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

　　林榛和尉迟衍打着电话，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尉迟衍掐灭了手里的烟，问她，“你在哪，我找你有点事。”

　　林榛没说话，突然电灯跳了两下，忽然间一片黑暗，林榛尖叫一声，推倒了桌上的香薰，玻璃瓶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片。

　　这些年林榛格外怕黑，像是留下了后遗症一般，她害怕没有光的生活，即使睡觉，也要点上一盏夜灯。这样全部的黑暗，让她一时间无所适从。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把窗帘拉开，外面有灯光。”

　　林榛摸着黑找到窗帘，拉了一半，全身都抖起来。手机摔在地上，周围有灯光，却黑得不像话。

　　林榛坐在地上抱着腿发抖。

　　尉迟衍叫了几声没有反应，他立刻给周宇楠打电话，周宇楠挂了后他接着打，反复几次后她有些不耐烦，接了电话，“你到底要干什么，林榛不在我这里。”

　　“林榛她现在在哪？”

　　“关你什么事？她现在跟男朋友在绿龟山看星星呢，你难道还想插一脚？”

　　尉迟衍挂了电话，发动车直冲绿龟山。

　　林榛脑子一片空白，她胸口沉闷，只觉得犯恶心，在地上摸了一圈后没有找到手机，她借着外面透过来的光找到房门，开着房门往外走。

　　走廊一片漆黑，没有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人吗？”林榛叫了一声，黑暗里只有走廊里传过来的回音，以及安全出口泛出来的莹莹绿光。

　　强忍着这无边的恐惧，林榛扶住楼梯的木栏，勉强让自己站住。她跌了一跤，顺着楼梯摸到了一楼，大厅也一片黑，墙上挂着巨大的老式钟表，声音滴滴答答。

　　黑暗里有两道手电筒的光，林榛听到两个人说话，声音很熟悉，男人问，“你找一下手写版的记录，她是不是住这？”

　　前台找出登记簿，翻开细心地找。

　　林榛瘫在楼梯口，声音里隐隐有哭腔，“霍晟？”

　　霍晟开了手机，看到林榛倒在地上，跑过去扶起她，“怎么出来了？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待着？”

　　“我下来问他们怎么停电了。”林榛扶住霍晟，她双膝发软，手不停地抖，“我下楼摔了一跤，我有点害怕。”

　　霍晟搂住林榛，将她的重心往自己这边移，林榛靠在他身上，许久情绪才稳定下来。她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你怎么来这了？”

　　“你说你走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本来打算下山，路过这个民宿时刚好碰到它停电，我就顺便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你真在。”

　　“来，我扶你去那里坐会儿。”霍晟注意到林榛手上脸上全是冷汗，又问，“站得起来吗？”
　　林榛摇头，“不了，别留在这。”

　　霍晟往窗外看了一眼，山林漆黑一片，他大概知道林榛的顾忌，“那我们下山吧。”

　　“行。”

　　林榛转头对前台小妹道，“我房间里有我的行李，有一个背包，还有一个手机掉地上了，你帮我去拿一下。”

　　林榛拿回行李，看了一眼外面，霍晟看到她迟疑的脸色，问道，“你还走得动吗？”

　　林榛摇摇头。

　　“我背你。”

　　霍晟的肩很宽，也很厚实，林榛靠在上面，闻到他身上幽淡的古龙香水味。她害怕黑暗与夜路，可是在他背上，她却莫名觉得安心。

　　她想起那个梦，无数人从她身边走过，却只有他一人停下了脚。

　　刚才在黑暗里，林榛听到霍晟的声音后，竟从心底生出一丝宽心，仿佛霍晟在这里，她就真的可以不用担心这漫漫黑夜。

　　她不是一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但是她从心底喜欢这份安定感。这份感觉由来已久，从三年前开始，她越发把这个人当作可以信任的一个。

　　林榛的手搭在霍晟肩膀上，听着深冬山里呼啸的风，往来的树林茂密繁绿，夜灯灯光微弱，脚步声清晰。

　　上弦月挂在枝头，清冷的风一阵一阵，林榛想起无数个关于逃跑关于死亡的梦，那些搅和在心头上缠着窒息的乏力感，在松林的“漱漱”声中，渐渐平息。

　　“我喜欢看日升日落，是因为我知道在每一个平常的时刻，总有东西会失去，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倍感珍惜。”

　　霍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你这个觉悟倒是高。”

　　“我跟你一样，都喜欢归于平静。”林榛如是说。

　　“嗯？”

　　林榛笑笑，“彼此心知肚明，点破了就没意思了。”

　　“老实说，你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霍晟转过头看，看到林榛被风吹动的发梢。

　　“后悔净身出户，后悔一次都没争取就放手，后悔没有抽出时间和她好好沟通……嗯，都有。”

　　“也许吧，很少。”

