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

　　晚饭期间，我也不说话，大家也都沉默着各有所思。
　　夜晚来得仓促，像是在逃避什么。帐外篝火燃起，把周围都染成了火红色。月亮孤独地睡在天上，身旁没有一丝云，星子也少见。风一刮，林子就颤动，树叶也跟着“唰唰啦啦”地响。我一个人坐在篝火旁，想着遥远的未来，那未来啊，真的深不可测，到底哪一个世界才存在真正的未来呢？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再看了看天气，手机显示第二天是阴转雨。我听见有脚步声，就迅速地收起了手机。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啊！程兄看错了。”
　　“没有吗？我方才看见了，还亮着光。”
　　“程兄定是眼花了吧，你说莫非是这反光的石头？”也不知地下哪来的鹅卵石，我瞟眼看见就拿起来给程兄。
　　“不必了，你好好收着吧。”
　　我捧着那块石头仔细地把玩，程兄则是许久盯着天上不完全满的月，脸上浮现的是一抹不平常。他那神情，像是在思念，或说是回忆，也许是对家人的牵挂吧，毕竟身处异地，哪有不思家的？
　　再抬头望那月亮，随后就是脱口而出的名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轻轻地念出声，看了看斜对着的他。
　　“好一个‘千里共婵娟’，你还懂诗词，应该是出自书香门第。怎么，念家呐？”曹兄忽然冒出，边说边走到我们中间坐了下来。
　　“这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嘛。”我笑了笑，抬头望月。
　　程兄在一旁望月猜测：“疏星朗月，明日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
　　曹兄也望了望天空：“疏星朗月，嗯，言之有理。”
　　我扔掉了手中的石头，窃窃自喜：“错了错了。明日天色阴暗，随之转雨。”
　　程公子不以为然：“何出此言？”
　　“小弟我夜观天象，听见天上众位神仙正议论呢。程兄觉得我这理由可还行？”
　　他们都笑了，我也笑。
　　曹兄道：“那不如咱们打个赌，看明日天气如何？我认为程兄他说得对，疏星朗月，明日艳阳高照。”
　　“好，咱们赌什么？”
　　“你先说。”
　　我笑道：“还是你先，我总得让一让输家吧？”
　　“瞧你说得跟真的赢了一样。那行，我说，可是拿什么作赌注呢？你让我好好想想。”
　　“行，你先好好想想。我的条件就是，若你们输了，我问你们一些问题就成，但你们必须如实回答。若是我输了，你们随便怎么着。”
　　“好，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我侧身向后望了望。“黄公子，你来了。明日有雨，你们都多加衣服。”然后，我默然离开去了我的帐内。
　　他们一直不信我第二天会有雨，我就暗暗发笑，想想要问他们什么问题。账内火光明亮驱走了黑暗，时而还有“劈劈啪啪”的燃烧声。
　　深夜如期而至，我静静地回忆，希望能记起什么。
　　次日，没有阳光，略有微风，草木之间弥漫着汩汩寒凉。我不禁轻笑，望着天空。
　　正午的时候，天色渐变，一看就明白之后会有雨来。他们也知道，所以不声不响地收拾东西准备返程。我还故意提醒他们，笑着说道：“曹兄今儿可想好了赌什么？”
　　“我……”
　　程兄说道：“准备准备早些回去吧。”
　　我嬉笑道：“我可想好了要问你们什么了啊！”
　　“那你问，我如实回答便是了。”
　　我走近他们，好奇地问：“诶，你们说，这天子脚下，要是当今圣——”其实，我是想到我们这样滥砍乱伐还猎取野生动物，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们就不会害怕？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俩打断了。
　　“黄公子。”他俩异口同声。
　　叶公子走近笑道：“今儿真没想到会有雨啊！昨日还阳光明媚的，谁知道现在就得准备返回了。”
　　曹兄感叹道：“是啊，天公不作美。”
　　程兄说道：“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三改日再来也成。”
　　叶公子看了看我：“我们三？”
　　“哦，我就不来了。这打猎呀，还真不是女子玩的。”我笑着答。“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
　　叶公子道：“什么问题？”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这样乱砍乱伐，还明目张胆地伤害野生动物，难道官府就不会惩罚我们？”空气静止了片刻，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总觉得良心不安。”我抬头看了看空中的雨丝。
