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

　　林榛喝完酒，冲到洗手间大吐特吐，吐得尉迟衍有些担心，他正要撞门进去，林榛开门出来，脸上湿漉漉的。她洗了把脸。

　　“我烧了水，喝点热水。”尉迟衍把玻璃杯递过去，林榛“咕噜噜”地灌完半杯，躺在床上睡了。她睡起来很安静，抱成一团，小小的一只。

　　尉迟衍揉了揉眉，开始清理滚落一地的易拉罐和纸巾，刚把地清干净，林榛电话响了。
　　秦子昱。

　　尉迟衍伸手将电话拿过来，接了。电话那头，秦子昱叹了口气，“小榛，我妈不是那个意思，我爸病重她心太急……”

　　“那些钱我会还给你的，你给我点时间……”秦子昱也喝了点酒，他坐在阳台上吹风，疲惫、憔悴、狼狈、无力……这些词，都可以来形容现在的他。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太过于依赖林榛，从她那里轻易得到太多好处，以至于自己忘了付出是什么滋味。如果他当初懂得避让一点，也许时至今日根本不用如此落魄无助。

　　俞晴整天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办，秦子昱也想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踏出去。

　　秦子昱揉揉头，自己虽和俞晴一直藕断丝连，但在林榛那里几乎从没露出过破绽，而林榛向来无条件信任他，从不查岗从不提要求，更让秦子昱肆无忌惮。秦子昱知道林榛自打从杨家回来后，就一直是这种独来独往冷冰冰的性格，所以林榛从不跟他主动亲热他也觉得正常，更为此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那个傻傻的女孩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会离开，所以利用得肆无忌惮，从未料想后果。

　　秦子昱喝多了，他抬头看着林榛老家，那里漆黑一片，早已空无一人。林榛也有三年没回来过，过年她都是一个人在学校，不用其他人陪。

　　独来独往惯了，所有深情，都是纠缠。

　　电话通了五分钟，秦子昱说得舌头都大了，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小榛，对不起……”

　　尉迟衍看着毫无声响的林榛，估计她睡得很熟，便开头替她回答道，“我代表我的观点，替她不原谅你。”

　　秦子昱的酒醒了大半，他从椅子上坐起来，“你是谁？”

　　尉迟衍喝了口酒，“这不重要。”

　　“你是那天医院在林榛身边的那个人？林榛在哪？”

　　“她睡了。”尉迟衍伸手要挂电话，不忘补一句，“我是她男朋友。”

　　秦子昱对着手机里的忙音呆了很久。

　　林榛向来睡眠浅，一点惊动就会惊醒。她抱着腿，嘴角上扬，微微冷笑。尉迟衍过来帮她盖被子的那一刻，她闭上眼，装作沉睡。

　　尉迟衍摸了一把林榛的脚，冷得像一块冰，他爬进被子，从后面抱住她，与她分享自己的体温。林榛轻哼了一声，蹭了蹭尉迟衍，尉迟衍将她抱得更紧。

　　林榛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尉迟衍跟着林榛一起好好学习，学得腰酸背痛。
　　两个人一起吃饭，尉迟衍还在抱怨，“咱能挑个时间出去走走么，再蹲在图书馆，我真要废了。”

　　林榛喝了口紫菜蛋汤，“这是期末，没让你陪我通宵是便宜你了。”

　　尉迟衍托腮看着林榛，“这么疯狂么？”

　　“你大学期末不是这样？”

　　尉迟衍揉了揉脖子，“我是艺术生，不学文学课……”他看着林榛，笑得惨淡，“再说了，我大学在国外读的，还真没经历过这种折磨。”

　　林榛听着尉迟衍的抱怨，淡定一笑，“那现在让你尝试一下，感觉怎么样？”

　　尉迟衍如实回答，“糟透了。”

　　“哈哈……”

　　尉迟衍向来不喜欢人多。图书馆很安静，但是期末时人满为患，林榛只给自己占了个座，尉迟衍去晚了没地方下脚，坐在大厅的沙发前等林榛，中午吃了饭，本想着会找到一两个空位，结果连沙发的位置都没了——尉迟衍站着等了林榛一下午。

　　本以为美人儿会因此而感动得痛哭流涕，结果林榛一脑子的学习与功课，根本没注意到用心良苦的尉迟某人。

　　晚上居然没请他吃大餐，只是去食堂凑合一顿。更悲惨的是，林榛晚餐喜欢清淡的东西，顺便也给他点了类似一份。

　　一两米饭，一份鸡肉西兰花，一份清炒玉米粒，一碗紫菜蛋汤。

　　尉迟衍吃完了，梗着脖子说没吃饱。

　　林榛哭笑不得，“我按照我的两倍分量给你打的，你没饱？”

　　尉迟衍说，“心里饿。”

　　他凑近了，在林榛耳边轻轻地，“你知道的，那一次后你可就再没喂饱我了。”

　　两个人去尉迟衍的酒店折腾了两个小时，林榛躺在床上看手机，尉迟衍侧躺着休息，看着林榛的侧颜。

　　她很耐看，有古典的味道。这种脸型现在并不流行，鹅蛋型，线条并不明朗，比较柔和。配上她说话细声细气的语调，活脱脱是画里走出来的温婉美人。要不是尉迟衍尝到了她的野，还真不知道有这么极端而又协调的性格混合体。

　　“你看什么？”林榛感受到尉迟衍的目光，转过头来问他。

　　“看你。”尉迟衍搂着她的腰。

　　“哦？好看么？”

　　“一般。”

　　林榛笑了笑，并没有生气。

　　尉迟衍很奇怪，为什么林榛不生气。在此之前，他交往过几个女生，开这种玩笑的时候，所有女生都会下意识地反驳，然后气急败坏。林榛不一样，他从没见过她生气，就算是遇到秦子昱和俞晴的背叛，她也没有真正让自己狼狈过。