　　林榛垂眼，笑。

　　“对了，你说让我上山找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霍晟想了会儿，没说话。

　　“说吧，你救了我，吓到我我也不怪你。”

　　“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林榛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笑了笑，“欲拒还迎，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霍晟沉默了会儿，说，“礼物在我口袋里。”

　　“裤子口袋？”

　　霍晟眉头一皱，“……外套口袋。”

　　林榛伸手把衣服里的盒子取了出来，大红的盒子，细致的手感。她拿着盒子，没有打开，又放了回去。

　　“吓到你了？”

　　林榛笑笑，“我心脏没那么弱。”她换了个姿势，微微沉默几秒钟，“可是你得想好了，我之前说的那些问题全都存在，以你的条件，好一点的女孩，好一点的背景，你都可以挑得到，有些东西，没必要。”

　　霍晟摇头，伸手摸摸肩膀上林榛的脑袋，“你这说的什么话？”

　　两个人在山下找了个宾馆，要了两间挨着的房间，林榛开着夜灯，没睡着，起床到阳台吹风。两个人的阳台只隔了一道墙。

　　林榛双手搁在木栏杆上，“霍晟，你睡了吗？”

　　“最近失眠严重。”霍晟看着头顶上的星星。

　　林榛没答话，她手机响了，看了一眼后也没犹豫，挂断。

　　“为什么不接？”

　　“没必要。”

　　霍晟喝了口水，伸头，看到林榛对着山林发呆，“那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该答应你。”

　　林榛转头，看着霍晟棱角分明的脸，他确实是个帅气的男人，运动有度，身材像雕塑一样完美，古铜色的皮肤在山间微弱的灯光下格外漂亮。她笑了一声，“我又不傻，你什么想法我不懂么？你拿个戒指来不可能只是送我当礼物，也不是请我做女朋友的。”

　　月光混着灯光，打在人脸上，静得仿佛时间都忘了流淌。

　　霍晟看着她，目光穿过山林的风和雾，穿过时间的厚重到达三年前她的身上，时间总会使人沉淀下来，或沉稳或厚重，对她也是如此。

　　对自己同样是。

　　“林榛，我们结婚吧。”

　　良久，松涛声打破沉寂，林榛闷声一笑，“凭什么？”

　　霍晟想了一下，“我们俩合适。”

　　两个人的说话声被风声淹没。

　　你我是一路人，对人性有种独到的理解，遭受过背叛，却依旧对爱情充满期望，安于过平淡的生活，四季冷暖交替本身就是生活，一粥一饭，从平静中体味烟火气。

　　林榛说，“你给我点时间。”

　　“嗯。”霍晟笑了一声，他探过身去看，林榛神情不明，眼睛发亮，里面像装了星星。

　　他不问她多长时间，彼此心知肚明，点破倒是毫无情趣可言。

　　“天冷了，回去睡吧。”

　　林榛拢了拢衣服，转头对上他的目光，两个人都足够成熟理性，没必要急于一时。

　　他们失去了奋不顾生的能力，一切都以平静对待，也是好事。凶猛的爱意来得快也容易去得快，细水长流才能青山永驻。

　　她对他没有感情，无碍，他可以等，也可以去可以培养。他有时间去经营，有能力去培养，这是他能给的。

　　“不管你答应与否，在我离开瑾江前还是你邻居时，还是以前的相处模式，你做饭，我洗碗。”霍晟道。

　　耳畔是山风呼啸，林榛少有的一夜未眠。

　　两个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向来不逾界，最多止于一个拥抱。

　　霍晟有很严重的胃病，林榛把霍晟的一日三餐安排好，每天叮嘱他按时吃饭，惹得霍晟笑，“你还没进门呢，就这么照顾我。”

　　“应该的，您老年纪大，得好好照顾老年人。”

　　“……过分了吧？”

　　晚上霍晟回去，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来想去，他给助理发了条消息。

　　“小陈，我问你个事。”

　　小陈在公司工作五年兢兢业业，半夜领导发消息自然看到后秒回，她回道，“霍总，您说。”

　　“你觉得我老吗？”

　　“……谁瞎了才会说你老。”

　　霍晟嘀咕了一声，那女人确实有点瞎。

　　生日过后的晚上，林榛回家，看到门口挂了一个纸盒，她打开，里面是一个手工八音盒。
　　林榛包起来，寄给周宇楠，“这个蛮好看的，你放店里吧，放小丽台子上当装饰。”

　　周宇楠收到东西嘴角抽了抽，这东西她是认得的，当初都碎成渣了，居然还被修好了？

　　“新的。”

　　“不便宜吧？”

　　“捡的。”

　　周宇楠心知肚明，也不问，随手就收下了。不收白不收，这东西，可不便宜，要是配上几个字，大师吴衍手工制作，估计卖价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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