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

　　林天一打了二十分钟电话，林榛也等了二十分钟。
　　拥满花的泥土散着一股清新的气味，很像童年时夏天暴雨过后的味道。林天一回来时看到林榛在发呆，他吹了个口哨，“怎么，在想心上人？”
　　“没有。”林榛回过神来，转头去看林天一，“果真是和以前不一样，这么腻歪，天天见面打电话还打这么久。”
　　“何鑫怀孕了，忌口的多，我打电话跟她说一声。”
　　林榛又转过身，笑了笑。
　　借用林天一当年的名言，与热爱的人在一起，废话都是甜蜜。

　　趁着林天一搬花盆给花晒太阳时，林榛多嘴了一句，“上次你弟不是去找你帮忙么，他呢，他回来了没，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我弟，哦，那小子……豁，好重……”林天一搬着一盆巨大的滴水观音，小心翼翼地挪着，挪好后接着道，“回来后当然和尹霜分手了，他不是拎不清的家伙，况且这些年他女朋友不断，也不缺那点感情……之前是尹霜闹着非要跟他结婚把他给吓着了，又加上尹霜没离婚骗了他，让他受伤很重。尹霜闹得凶，他年纪小处理不好，一时没想开就躲了……”

　　“还特么年纪小呢？我处理都不会这么拧巴。”林榛没抽烟，接过林天一端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突然笑笑道，“你弟倒是挺帅的，是我的菜。”
　　林天一，“……”

　　林榛很满意林天一意味不明的笑容，“哈哈”一声。
　　林天一当然觉得林榛是在开玩笑，他伸手一指，对着三百米外的高楼道，“喏，鸿富山庄对面就是红叶花园，就正对面那栋楼，你对面就是，十二楼，他就住那，你喜欢他？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哦，是么？”林榛低头笑了笑，喝了口茶，“我下次有空了去找。”
　　“可别，那小子比你还能作。”林天一也“咕噜噜”喝了良口茶，“艺术家大多如此，钻牛角尖又死心眼，那孩子也是这样，你这种性格，不合适。”
　　林榛放下茶杯，揉了揉脸。

　　两个人聊完了去吃饭，下了楼林天一问她想吃什么，林榛想了一下，“附近有卖米粉的么？想吃米粉。”
　　林天一嗤笑一声，“拜托了大小姐，我带你出去是让你宰我的，你瞧你那点出息。”林榛白了他一眼，林天一不出声了。

　　尉迟衍刚睡醒，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去阳台吹风。他习惯了早上起床后在阳台坐会儿找点灵感，刚站到阳台就看到了正在发呆的林榛。
　　她手里叼着燃尽的烟蒂，歪着头像在发呆，两侧是照顾得当的大片花花草草，影子混在盆栽的影子中间，沉静无声。距离太远，尉迟衍看不清她的表情。

　　阳光暖得入人心，却没给林榛带来一点生气。她似乎一直如此，形单影只，冷漠肃静。远远地，尉迟衍能想到她此刻的表情。无所谓的模样。
　　晨起的劲儿还没消去，尉迟衍脑子有些混沌。林榛发了二十分钟的呆，他也看了她那么久。
　　即使是很多年后，尉迟衍也还记得这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女孩靠在阳台上晒太阳，她整个人拢在阳光下，说不出地孤单，仿佛世界都与她隔绝。

　　林天一带着林榛到附近的万科，地下一楼有一家广西米粉，这是林天一能找到的最高档的卖米粉的地方。进去后，林榛点了一份清汤牛肉粉，林天一要了一份羊肉粉，点好餐后两个人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等。

　　林天一叹了口气，“唉，还想请你吃顿好的，你可真是为我省钱。”
　　“什么是好的？”林榛调好了酱料，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笑着问他，“你是有思想深度的作家，你说说，好的定义是什么？”
　　“呵……”林天一捏了捏鼻梁，笑了笑，“这是哲学题？”
　　林榛歪着头看他。
　　“那些所谓的最好，我未必会喜欢，而我最喜欢的，便是最好的……”林天一笑着摇摇头，“我可是作家——这可都是我写小说用来骗小姑娘的话。”
　　林榛把消毒筷子拆开，歪嘴笑，“呦，不得了。”

　　米粉上桌，这种主食很容易让人饱。米粉味道不怎么样，和林榛记忆力的味道差远了，她吃了一半，放下了筷子。
　　林天一倒是吃得热火朝天，连汤水也一并喝了下去。他确实不挑食，这米粉没有入味，质感也差，他似乎毫未察觉，吃得挺陶醉。
　　吃完了，林天一擦了一下嘴，看看外面稀稀疏疏的人群，“快要过年了，本来应该人更多的，因为病毒感染，很多店都提前关门了，你这次回老家后多待几天，暂时也不要回学校了。”
　　林榛喝了口水，“行。”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起身走，林榛看到林天一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笑笑，带着林榛走了。
　　林榛顺着刚才林天一失神的目光看过去，店铺靠墙的位置坐了一个长发女孩。女孩一个人，低头吃着一碗素粉。
　　林榛认识，越月。占据林天一整个青春的人。