　　“下雨了。”黄公子递给了我一把伞。
　　“不用不用，我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我笑了笑，仰面迎着微风细雨，然后拿出本子扯下了一页纸，“黄公子，这张画送给你。”
　　叶公子接过后很高兴，说道：“没想到，你的画技也这般好……”他看着画笑，又看着我笑。
　　“不过是随手之作，算不得好，黄公子别嫌弃。”
　　“不会，不会。你随口便是诗词，随手便是画作，我哪会嫌弃，只有佩服了！”
　　“叶公子过奖了。这雨下大了，我们都赶紧回去吧，以后得空再聚。”
　　之后，我们三人上马告别了黄公子。一路风雨兼程，策马回归，刚到院子不多久倾盆大雨就来了。
　　程兄拿来干的帕子给我，我将头发上的细雨点擦干后披散着头发就下楼了。
　　饭桌上，我说：“今天我的问题才问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所以不算，我得重新换一个。”看他们没意见，我接着说，“呃......你们知道怎么逃出城吗？”
　　他们惊讶地看着我，并没有立即回答。
　　“城门开着，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啊，干嘛还要偷偷摸摸地逃？”曹兄甚是疑惑。
　　程兄一言不发。
　　“我是说不从城门出去。”
　　“这可说不准啊，我又没逃过怎么知道？莫非你是外地来的逃犯？”曹兄取笑我说道，“那你可得想好该怎么逃啊！”
　　“我就随便问问，哪是什么逃犯呀？”
　　其实我是怕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什么危险，知道了要走路线就可轻而易举地出城了。并且前一晚做了一个梦，是一个逃亡的梦，就跟前两次逃跑一样真实。
　　“那晚醉了，我听你说等愿望实现了就离开？到底是什么愿望啊？”曹兄突然问我。
　　“哦，也没什么，就是想找到想找的人和丢失东西。”
　　曹兄问：“什么人？”
　　我迅速答道：“没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呢？”
　　“一只箱子，里面有我很重要的东西。”
　　程兄说道：“如果最后你都没有找到，那你......”
　　“如果没找到，我就继续找啊，总会找到的。”我脱口而出，“欸，要不我们来个五年之约吧？五年之后的今天，我一定带他来见你们。”
　　最多也只能五年了，我必须在五年之内找到他。还有这么久，时间应该是够的吧？纳兰，他的寿命只有最后这五年。想到这里，我的心仿佛如刀割。
　　“嘿，你怎么了？”曹兄用手在我眼前晃着，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事情而已。”我心很痛，却又不得不假装开心说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东西没有给你们，等着！”
　　我上楼跑进自己的房间，然后趴到床上大哭。五年，何其少，就算我长命百岁，之后的大半生我都会以泪洗面。
　　“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残忍……”
　　我哭了个够，可是用手机看了看自己的眼睛，这样肯定不能见人，所以干脆又躺到了床上睡觉。
　　后来曹兄敲门道：“你怎么了？”
　　“没事，我困了，先睡觉。你们的东西我晚点再给你们！”
　　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勾勒纳兰的模样。现在的他应该是有续弦的，现在的他应该正在忙于仕途，现在的他一定还停留在对于亡妻的留恋中。如果我平白无故地干涉了他的生活，他的命运会否有所变化？他只有五年的寿命了……
　　小屋子静，听不见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一觉后天空已经开始变得晴朗。
　　午饭我没有吃，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多久才能实现愿望，如果一直没有实现，我的结局会如何？
　　程兄敲门进来了，将饭菜递给我。他说：“你吃完饭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我答应了，心想他真善良，外卖也只会送餐到寝，而他还送餐到手。这种待遇也只有在家里才能得到，除了家人谁还会对自己这么好？或许他真的把我当兄弟吧，毕竟那次还喝酒结义了，我暗暗地一笑。
　　“你笑什么？”
　　“没有啊，程兄看错了。”
　　饭后，我们出门了，后来到了冷月坊。这不是我曾经买冰块的地方么？莫非是带我再买冰回去制作水果沙冰？
　　我好奇问道：“程兄来这冷月坊，是要买冰？”
　　“不是。”
　　我们进了冷月坊，老板向程兄客气地笑着。然后我们一直走，来到了一个密室。密室进去是狭长的洞穴，其间阴暗湿冷。果然是藏冰的好地方啊，只是凉飕飕的寒风窜来，吓得人直哆嗦。可，孤男寡女的......
