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

　　林天一给包子盛好饭吃晚饭时，尉迟衍敲门。他一进门，将跟前的椅子踹飞五米，“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杨鑫坐在桌子前，脸色平静，她给吓得发抖的包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头也不抬，“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凭什么怪别人？”

　　“这么大事，你们居然一点消息都不透给我？”

　　杨鑫让林天一把包子带回房间，她站起来，冷笑了一声，“尉迟衍，别怪我们不说，你自己撇开一地鸡毛一个人跑去了法国之前，就应该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我们没告诉你，难道林榛也没有找过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不上心。发生那件事之前，明明就有预兆了，你只顾着自己的愤怒与情绪，但凡你有一点责任感给林榛回了一次电话，事情也不会像现在那么没有转机。”

　　尉迟衍发着抖，他双拳紧握，指关节泛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鑫摇摇头，“那件事之后，你姐夫去看过林榛，但是后来林榛和我们断了联系，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

　　尉迟衍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许久，他抓着头，哽咽出声。

　　她在哪？她举目无亲什么都没有，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尉迟衍抱着头，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知道林榛一个人怎么挨过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光，这些年她一个人，会不会出事，会不会想不开。他希望她能好好的，他可以用任何代价来换她的平安。

　　他曾答应的护她一生一世安康，没想到是自己给了她当头一棒。

　　林天一想去劝他，被杨鑫拉开，“你随他哭，都是自己做过的事，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点什么。”林天一听完没有说话。

　　杨鑫把包子的饭端到房间，还不忘瞪林天一一眼，“谁让你跟他说的？今晚别吃饭了。”

　　林天一头低得更狠。

　　十一过，林榛继续过平静无虞的生活，接连下了两场雨后，气温有点低。林榛怕冷，厚衣服也早早加上。

　　霍晟上午开完会，同事开始点中午的外卖，王秘书问他想吃什么，他挑了青椒肉丝和酒糟菜心。菜的油盐都很重，霍晟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

　　林榛前一天自己做了点菜，放在玻璃碗里面，带着第二天中午吃。她的玻璃碗分三格，两格放菜一格放饭，干净漂亮。微波炉转好饭后，七分热，她坐在位子上吃，收到霍晟发来的消息。

　　“你中午吃的什么？”霍晟问她，顺便发了一张自己的外卖。

　　林榛咽了一口饭，翻着霍晟的照片，“？”

　　霍晟，“我有点挑食。”

　　“这个菜包装和样子都好，看上去也好吃，这你还挑？”

　　“有点咸。”

　　霍晟又问，“你中午吃的什么？”

　　林榛吃了一口饭，给自己的饭拍了一张照片，“昨晚留的便当，还比不上你的。”

　　青椒炒肉和土豆片。

　　霍晟靠在椅子上给她回消息，“看上去比我的好吃。”

　　“开什么玩笑。”

　　“确实看上去比我的好。”霍晟想了一下，把下面一句话发出去，“你晚上可以给我也准备一份么？”

　　林榛，“……”

　　受霍晟所托，林榛下班就去超市里买了新鲜的菜，路过生活用品区的时候，林榛给霍晟也买了一个微波炉碗，同样是长形三格的，颜色和自己的不一样。林榛的是北欧绿，给霍晟买的是北欧蓝。

　　霍晟晚上加班，说要到七点半才能回来，让林榛给他留一份晚饭。林榛做好四人份的饭，两份装盒放进冰箱，剩下的装在盘子里等霍晟回来。

　　这个楼道的隔音并不好，林榛坐在客厅看书时，听到楼道有人的声音，她开了门，霍晟站在门口。

　　林榛把门推得大了点，自己往后退一步，“进来吧，饭还热着。”

　　霍晟换了鞋进来，林榛去厨房端菜。灯光晃晃，霍晟穿着拖鞋坐在椅子上看她。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自己婚后的生活。

