇头。”

　　……

　　欧江风皱着眉头又要说话，他自己渐渐觉得事情在朝着他不太常规的方向发展：“峻川，你干——”

　　“你听话。”峻川简直是口不择言了，按照现在的形式看，他急需求证某些他本以为正常人应该明白但欧江风可能真的反应不过来的条件，没办法了。

　　欧江风还是蹙着眉，却还是听话地，不说话了。

　　峻川先解释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前情提要：“我现在必须得先知道你的某些理解是否正确了，相信我，帮帮我，这对我非常重要，不然等会事情了结了我肯定会觉得不公平。”

　　欧江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峻川紧接着就开始：“刚才你听见我说了，我在追你？”

　　峻川眼睛瞪得太大，太迫切，简直让人无处可躲，欧江风实在觉得有些不太好受，这件事有必要这么……

　　欧江风点了点头。速度有些慢，每点一下脸就更烫。

　　那就好……听见了。

　　峻川原本悬在天花板上的心落下来了一点。他喘了口气，再接再厉：“你理解追，是常人理解的那种……追吗？”

　　这回欧江风是真听不明白了：“嗯？”

　　“就是……就是因为……所以出现的……示好的行为。”

　　欧江风中间没听清，但后面的听明白了：“示好，追，就是示好……像你经常带我出去吃饭一样吗？”

　　哎呦？不错哦？

　　“对！就是那样……”说着峻川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在你眼里我对你就这点好？”

　　……

　　欧江风突然又将视线投向了窗户的方向。打算对这个问题闭口不再言说。

　　峻川看着他绝对就是心虚的眼眸内心里涌上了一股无力感，但又感觉挺甜蜜的，随即只是叹了口气，就说：“得，我也不问了。我再问你，你……明白我跟你说我追你，是……”峻川卡了壳，挺紧张的，怀抱着等着宣判般的心情不掩饰地一下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说：“我喜欢你的意思吗？”

　　欧江风突然在那瞬间猛地睁大了眼睛，这么直白的话峻川就这样说出来了他顷刻间简直没反应过来：“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想马上给个回应，我字先说出口倒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但还没等到能察觉到欧江风卡壳的时间点，峻川居然直接闭眼了：“你等会，你先别说！”

　　“……我还有个问题。”

　　“……”磨磨唧唧的。欧江风什么情绪都快被磨没了，还要看着人在那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他在想什么欧江风都看出来了。

　　“快点问。”

　　峻川整个躯干都僵了一下，颇为惊恐地看了欧江风一眼，脑子里下意识的问题没怎么经过修饰就脱口而出：“你知道男的跟男的……有那种感情的存在吗？”

　　什么东西落在了水里，峻川抬头去看，原来是自己输液管上方的那个小粗空管，营养液一滴一滴地从那里降落，噗地落入透明里，无声无息不知踪迹地就输入到了峻川的血管里。

　　针孔插入的那小片肌肤隐隐地在痛，峻川有些烦躁了，不住地看向自己的手臂，又看看输液瓶里的余量，有点想把针拔了。这样很不方便。

　　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还是将来。

　　欧江风好半晌都没说话，峻川给他时间了，可也太久了。

　　他不敢去看欧江风，他有点害怕欧江风露出更迷茫……甚至是恼怒的表情，自问自己还是承受不了。

　　他还能动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捻着搓着，这时候就想来一支平静平静。

　　“嗯，我知道。”

　　猝不及防。

　　又被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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