　　两个人出了商城，又去超市里买了一堆日用品，都是些一次性的东西，林榛不打算在家待很久，所以买了几袋挂面，几包压缩饼干，两大瓶怡宝，准备应付几天。
　　林天一低下眉，“就这些？恐怕也就能撑三天。”
　　“嗯，除夕夜回去主要为了祭祖，祭完了应该大年初一早上就走。”
　　林天一皱眉，“你赶什么这么急？以前你不是不回来吗，以前怎么做的，现在怎么还得自己一个人？”
　　林榛把东西捡到袋子里，低头笑笑，“以前拜托秦子昱他妈妈帮忙的，今年不行了。”
　　林天一“哦”了一声。

　　林天一把林榛送回家，路上，他问她，“有什么感觉么？三年没回来了，有没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痛楚？”
　　林榛靠在副驾驶位置上，眯着眼看外面一晃而过的树木与荒草，“变化挺大的。”
　　“哪里大？”
　　“心情。”

　　外婆走后，她噩梦不断，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个月，途中更不敢回家，睹物思人是人类的通病。
　　时间果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三年后，所有的难过与伤心都被洗涤，只留下一抹挂念。
　　林榛想念容城的米粉，外婆做的米面，有独有的味道。别的地方，纵然更高档更高价位，却始终没有那种感觉。
　　有些东西，情怀而已。

　　到了家，林榛开锁，推门进去。陈年的灰尘随着开门“吱呀”一声“簌簌”地往下掉，林榛挥了两下手，“我到了，你回去吧。”
　　林天一点头，林榛看他上车时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错过的，过去了就过去，眼前人才是重要的。”
　　“我不会做错事的，你放心。”
　　“把握好一个度。”林榛站在门口，下午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丫打在她脸上，别有一番静谧的感觉。

　　林天一笑了，“我用你来提醒我？”
　　“嫂子怀孕了，这种时期男人最容易犯错。”林榛打趣道。
　　林天一把胳膊挂在车窗上，看着她笑，”你可拉倒吧，自己都没管好还来操心我，把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完再来教别人。”
　　“我男人多得是。”
　　“也得是真心待你的。”林天一朝着不远处的两层小洋房挑了挑眉，“贪图你美色和钱财的大有人在，毕竟你财色兼备。”
　　林榛抱着胳膊，“那谢谢你夸奖了。”
　　林天一笑着走了，临走还骚包地从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挥了挥，意思是别送。
　　林榛笑着摇摇头，转身进了身后的老式两层小房。

　　这个房子还是林榛五岁时她妈妈建的，很普通的房型，中间是客厅，右边有一个房间，楼上有两个房间，厨房在门口右拐处。房子三年没管，看上去死气沉沉，好在修了水泥路，不至于门口长满青蒿杂草让她无从进门。
　　林榛进门，光线倒是亮堂，屋里空荡荡的，连张桌子都没有。林榛皱了皱眉。

　　兴许是听到了声音，秦妈乐乐地从隔壁跑过来，看到林榛，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啊呀小榛，你怎么回来了，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林榛也礼貌笑笑，眼睛却在屋内扫了一圈。她临走前是把家托给秦妈的，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当然也不用特意看什么，就是帮她留个心，别让屋子被偷光了之类。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也不至于空得连一张桌子也没有。
　　客厅曾有一台冰箱和一张红木四角桌的，现在别说桌子，连椅子都没个影儿。林榛伸头往房间看了一眼，房间里倒不空，除了原来的床和床头柜，还有个扔在地上的落后的四四方方大彩电。

　　秦妈瞥了一眼林榛，看她似乎不高兴，赶忙道，“哎，小榛啊，那个桌子和冰箱是三儿妈妈借过去了，上个月他们家添了孙子，在家里办酒，他们家冰箱放不下了，先拿你的用了。”看林榛不说话，她接着道，“桌子和椅子也拿过去了。”
　　林榛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拿了锁开了厨房的门。老式灶台空空荡荡，里面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大部分是空的，没空的估计也被拿了。
　　秦妈热心地说，“你刚回来，挺累吧？晚上去我家吃吧，你家没人，一个人也不好做饭。”
　　“不用了，我买了面。”林榛把灯开了，万幸还有电。她揉了揉眉，“我有电磁炉，随便吃点。”

　　秦妈离开，林榛上楼，把东西大概清点了一下。她不在这里住很多年，具体的东西不大记得，也只能凭着记忆摸索。丢失的是客厅的红木桌椅和冰箱，楼上少了一张书桌和一张沙发。林榛笑笑，之前托秦妈帮她看家，反倒招贼了，丢的都是质量最好的东西。

　　林榛穿着围裙，把头发扎起来，最先从自己的卧室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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