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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还是沦陷
黎云琪一声尖锐暴鸣正卡在嗓子眼上,就被童谣一把捂住了嘴。
佘楚还在他们身后神神叨叨地祈祷,空灵而略带嘶哑的嗓音在狭小而阴森的厂房内不断回荡。
管道中的不明生物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来越响,夹杂着不似人声的嬉笑模仿,让人听得浑身发凉,毛骨悚然。
童谣对着黎云琪丢了个不要说话的眼神,然后放开了手。
黎云琪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抄起地上的拖把,虎视眈眈地盯紧了管口。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还在不断朝管道出口接近,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暗红色而略带浑浊的液体溢了出来。
泛着刺鼻腥味的红色液体随着不明生物的涌动而洒落在地上,呲一声将地板灼烧出一个大洞。
黎云琪探头看了一眼那个黑黢黢的洞,突然就一阵晕眩,差点站立不稳。
腥黏的液体中混杂着一些肉块碎屑、触手毛发,在黑黢黢的洞内汩汩上冒,看上去似乎蠢蠢欲动地就要流过来。
他立刻收回视线,晃了晃晕乎乎的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要形容的话,就是san值一定下降了很多。
难道是污染?黎云琪的思绪顿了一下,然后联想到了在污染区时的感受。
这么想想还真是!管道回流的残渣,很有可能就是制作云量袋时的残余云量,残余云量越垒越多,就变成污染垃圾堆积在管道内,因此才要一键消杀。
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出现活物?黎云琪感觉神智恍惚间又迟滞起来,立即晕晕沉沉地将手边的防护面罩戴了起来,这才稍微缓解了些。
刚清醒些,他就连忙将另一个防护面罩递给了童谣,压低声音道:“童谣小公主,戴上这个。”
童谣瞥了眼就连忙摇摇头,嫌弃地伸出一根白嫩的指尖,将那个破破烂烂的面罩给推了回去。
“才不要,这个会弄乱我的发型!”小公主一如既往地任性,拨了拨发辫上的小王冠,随即叉腰表示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黎云琪紧盯了她半晌,确认了童谣无论是言行还是身体状态都一如既往,确实没受影响。
奇怪,不管是在污染区内,还是此刻,童谣看起来似乎都不太受污染的影响?
黎云琪刚产生疑惑,还没等他多想,就又听见了活物蠕动的声音。
那道让他浑身难受的声音再度响起。
咕叽,咕叽。
是肉块混杂着粘液,在金属管道不断蠕动、摩擦前进而发出的响声。
他瞪圆了眼睛,一时无话。
黎云琪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观望,一面努力让身体向后倾斜,一面又伸长了脖子,纠结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它不会出来的。”
童谣倒是淡定很多,安抚地摸摸他毛茸茸的金色脑袋,朝前指了指:“你看,这个管道也开始蠕动了。”
就像有魔力似的,她的话音刚落,黎云琪就感觉眼前笔直带着金属质地的管道似乎也蠕动起来。
那道如死物般泛着金属光泽的破旧管道,突然像蛇般扭了起来,细长的管道就像被撑得几近透明的薄膜般,紧紧地收缩起来,将里头形状古怪的怪物形状完完全全包裹住,然后蠕动起来。
简直……就像是在蠕动着,企图消化掉这份回流的“残渣”。
因着这样强力的裹挟和束缚,里头怪物的形状完全映在了他们眼前。
那是一个奇形怪状的肉团,粉嫩的肉色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色,上面布满了褶皱和皮毛,时不时收缩摩擦着,像是在模仿着人类说话,发出令人发怵的说话声。
包裹着肉团的管道越束越紧,紧得里头的活物发出了一声异常尖锐的嘶鸣,古怪而扭曲,混杂着类似猫咪的叫声,婴儿啼哭声,还有老鼠吱吱嘎嘎乱爬的声音……
简直就像是世间各种不相干事物杂糅在一起的混沌产物,五味杂陈地混乱组装拼凑在一起。
伴随着刺耳的高分贝鸣叫,它就像在一条巨蟒的肚子里游走挣扎,不停地冲撞着想要出来。
黎云琪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微微侧身,想要倚靠在墙壁上寻求慰藉,却发现整个厂房似乎都在轻微地蠕动。
本该是冰冷光滑的墙壁,却不知是错觉还是他通感移情得太过,又或者是黎云琪自身的认知已经被修改了,现在已经被污染得神志不清了?