　　“程兄，你要带我去哪？”
　　“你怕黑么？”
　　“不怕。”话刚说完我就“啊！”了一声。
　　“你不是不怕吗？”
　　“有老鼠！”我被吓得发抖，直接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你怕老鼠？”
　　“怕老鼠怎么了？你干嘛笑我？”
　　“我没笑，你看错了。”
　　他忽然拉过了我的手腕继续走，我顿时觉得安全多了。他的手温热，像极了我最喜爱的那缕阳光，轻柔可触。瞬间我耳根发红，面颊滚烫，我这是动心了吗？不，不会的，我只爱容若的。于是，渐渐地松开了手，不敢看他。
　　“嗯？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自己走就好了。我跟在你后面，走吧。”
　　我没有看他，继续走着。很快，我们似乎到达了目的地，不过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先等等，我去前面看一看。”
　　“好，那你快点儿回来。”
　　他离开后，我拿出手机，照亮地面，害怕地不敢轻易挪动半步。老鼠时而窜出，肮脏恶心。
　　过去了半小时，他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迷路了呀？万一我在这里出不去怎么办？我听到了“嘶嘶”声，就拿手机照，这冰室竟然有蛇。我关掉了手机灯光，盯着它所在的位置看它的一举一动。它离得好近，我感觉自己已经僵住了。程兄怎么还不回来，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你为何站着不动？”
　　“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有蛇，在那。”我用眼睛示意，他随即用剑鞘将那条蛇挪走了。他竟然没有用剑杀死那蛇，而是将其移动到了别处。
　　“走吧，我知道怎么出去了。”他递给我一张手帕，手帕上面的香很清淡，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后来我们到达了一地，他将头顶的石盖掀开，接着纵身跳了出去。他伸手拉我上去，可是我的衣服被东西牵绊住了。后来，他使劲一拉，只听“嘶啦”的一声，我们都摔倒在地。我躺在了他身上，眼看就要贴着他的嘴唇了，我将头一转。幸好，幸好，幸好没有亲上，要不然真就尴尬了。我坐起，看着他，顿时心砰砰直跳。
　　“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不回答，觉得一阵奇怪，又羞又气地将他推开跑到了一边。
　　“现在，你知道怎么逃出城了吗？好了，你自己玩吧。”
　　原来他是带我从秘密通道出城的，我盯着刚刚被洞口刮坏的衣服，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不在了。
　　我只知道怎么来的，但不知道怎么回去。现在正处于一片荒凉的土地，无奈之下，我只好跳进洞口，原路返回。我怪他不等我，呜呜地在洞穴里哭泣，老鼠窜来窜去，真叫人心烦。那蛇怎么还没走，它仍在那里，可我怎么过去呢？
　　“救命啊，救命......”我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声音极小，估计也不会被人听见。
　　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没离开。”
　　“哼！你不是走了吗，干嘛还管我！”
　　“行，那我现在不管你了。”
　　“欸，等等！对不起嘛，我就是生气你之前留下我一个人。我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
　　“不会。走，这边。”说着，程兄忽然拉过了我的手。
　　我侧脸看着他，瞬间觉得他好陌生。难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吗？也许是吧。
　　出了冰窖，我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刚踏出冷月坊，外边却下起了大雨。我望着天，“这么大的雨，我们怎么回去？”
　　“先等等雨停。如果雨不停，我们只有在这里落脚了。”
　　“好吧……”
　　这时，老板走过来道：“咱们楼上有一间客房，二位若不嫌弃可以在这里住下。”
　　我诧异道：“什么？一间？”
　　老板问道：“你们两位公子住一间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装扮，随即笑道：“没有没有，谢谢大哥了！”
　　这晚，雨一直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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