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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砂之下
天色将暗,暖橘色的光线穿过树枝洒落地面,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光斑。高高的银杏树上,银杏叶随风扑簌簌掉落在地,带来一阵微苦的香气。
这些清新的气息顺着敞开的门进入了狭小的厂房工作间内,散去了里面的灰尘和杂物散发的闷潮气息,也让里面几人的神智清醒了很多。
佘楚看上去依旧有些浑浑噩噩,但总体来说似乎恢复了表面的正常,不再胡言乱语地呓语。
童谣不认为自己施展“伪装神明”能力会让人变成浑浑噩噩的模样。因为这样的情况下,她的信徒不就根本没办法帮她传颂神迹,还谈什么信仰值积累嘛。
佘楚应该是处于特殊状态,因为当时她有意控制了施展范围和强度,再加上佘楚原本就处在想要自杀的崩溃边缘,所以才会出现一些异常。
不错不错,再过几天佘楚应该也能恢复正常,为她散播神迹。童谣笑眯眯地看着佘楚,眼神温和得叫黎云琪看了浑身发麻。
他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却见童谣丝毫不理会,有些气馁地弱弱道:“童谣公主?”
夜色将近的黄昏时分,连天气也不复炎热,凉快了不少呢。感慨着天气的舒爽,童谣感觉自己的心情也舒爽起来。
铛啷,她毫不意外地用魔法棒敲在了少年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上。
黎云琪委屈巴巴抱住脑袋哎哟一声,眼眶湿漉漉的。
“你的智商不够,别多想啦。”
童谣好心丢下了这句话,随即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愣愣的黎云琪和木木的佘楚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黎云琪呆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
确实是这样。当他说出这番言论的时候,本身就代表很多了。
很多困惑不言而明。
他现在有着独立思考和质疑童谣的能力,因此明显没有被污染呀。
一环扣一环,这也意味着童谣并没有故意想要让管道内的污染“残渣”回流来污染厂房,也并没有打算利用佘楚的危机而刻意想要将污染物引入到安全区内。
还有其他种种……嗯,虽然依旧没有解释,不过黎云琪自己在这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太明白的。
这就够啦。
换作是他老哥黎云逸在这,或许能从童谣的行动中get到很多讯息线索,至少不会像他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吧。
黎云琪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起了天。
一朵云也没有,刺眼的亮光因太阳下山而柔和不少,但也没柔和很多。
夕阳无限好啊……
他揉揉眼睛,又开始低头看地。
事实上,哪怕童谣不回答他,黎云琪都不打算继续深思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童谣,他怀疑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心。
如果童谣与他不同阵营,他究竟会怎么做呢?上个副本他在犹豫纠结,这个副本依旧心神难安,动摇不清。
黎云琪只知道,童谣在第一次副本和这次副本里,都帮了他很多。
就连上个副本,他都是在稀里糊涂中完成的。完全是被他老哥和童谣这群人带飞了。
昏黄的光线在天边一点点下沉,黎云琪吐出一口气,歪七扭八倚靠在门框上,整个人就像薄薄的纸片一样柔软,无比顺滑地溜坐在地上。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哥哥一样聪明,就算在不同阵营也能尽量避免冲突,还能及时调整自己的任务方向,达成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局呢!
黎云琪郁闷地想,虽然自己没有沦陷污染,也没有像佘楚一样被童谣的“伪装神明”能力打下精神烙印成为信徒。
但或许他早已沦陷,在“神明”并非有心的庇佑之下,成为另一种层面上的“信徒”了。
……
呼啸的风声呜呜地刮着,沙土扑簌簌地裹挟飞起旋转,然后在风突然停下的那瞬间掉落在地,再度陷入新一轮循环飞旋中。
黎云琪呸呸地吐掉从防护面罩两侧钻进来的几粒沙子,抬头看向前方的童谣,喘着粗气道:“还要……多久呀……”
他没在夕阳下感伤多久,就被童谣喊起来收拾东西了。晚饭是佘楚做的,社畜感满满的社畜做的饭意外还挺好吃的。二人匆匆饱餐一顿,向佘楚交待了几句就向污染区行进了。
进入污染区后,黎云琪照常全副武装地穿上了工装,这次还戴上了从犄角旮旯翻找出来的防护面罩,满腔激情地准备一展身手,猎杀怪物呢。
可这一走,就是从黑夜走到白天,又从白天走到黑夜。
这一路不是没有遇见污染怪物,可每当他热火朝天地想要出手时,童谣就仿若视而不见地匆匆掠过……
这一点都不符合这位小公主的性格吗!就连小怪上来挑衅她都要么置之不理,要么直接轰成渣渣,是一点也没考虑回收再利用。
究竟翻山越岭走了多久啊,018污染区有这么大吗?黎云琪甚至怀疑他们可能都要走到其他厂管辖的污染区内了。
除了中途停下来吃点零食,就是不停地走啊走啊。黎云琪欲哭无泪,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出来拉练的了。
童谣似乎不知疲倦,行走在一片银白之中,单薄娇小的身形在光亮中若隐若现。
一进入这片沙域,她就用“月光兔兔”的电流之力将自己包裹起来了,沙石根本无法突破屏障进入其中,再加上那件可以助她飞行的霓裳羽衣,童谣一点也不觉得疲累。
“一直都在赶路啊……”
他小声嘟囔道,却也知道事情的紧迫。
童谣不打算刷小怪,她感应到这一片有大boss,直接就奔着这儿来了。
在她看来,刷小怪明显是不明智的做法,它们半死不活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没打够还可能反击。更重要的是,数量太多还容易生乱,到时候反而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好了。
最重要的是,童谣嫌麻烦。
这不就一劳永逸的事嘛。
不过不眠不休赶路一整天是不是有点超过了……黎云琪郁闷地想着,他感觉自己抬起的每一步都像坠了石块,异常地沉重。
大boss应该很难打吧,还不能直接杀死,要半死不活地带回去,这难度系数更是翻倍了。
黎云琪依然不知道童谣接下了哪位角色的委托,具体需要做些什么,但此刻心里依旧五味杂陈。
少年感激纠结于童谣的行动一直在帮助自己推进任务,无力羞愧的点则是自己不但需要童谣帮忙,还一点也帮不上她什么。
他很清楚,从遇见童谣到现在,二人一直都是在为了他的委托不断忙活。
童谣可没义务帮他,也不是随便帮助人的性格,更有可能是有她自己的计划在里面。
但反过来想,他难道就能因为有这种可能性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童谣的帮助吗?