　　林榛把菜端上来，一份红烧肉，一份炒青菜，一盘番茄炒蛋。霍晟帮忙去盛饭，林榛从高压锅里盛汤。她买了小排，做的冬瓜炖排骨。

　　霍晟把汤端过来，看着三菜一汤，哑然失笑，“今天这么丰盛？”

　　林榛摸摸脑袋，“我觉得按照我平时的来太少了，我想请你出去吃饭的，你一直没时间……所以今天我多做了点。”

　　霍晟给林榛盛了一碗汤，“坐下吃饭吧，这么晚了，饿了吧？”

　　他喝了一口汤，还热着，口味清，排骨炖得酥烂。

　　林榛吃了一块肉，低着头不说话。霍晟问她，“下次你可以不用做这么多。”

　　下次？林榛抬起眼，但没说话，看了一眼霍晟又把头低下去吃饭。

　　吃完饭，霍晟去洗碗，洗完了后林榛还窝在沙发上看书。

　　对面楼层的灯晃晃荡荡，客厅的落地玻璃前有个扶手，地上摆了一排绿植。

　　她并不在看书，霍晟看得出来她在发呆。

　　他擦干净手，对林榛说，“碗洗好了，我先回去了。”

　　林榛从迷茫中抬起头，她“啊”了一声，起身，目光也从空洞中恢复过来，“好。”

　　周宇楠刚刚又给林榛打电话，跟她说尉迟衍在打听她的消息。三年前尉迟衍不告而别，两个人的关系僵到不可挽回，她曾经抛弃尊严，一退再退，想缓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呢？如果尉迟衍再回来，她还有那个想法吗？

　　林榛捂了一把脸，头疼欲裂。

　　不知道发呆想了多久，林榛被一阵消息声打扰，她回过神来，霍晟给她发消息，“我好像忘带冰箱里的便当了。”

　　林榛揉揉头，起身把冰箱里的微波碗拿出来，给霍晟回消息，“我给你送过去吧。”

　　林榛出门，敲了霍晟的门，霍晟给她发消息，“你直接进来，密码是020216。”

　　霍晟的屋子装修和林榛的不一样，他是灰白色调，很显高级。装修的格式和林榛的差别不大，两层小楼，下面是客厅与厨房，上面是卧室。

　　没多余的东西，很空，很简洁。比林榛的还整洁。

　　林榛进门时，霍晟在运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他裸着上身，看到林榛来了，慢慢地减慢速度，直至跑步机停下。

　　霍晟抽了条毛巾擦了脸上的汗，接过林榛的便当，打开冰箱放进去。

　　“谢谢。”

　　“不客气。”

　　林榛来了，霍晟抓了件T恤套在身上，修身的T恤可以看出他肌肉的线条。

　　“谢谢你的晚餐，坐下喝杯茶吧。”

　　霍晟给林榛泡了杯西湖龙井，宽宽的茶叶起起伏伏，不久散出清雅的香气。

　　林榛抱着茶杯喝了一口，有点烫，她就等着。霍晟坐在另一边，他的房子跟他的人一样，散着一股冷静睿智的味道。

　　两个人闲聊了会儿，霍晟喝了杯茶，要给林榛续上，林榛摇摇头，“不用了，晚上喝茶容易失眠。”

　　霍晟笑了笑，收回手，“那你刚刚还喝了一杯。”

　　“主人请的，不能不喝。”

　　“……”

　　霍晟自己喝了一杯，喝完了续上，“有时候，不喝茶也容易失眠。”

　　“你工作忙，事情多，失眠很正常。”

　　霍晟又笑了声，他看着林榛敷衍的话，摇摇头。

　　“不是么？”

　　“不是。”

　　“哦。”林榛应了句，并没有想继续了解下去的意思，霍晟继续道，“人很脆弱，也容易患得患失，所以不可避免地会有烦恼。人毕竟是人，会有欲望会有想法，无欲无求的就不是人。”
　　林榛笑了笑，喝了口剩下的茶。

