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风流

　　（三十七）三十三池旧宫阙，夜夜笙歌秦淮晚【咄！你这泼皮，连本小姐也敢动手，我爹可是京僟禁卫守袁不谓！】

　　看着奏报，陈霸先一掌击在案几上，怒意横生。

　　连个小小会稽都惨败，他倒是高估了侯成师，思及此，陈霸先威吓道，

　　“仁参！”

　　“臣在。”仲举应声出列。

　　陈霸先抬手按了按额，压了压怒气，命道，“你且传朕旨意。”

　　仲举一手握笔，一手持着竹简，哈腰迎上前，颔首恭听圣意。

　　待交付完毕，陈霸先叹气道，“顼儿那边可是有消息了？”

　　仲举闻此，惶恐之感溢满心头，“臣之罪，纵千刀万剐犹不为过矣！”

　　彼时自己引开刺客后，侥幸脱困，再次往返时，却遍寻不得陈顼，只得独自回京寻求救兵。

　　陈霸先挥了挥手，“逆贼早有谋划，安能夜夜防贼？”

　　“圣上仁慈宽厚，臣惶恐。”言毕，跪在地上的仲举轻轻抬首瞥了陈霸先一眼，

　　复言道，“派出的探子一批又一批，遍寻不得二殿下，臣以为，殿下北上的可能性较大。”

　　“哦？”陈霸先闻得此言，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且萧氏许是尚未擒得殿下。若不然，狗贼定然已将殿下作为质子，携要相求矣！”

　　闻此，陈霸先紧皱的眉头缓缓一疏，他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旋即殿内陷入沉寂，良久，仲举出声道，“圣上可还有忧虑？”

　　“无，你且退下。继续加强人手搜寻顼儿。”

　　“遵旨。”

　　见仲举离去，陈霸先负手，踱出大殿，摒去随侍，独自一人往内殿走去。

　　长信宫灯明明灭灭，殿内不时传出敲打木鱼的声响，陈霸先不由止了步，望向深处发怔。

　　“圣上！”一个提着灯笼匆匆而过的监子亟亟跪下行礼。

　　陈霸先被尖亮的嗓音惊得回过神，他不悦的皱眉斥道，“怎的就你一人？”

　　“大殿下，殿下不让宫娥随侍们近前。”小心翼翼地回着话，监子心下却是七上八下。

　　陈霸先闻此，便再次望向夜幕笼罩中的宫殿，只有那一排森冷的灯炷闪耀着火焰。

　　陈端竟是这般排斥自己登基为帝？

　　监子见陈霸先阴沉着脸并未接话，便又道，“殿下这几日一直米水不沾，奴们都不知当如何是好。”

　　“哼，别以为朕就你一个儿子！”

　　既然陈端无意皇位，他自然还有人选。

　　“圣上—”监子颤着声，唯唯诺诺地伏在地上，“大殿下已经剃发为僧矣！”

　　“咚—”陈霸先一拳打在殿门上，震得铜门訇然作响。

　　监子吓得浑身发抖，待他抬首望向陈霸先时，不由骇然。

　　陈霸先竟是未觉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收回拳，他负手转身，大喝道，

　　“自此日起，未得朕令，不得将其放出半步，违令者，诛九族。”

　　一字一句咬牙吼出，他复言道，“除内侍仆射，任何人，亦不得入内！”

　　“诺。”伴随着监子的应答，灯影灭，铜门关。

　　“小姐恕罪，奴婢当真不敢—”

　　闻言，马车中的女子隔着布帘，便是伸出一腿，生生将蘅橼边靠着的小丫鬟踢下马车。

　　小丫鬟“啊—”地一声，仆倒在地，整张脸贴在地上，形容甚为狼狈。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有怨词，只得快速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灰，苦着脸，可怜兮兮的望向马车，

　　“小姐！”小丫鬟嘀哝着，不敢再凑上去给女子添堵。

　　却见一只指短掌厚的手掀开布帘，旋即一颗脑袋冒了出来，然后整个人提着裙摆跳下了马车。

　　“没用！没用！要你何用！”女子嘟着嘴，杏眼倒竖，甚是恼怒。

　　女子倒不算绝色，一张脸只能算是寻常之容，肤色亦不白净，是略微偏黑的麦色，一张圆脸配着五官，也还算是相得益彰，

　　而其躯干却甚是高壮，一袭石榴裙被她绷得紧紧的，几无隙可穿风。

　　正当她又要发怒时，忽的见到街口处的一袭白衣，女子不由双眼一亮，撩起裙摆提步冲上前去，

　　“陆公子！”这一声河东狮吼惊得街道两侧的小贩行人闻风丧胆。

　　路上有几个长相不俗的书生和少爷更是吓得足下生风，飞奔逃散。

　　“快逃命啊！袁家小姐又要抢亲啦！”

　　喊叫声一起，整条街都是鸡飞狗跳。

　　陆昉闻声，这才茫然回头，这一望，他快速回神，费力吞下一口唾沫，旋即提着衣摆，势欲匆匆逃离。

　　“诶？”女子见那抹白影愈来愈远，便加快了步子，“陆公子！我是阿和啊！”