从一百厂的算计中逃脱,让想要自杀的佘楚重获新生……这些事情的过程惊心动魄,童谣行动的目的大概率也不全是为了帮助他,更有可能是为了探索自己的任务而顺水推波完成,但结果都是……
——他从中收益了。
要是有什么他能帮到童谣小公主的就好了,黎云琪在心里默默想着。
更何况目前他的委托对象佘楚也成为了童谣的信徒,虽然目前的委托愿望依旧是振兴一百一十一分厂,但只要童谣发话,她也不是没有可能将委托改成传颂童谣的神迹。
想不通童谣的任务,要么就从这点入手?
瞬间,黎云琪豁然开朗。
看样子,他已经把之前关于“童谣采用这种方式污染民众”的猜想完全抛之脑后了。
……
灰扑扑的沙土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泛着亮亮的银白色,还有点好看,就是飞进嘴里就不好看了。
天上悬挂的明月又大又圆,一颗星星也没有,照耀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沙地上,看上去静谧又荒凉。
穿过这片沙域,就能抵达童谣打算去的地方了。
她轻盈地掠过一片片荒芜的沙地,思索着自己的委托。
跟着黎云琪进入一百一十一分厂,救下分厂长并没有让她无功而返。
收获了一个信徒,还有一些线索。
云朵加工厂很有可能是活物。童谣想到了厂房内那不断吞吃诡异污染肉团的管道。
很显然,云朵加工厂总厂长收集云朵然后再分配,根本不是为了维持人类社会的运转,很大程度上或许就是为了喂养他的云朵加工厂。
肉团是云朵加工厂无法吸收消化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残渣”。
“残渣”顺着管道回流,本应该让员工操作着按下按钮消杀,但却被童谣制止了。她借此机会使用小丑魔法棒施展了小小的魔术,将那块蠕动恶心的污染肉团变了出来。
也正是她这一做法,将高浓度的污染带到了厂房内,让黎云琪和佘楚直接暴露在极高辐的污染之下,导致黎云琪差点就要异化了。
童谣发现,在这样高的污染下,自己果然依旧神智清醒。
黎云琪的猜想并没有完全错误,童谣现在也认为自己或许不属于人类阵营,或者说不属于云朵加工厂阵营。
那块肉团看上去神智未完全开化,但也模仿着佘楚信仰起“云中君”,布满褶皱的肉皮竟然还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哪怕童谣无法被污染,也依旧有一种自己的脑子被入侵了的恶心反胃感。
童谣嫌弃它太恶心了,直接用“疑神疑鬼的猫眼石”将肉团变成了傀儡,再用“小丑魔法棒”将它送回了管道中,嘱咐它往回爬。
她一开始是在污染区醒来的,如今很显然与这个古怪的云朵加工厂是对立的,自然要给它添添堵。
让原本应排出体外的污染肉块,重新强行爬回体内,既无法被吸收,又无法排出,就相当于在云朵加工厂这个庞大而精密的机器中,安插了一个不起眼却很关键的暗探嘛!
童谣几乎都要为自己的机智鼓起掌来。
在她这么做的时候,那迟迟不动的任务进度终于涨了。
还是一次性涨了百分之五十。
童谣依旧不清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什么,接到了什么角色的委托,但她已经能确定自己的任务目标。
……那就是摧毁云朵加工厂。
无论如何,她现在要做的是先积攒够一百一十一分厂的云量,然后以这些云量为契机,和总厂产生链接,了解更多线索。
边想着,童谣随意甩了甩手。
那道闪电直冲黎云琪而来,不偏不倚。
少年愣了一瞬,不躲不闪。
……
轰隆——
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响,一道尖锐刺耳的悲鸣在空荡荡的沙地上同时响起。
……黎云琪身后不知何时偷偷跟随的沙怪被劈成了焦炭。
坠地声伴随着嘶鸣声响彻云霄,黎云琪差点没被身后突如其来、四处飞溅的沙石砸晕了头。
童谣愉悦地停住了脚步,恶趣味地想要欣赏一下金毛小狗后知后觉的狼狈,和被吓一跳的惊慌。
她转过身,却愣了一瞬。
凌乱而沾满尘土的发丝下,少年那双浅褐色的瞳眸在银白月色的照耀下纯粹而明亮,一瞬爆发出异常夺目璀璨的光芒。
是赌对了的狂喜。
是全然的信任,和又被保护了的震撼。
少年毫无保留,或者说还没学会如何保留和掩饰,将这些纯粹的情感全数自然流露,热气腾腾展露在童谣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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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少更一点,连更一个半月了有点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