　　“这几天，我看到你，想起了一个人。”

　　“是么？”

　　“我不是说你像谁，我没那个意思。”霍晟重新拿了一个玻璃杯，给林榛倒上热水，接着道，“我是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曾想要的生活。”

　　林榛不禁笑出了声，“你在跟我开玩笑？”

　　霍晟摇摇头，“那倒没有。”

　　两个人沉默了会儿，霍晟转头看着窗外，外面霓虹灯一片一片，映染了天空成橙红色，半颗星星都没有。

　　“你有心事？”

　　霍晟点点头，“嗯，前几天我前妻回国了。”

　　林榛看着他，没出声，示意他继续说。

　　“你是不是在想我可能因为她烦心？没有，我向来放得下，我自认为我也不欠她什么，所以不会深陷其中。她这次回来我们俩见过面，她瘦了不少，情绪也不稳定……”霍晟看着林榛，她是千年不变的表情，淡定，面无喜乐。

　　霍晟接着说，“她跟你是完全不一样，她做音乐，人很感性，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我们结婚五年时她出轨了，她背着我和另一个人恋爱，那时我很忙，疏于照顾她，她爱上另一个人，我觉得是情理之中，选择了原谅。后来，一直到我们离婚，离婚五年，她还是一直跟在那个男人后面，不离不弃，即使那个男人有了新的恋情，她还是十年如一日……”

　　林榛微微皱了皱眉。

　　她觉得，霍晟有所指。

　　霍晟说完后，又喝了口水，“尹霜是我前妻。”

　　人海茫茫，可是，天地又是这样小。林榛不知道说什么好。

　　霍晟道，“她这次和尉迟衍一起回来，我听说，尉迟衍是来找你的。”

　　林榛笑了声，摇摇头。

　　“有些时候，无论过去多么疼痛不堪，我们都无能为力，总是陷于过去没什么意义，人总得往前看，别想太多……”

　　两个人说了一个小时，林榛回去，霍晟把她送到门口，“我知道这几天你情绪不好，没什么事，时间过了就都好了。”

　　林榛站在门口，垂着眼看自己的鞋。

　　“林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霍晟笑道，“毕竟在你家蹭了这么多次饭，我可以当垃圾桶，你不用闷着。”

　　林榛把滑下来的头发挽在耳后，朝他笑笑，“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

　　霍晟摸摸她的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摸头？这个动作让林榛不自然往后退了一步，霍晟也没在意，朝她笑笑。

　　林榛回去后，洗了个澡就睡了。

　　她喝的茶不多，也不提神，很快就睡着了。恍恍惚惚地，她又开始做那个梦，梦见大房子里一片黑暗，她站在阁楼上不停地喊。外面阳光灿烂，小路穿过森林蔓延到远方，尉迟衍站在远方，背对着他，阳光撒在他周围，金黄一片。

　　林榛喊了很久，久到嗓子都哑了，她捂着脸哭，尉迟衍越走越远，她等不及，跳下窗去追他。无论她跑到哪里，黑暗就追到哪里。

　　天全部暗下来，突然又回到那个囚禁她的山林，后面很多人开始找她，她听到成绍的狞笑，回过头，灯光一片，无数人朝着她狂奔，成绍的笑声漫山遍野地晃。

　　林榛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

　　忽然有一片光，一辆车从山上下来，林榛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她冲过去，朝着车挥手，“霍晟，救我！我是林榛！救我……”

　　林榛再次惊醒，是早上六点二十，窗外明亮一片，安静的清晨有鸟叫声。她抹了一把脸，脸上全是水，身上也黏糊糊的一片，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一身都是冷汗。

　　林榛休息了几分钟，起床煲上粥，洗漱完下楼，去楼下买了两个包子。

　　早晨的空气很好，阳光慢慢地从地平线上升起，驱散了整个城市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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