　　陆昉听着呼声愈来愈近，亦是加快步子，咬牙冷笑，

　　他当然知道她是袁和，正是知道，所以更要逃！

　　正当女子要追上时，忽的拐弯处冲出一辆牛车，堪堪拦住女子。

　　她也因没有及时收住步子，生生撞上去，女子不由整个人扑倒在牛车上，摊开一个粗/长的大字。

　　待其再次抬头，陆昉已然不见踪影，女子不由暴喝，“你这可恶之人！我非得打死你方解我心头之火！”竟让她与陆昉失之交臂。

　　小丫鬟伛着腰，双手按在膝上气喘吁吁，“小、小姐！”

　　这一路追来，可是要了小丫鬟的命。

　　小丫鬟正要上前扶起女子，却见女子正和推牛车的小厮扭打在一起，那小厮已然鼻青脸肿，周身亦是衣衫褴褛。

　　这身着短褐之人见女子形容不显贵，便以为是寻常人家，故而并不畏惧地愈“战”愈猛。

　　女子见对方明明势弱，却仍拼命反击，便撞开对方那只拽着自己螺髻的手，喝道，

　　“咄！你这泼皮，连本小姐也敢动手，我爹可是京僟禁卫守袁不谓！”

　　闻言，小厮双目圆瞪，吓得昏死过去。

　　女子却仍不放过他，提着他的衣襟，狠狠甩了他几个耳光才甩开他，起身拍了拍裙摆。

　　她四顾一望，见众人登时作鸟散状，不由喝道，“谁敢多嘴，仔细我的厉害！”

　　闻之，行人不由擦汗，背脊生凉，这京师的女霸王焉敢招惹？

　　“小姐—”小丫鬟双手侧放，揪着衣摆低首呢喃着，不敢看女子。

　　“小甚麽姐！回府！”说着，女子双手抱胸鼻孔重重哼着气。

　　陆昉见女子没能追上来，不由缓缓舒了一口气，叹道，“幸得步子快。”

　　整了整衣袖，陆昉这才昂首阔步负手走出巷道，举步离去。

　　甫一回府，正面却迎来一人，陆昉不由愕然，“九叔？”

　　陆九见陆昉回来，双眸一亮，“少爷！”

　　陆昉交代道，“你们怎的让陆管家候在大门？”

　　“爷—”门卫不由赧然低首。

　　“少爷勿怪，这陆府门卫森严才好！”

　　陆昉点了点头，转头吩咐道，“此人是我余杭陆门管家，以后再见到，可容直入不报。”

　　“是！”

　　陆九心头有些飘飘然，他未料想自家少爷这才几年，就已然做了御史大夫，陆门世代经商，终于出仕矣！

　　然而，转念一想到过世的陆家老太爷，他又不由涩然，要是老太爷还健在，定然喜不自胜。

　　“九叔可是有要事？”

　　闻见陆昉问话，陆九这才回过神，肃然道，“少爷，余杭那边出事了。”

　　陆昉稍定心神，将陆九迎进书房。

　　待陆九说完，陆昉皱了皱眉，“这高素兰离家出走却是为何？”

　　“高家老爷才去不久，他那继室便败光了高家积蓄，在外拖欠有债，便想着把高小姐卖了。”

　　陆昉危坐，摊开衣摆整了整道，“这高家与陆家本有婚约，何至如此？”

　　“高夫人说了，二小姐秀外慧中，可代其姐嫁入陆府。”

　　“这高二小姐便是高夫人所出？”

　　“然。”

　　陆昉本不是甚麽大善之人，闻此家门内事，颇感烦躁，怏然道，“母亲怎么说？”

　　“夫人说这婚事也得听听您的意见，毕竟高氏两个小姐—”

　　陆昉哂然一笑打断陆九的话，“莫不是母亲想我两个都要？”

　　陆九张着嘴，不知当如何回话，只得转言道，“那韩小姐出走一事，又该如何是好？”

　　既然两个同时不见的，估摸着也是走到一起了，陆昉抬手摸了摸下巴，吩咐道，

　　“你且回话，就说这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至于韩小姐，便先封锁消息，我自有主张。”

　　“是！”陆九拱手应道。

　　陆昉又说道，“远途而来，九叔若不休整几日再返余杭。”

　　“毋须，老奴须得尽快赶回，免得夫人记挂少爷的消息。”

　　点了点头，陆昉叹气道，“也罢，那九叔早去，路上多加留意。”

　　陆九颔首，阔步离去，陆昉又唤来一人，“你且去账房支取些许细软，备两匹快马，随陆管家走一趟。”

　　小厮应声退下却又被叫住，“抵达余杭不用回来复命，且留在那里，陆管家自会给你寻个差事。”

　　“是—”

　　见人离去，陆昉不由叹气，高素兰离家，他倒不甚在意，反正自己也不欲娶之为妻，

　　可这韩采袭是韩子高之妹，若她有个闪失，却该如何向韩子高和陈蒨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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