　　连悲痛，都是压制住的，从不显山露水。

　　林榛看完了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半。她揉揉脸，“该睡觉了。”说完她放下手机躺下，很快鼻息均匀，进入梦乡。

　　周宇楠关了手机，还在想怎么劝林榛。她把尉迟衍打人的视频传到了微博上，博了不少眼球。有说小哥哥很帅的，也有说要这个小哥哥做老公的，更有甚者直接要尉迟衍电话手机的，最奇怪的是有个女人，评论了下这是哪里，有人回复说在临州大学城，女人私信问周宇楠是不是，周宇楠问她做什么，女人说就是问问，感觉这男人很像她一个朋友，她想去确认一下。
　　周宇楠把这件事告诉了林榛，还说现在的女人太疯狂，跟世界上男人死光了一样。

　　“林榛，你要看着点，太帅的男人容易花心，很容易受诱惑。”

　　林榛不咸不淡，“嗯，好的。”

　　次日清晨，林榛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尉迟衍睡得正熟，林榛起身开了门。

　　女人穿着一身浅色针织长裙，外面搭了件纪梵希卡其色大衣，整个人说不出来的漂亮与精致。
　　“请问尉迟衍住这里么？”

　　林榛微微侧脸，摇摇头，“不认识。”

　　女人惨淡笑笑，向林榛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打扰了。”

　　林榛关了门，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背上包要走。临走前她叫醒尉迟衍。

　　尉迟衍揉揉张不开的眼睛，伸头亲了一下林榛，“亲爱的，好香啊。”

　　“这么早么，我再睡会儿……”尉迟衍抓着手机看了一眼，确定时间还早，迷迷糊糊说了句，“香得我想一辈子抱着你……”然后拉着林榛的手不肯放。

　　“起来吧，尹霜刚刚过来找过你，我没说你在这里，你收拾一下。”

　　“……”

　　尉迟衍看着林榛背好包，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他愣了一下，揉着头，慢慢坐起来，“林榛？”

　　“嗯。”

　　尉迟衍半裸着上身靠在床上，抬眼盯着林榛看，“林榛，你什么意思？”

　　“嗯？”

　　“你，你当我……”

　　“嗯，怎么了？”

　　周宇楠打过来电话，让林榛给她占个座，顺便给她带一份全季楼下包子铺的小猪椰蓉包。林榛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出了门，临出门时朝尉迟衍笑笑，和平时一样的情绪。

　　连嘴角上扬的幅度都不差分毫，尉迟衍知道，她是真没装，她确实没有其他情绪。他伸手摸了根林榛搁在床头的烟，抽了一根。

　　林榛的这种态度，让尉迟衍感觉自己被，白女票了。

　　尹霜坐在大厅发呆，她看到林榛背着包后，又回到1206，犹豫了两分钟，最后敲响了门。

　　尉迟衍以为林榛忘拿了东西，他嚷了句，“你不是带了房卡吗？”

　　尹霜站在门前，双手发抖，扶着门框才能站稳。

　　尉迟衍掐了烟，靸着鞋开门，“叫声亲爱的我就给你开。”门外没有动静，尉迟衍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跟我服个软？”他拉开门。

　　外面站着尹霜，一张脸雪白如霜。

　　…………

　　尹霜在咖啡店要了杯焦糖拿铁，吃了一小口蛋糕，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尉迟衍靠在椅背上，一双浅色的瞳孔微微失神。

　　尹霜吃完了，坐得端端正正，她看着尉迟衍，从包里拿出一叠纸，“阿衍，我跟他离婚了。”
　　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尉迟衍没说话。

　　“阿衍，我，我知道当时骗你不对，那时候我已经准备离婚了，我好累……我没办法，我只是需要时间，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你一走了之，我找了好多地方，我找不到你，你爸妈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我……”

　　尹霜好几天没有休息，一张脸憔悴无力，她捂着脸，纤细的指尖盖过双眼，“对不起阿衍……我太想跟你重新开始，我怕失去你，都是我的错……”

　　尹霜婚姻不幸，霍晟是实实在在的商人，毫无情趣可言。两个人婚姻四年，早已形同陌路，不过是一纸婚约束缚，随时都有打破的可能。

　　尹霜在情感和创作的低谷期遇到了尉迟衍。

　　一见钟情向来都给高颜值的人更多机会，尹霜对尉迟衍就是。相处后，尹霜觉得，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亦或是对感觉这东西的敏感度，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比尉迟衍更适合自己。

　　尹霜煎熬得太久了，所有过去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纠缠，她要给自己找后路。交往的一年中，她一边害怕尉迟衍离开，隐瞒自己已婚事实，另一边开始和霍晟周旋，争取离婚。

　　霍晟再怎么反应迟缓，这时候也发现了尹霜的不对劲。他甚至不用请人去调查，从尹霜手机里就查出所有的问题。他私底下约了尉迟衍，平心静气地将事情谈了一遍。他同意离婚，自己照顾尹霜太少，她跟着他受了不少委屈。

　　如果霍晟斤斤计较或者丑态百出，尉迟衍可能会将事情处理得很好。然而，霍晟的态度让尉迟衍彻底没了再和尹霜交往的信心。他睿智且理性，成熟而礼貌，尉迟衍难以处理这种棘手的情感冲突。他不能再接受尹霜，挣扎了一段时间后，辞了工作一个人离开，和所有人断了联系。

　　霍晟离婚后赔了尹霜一大笔钱，车子房子全部留给了她，自己几乎净身出户。然而兜兜转转，尹霜却还是没能如愿，和尉迟衍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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