就连空气中都泛起了一层类似音波的涟漪,微微地震颤着他的四肢百骸和耳道,让他浑身酥酥麻麻,就像是轻微触电了一般。
墙的触感很奇怪,一时柔软一时坚硬,甚至让黎云琪感到有些束缚和窒息。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迷离起来,身体里像是有千万虫豸蚂蚁爬行般酥痒疼痛,又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拽着,使劲拉扯。
黎云琪双腿发软,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扑通一声丟下了手中的扫把,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叫喊让童谣快跑,又想伸手去按那个红色的按钮,可喉咙处却像堵着什么东西,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剩下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大脑中有什么地方渐渐变得不清晰,就像有无形的巨大漩涡在疯狂地吸附掉仅剩的理智,想叫他疯狂起来。
黎云琪感觉自己眼神逐渐变得愈发迷惘和涣散,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着,因恐慌惊惧到极致而不断地深呼吸着,吐出的热气尽数扑在了面罩上,形成了一层朦胧白雾。
防护面罩本就破旧,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划痕,再加上这层雾气,黎云琪只觉得视野越发模糊起来。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与管道内的肉团就像是处于同样的处境下,他们都被包裹在一个想要将自己消化掉的东西里。
这间分厂……难道是活的?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地出现在黎云琪的脑海中,又如游鱼般穿梭游走了。
他的心神开始涣散,整个世界如万花筒般在眼前扭曲变形,散开又合拢。
无数凄厉扭曲的尖锐叫声,指甲挠抓黑板的咯吱声,多足虫的蠕动窸窣声,不仅在他的耳边,更是在他的脑海里直接响起。
无数张人脸扭曲成畸形,像可伸缩的弹簧般在眼前弹跳来弹跳去,时而冒出些黑黢黢的毛发和触手,在布满褶皱的血肉上颤巍巍抖动着。
各式各样的血腥混沌画面和声音时不时闪现,这些幻象与现实的厂房叠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假。
在一片混乱血腥中,一只如云朵般柔软而洁白的手出现在他的面前。
黎云琪颤颤巍巍地顺着那只洁白的手往上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和那精致脸庞上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他从为数不多的神智中,找到了少女的名字。
“童……童谣……”
张嘴出声,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如此喑哑且难听,甚至带着些熟悉的非人兽吼声。
少女微微偏头,发辫顺着白皙的脸颊垂落,金色的小王冠在乌黑的发丝间熠熠生辉。
因为是从上往下看,在黎云琪眼中,少女如蝶翼般纤长浓密的眼睫低垂轻颤,将眸中情绪尽数遮挡,辨不清神色,看上去圣洁而冷淡。
这副模样真的很容易让人生出错觉,让人觉得一切都在少女的掌控之中。
“这就难办了……”
童谣微微苦恼地呢喃一声,收回了手。
见眼前唯一的洁白突然抽离,似乎又将他独自一人抛弃在了一片混沌黑沉之中,黎云琪心悸一瞬,只觉得空落落的。
下一刻,少女蹲下了身,满是黑瞳的眼睛直直望向了自己。
明明是曾经那么叫人惧怕的眼神,却在这一刻给黎云琪带来了真切的光亮。
光将黑暗驱散,整个世界都随之明亮。
黎云琪心神一颤,从血色与虚幻中猛地清醒过来。
那一刻,黎云琪突然与那些匍匐在童谣脚下的信徒们有了同感。
……真的好像是神明降临一样。
……
轰隆一声,管道停止了颤动。
——就像是庞然巨物终于把一块要吐出去的骨头强行吞咽下去,然后恢复了平静。
童谣轻盈地从空中落下,手中的魔法棒仍然在微微闪烁,姿态优雅而淡然。
黎云琪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幕,完全说不出话来。
此刻的他已经从污染中清醒了过来。
方才的惊悚和令人窒息的扭曲仿佛只是个梦境,只有地面被污浊液体侵蚀的洞,和脚下散落的那个拖把,还有此刻淡定微笑的童谣,昭示着那一幕不是幻想,而是真实。
“你是怎么做到的?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吗?”黎云琪惊魂未定地问道。
换作是谨慎的斯然,或者是圆滑的夏天,又或者是他哥哥黎云那般冷静的人士,都可能会假装没发现异常,以免触及更危险的东西,或者恶化彼此关系。
但黎云琪一向没有这根弦,直愣愣就问了出来。
童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黎云琪反应过激,直接就跳了起来。
佘楚目光呆滞地推开了厂房的门,干净的空气流动了进来,带来青草的芬芳和银杏叶的苦涩香气。
佘楚竟然也没事?
黎云琪之前陷入混乱,完全将佘楚也在厂房里面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合着只有他一个人受到影响了?
不会是自己有妄想症什么的吧!
没等他再次胡思乱想,童谣就径直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不受影响呀。佘楚是我的信徒,自然不受影响啦。”
小公主沉思结束,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熟练地挥舞着小丑魔法棒转了个华丽的圈,发辫也随之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日头西斜,黄昏再近。暖黄色的橘光照耀在她的发丝间,金光闪闪的小王冠衬得苍白如雪的少女更加圣洁高贵。
她微抬下巴,有几分盛气凌人,眸光流转间又有几分狡黠的灵动。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再度点燃了黎云琪的心思。他喉头微痒,咳嗽一声,终究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换作是哥哥,夏天,斯然,或者其他人,可能会将心思藏在心底,暗自思考筹谋。
但黎云琪做不到。他没有办法在心存芥蒂和疑虑的情况下,继续如常地和她相处和交流。
童谣对他隐瞒与否,黎云琪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心。
黎云琪只愿意以真来对待童谣。
所以他说出来。
不管童谣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都愿意承担后果。
很多疑点在黎云琪的心间涌动,一向大大咧咧如他,都不禁越想越多,越考虑越复杂了。
童谣目前已经控制了两个分厂长了。
童谣不让黎云琪按下按钮消杀“残渣”,让从未遭受污染的厂房内被污染了。
无论在污染区内,还是在方才,童谣为何都不受污染影响?
童谣没有按下按钮,是怎么解决的污染问题?
童谣是如何将自己从深陷污染中拉回来的,自己现在是被拯救了,还是也成为了沦陷的“信徒”?
童谣决定“帮助”佘楚,猎杀污染物补充一百一十一分厂的云量,是否暗藏其他计划?
……
这些疑点如梗在喉,让黎云琪不吐不快。
童谣小公主那么好,他一点也不想在心里反复默默咀嚼这些疑点,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卑鄙。
告诉他也好,敷衍他也罢。
“不受污染影响的,只有污染物了,”黎云琪艰涩开口,神色不明地看向她,“最高级污染物能通过能力污染其他人类,我早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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