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尽

作者:襟香sp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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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感情这种东西啊,都是雾里看花,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看不清。”
      ——说书人

      这边,顾子归回到东宫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处理政务,而是从花园石山后转身去了东宫的密室。

      石门打开后,沿着长长的,昏暗的的甬道走下去,大概几分钟的样子,就到了密室正厅,和别的密室不一样的是,东宫密室正厅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武器书信,只有两副女子的画像。

      顾子归走到其中一副画像面前,眼睛里充满了思念。

      画像中的女子一袭浅蓝色宫装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看着前方嬉戏的小男孩,笑得温婉,可是那眼睛好像又透过小男孩看着另一个人,眼神里带着的是悲伤,那是大魏先皇后也是他的母后,林若雨。他拿起案台上摆放的香,用烛火点燃后,拜了拜,然后转身向另一幅画像走去。

      这幅画像上的是一个小女孩,约莫九、十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裙子,梳着两个羊角髻,坐在亭子中央静静看着不远处的荷花,明明不大,却坐的十分端正,一看就像是从小有着严苛训练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受着约束。

      顾子归看着画像上的小女孩,眼神里全是说不清楚的温柔。

      还有半年就是大朝会了,她应该会来吧好几年没有见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被宫廷规矩约束得规规矩矩的。

      想到马上可以见面了,他不禁笑了笑。

      但是他没有多留,在里面呆了片刻就走了出去。

      刚刚从密室走出去,就看见了等在门外的叶秋宛,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扶起正向他行礼的人,径直走过,语气有些冷漠的对她说到:“宫规两遍。”

      听着顾子归冷漠的语气,叶秋宛俯身称是,随后又苦涩的笑了笑,望了一眼身后的石门,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忘记她吗?

      不过可能他没有发现吧,自从上次回来以后,他待在密室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以前每次一去密室就是一晚,现在反而常常一个人待在书房,手里握着一个药囊,眼光悠远眷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那个药囊的针脚,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那就是今晚宴会主角之一的大魏圣女,花应休。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脸上有些伤感的表情,又挂上了平日里端庄得体的浅笑,回了自己的寝宫。

      第二日,东宫来了一个不常见的客人——二皇子,顾子术。
      听到下人来报的时候,顾子归正在书房批着今日的折子,听到顾子术前来的消息,握着毛笔的手顿了一下,笔墨在折子上晾出了一朵墨花。

      顾子归后来还是将顾子术请了进来,毕竟他们俩不仅是故人现在还是亲兄弟,他可不想落得一个不爱庶弟的名声,更何况,他也想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顾子术也早就想来找找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了,而且他也想知道他对她是个什么心思。

      然后,这俩憨憨兄弟,在书房里,面对面静坐了半个时辰,茶喝了是一杯又一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最后的最后,是顾子归实在忍不住了,咳了一声,状似不在意的问到,“在百璃山的时候,你就知道是我了?”

      顾子术没有抬头,盯着眼前茶杯里的茶叶,轻轻的嗯了一声。

      顾子归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他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下茶杯,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扇子,打开扇了扇,又放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拿了起来。

      叹了口气,在百璃山怎么不见这么不自在。

      后来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顾子术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盯着对面的人,“你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顾子归拿着扇子的手一顿,也抬起头盯着他,眼光沉沉,“你回来是为了她?”

      没错,他从来不认为顾子术现在回来是为了什么皇位,他要是想,早就回来了,不用呆在百璃山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那么久,所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儿,他看向对面人的目光越发犀利,对面的人却毫不畏惧,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着,和那个在晚宴上平平无奇,眼里带着懦弱的二皇子不一样,这时他的眼里全是坚定。

      顾子归一怔,随后眼皮敛了下来,眼神看向对面也多了点情敌见面的敌意。

      他那个眼神,不言而喻,是,他是为了她才回来,回到这个吃人不眨眼的牢笼里。

      一书房再次陷入了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顾子术继续拿起毛笔,一边披着折子,一边装作不在乎的说到,“我对她没兴趣,不过,你要求娶的话,还是小心点,看样子,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顾子术听见他的话,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说出的话也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还好你不喜欢。”
      顾子归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配!”
      说完,未等顾子归反应过来,便摔门而出了,独留顾子归在书房脸色一会青一会白。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大半个月。

      栖花殿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栖花殿内只点了一盏灯,也只有花应休一个人坐在妆镜前,面无表情的理着自己的头发。

      今天又是注入内力的日子了。

      她望了一眼窗外,也不知道四国朝会后,她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去外面走一走。

      花应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便听见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偏头望过去,依旧是上次的黑衣和斗篷,只是身形比以往消瘦了些,她没有太在意,心想或许是勾魂这些日子拓展业务太累了吧。

      从妆镜前站起来,对着进来的人微微伏礼,“伯父。”

      良久,黑衣人才嗯了一句。

      “开始吧。”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和往日的清冽不同。

      花应休点点头朝殿内放着的浴桶走去,脱下外挂,在里面坐下,半响,抬头对着一直没有摘斗笠的人说到,“伯父身形瘦了不少,声音也嘶哑了一些,勾魂事务重但也要保重身体。”

      黑衣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次注入内力很快,但疼痛还是丝毫不少,不过花应休这次没有立即晕倒,而是撑着身体,步履虚浮,慢慢地往床边移去,好几次险些摔倒,黑衣人在旁边看着,眼里闪过不忍,连忙跑过去扶着她,花应休看着突然过来的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停下步伐,只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伯父。”

      在有人扶着的情况下,行走倒是利索了些,但是还是过了一阵才到达床边。

      黑衣人看着她在床边坐下,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的人却突然叫住她。

      “伯父,等一等。”

      转身回头,便看见十分虚弱的人儿,此时坐在床边,从床下的格子里拿出一封信和一盒点心,抬起手,将东西放进黑衣人手里,扯了扯嘴角,“这是给羽陌的,一封信和一盒云州特有的点心,马上就是她的生辰了,我不给她礼物的话,她以后就会不理我了,所以,麻烦伯父帮我带给她。”

      黑衣人看着手里的礼物,眼睛里是复杂,是不忍,是伤心。他看了一眼说完刚刚那番话就虚弱得摊在床榻的女子,轻轻地嗯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花应休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气,看着刚刚关上的殿门,嘴角勾了勾,便阂眼睡过去了。

      黑衣人从栖花殿出来,一路不停歇的往云州城内的客栈跑去。

      天色有些晚了,小二看了一眼无人的街道,正准备关门,一个黑影便冲了进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锭银子已经落进了怀里,“要一间上房。”声音有些颤抖。

      是刚刚从皇宫轻功疾跑出来的黑衣人。

      “好咧,客官您往上走。”

      等到进了房门,黑衣人将门闩一锁,靠在门上,抱着刚刚花应休给他的点心和书信,身体有些颤抖的蹲了下去,斗笠下面传来阵阵的呜咽声,过了好久,他才抬手,揭下斗笠,露出真容,如果花应休在这里就一眼可以认出来,她不是羽亥而是原本应该呆在百璃山勾魂殿里的羽陌。

      没错,今日是她第一次代替羽亥来给花应休注入内力,但,不是最后一次。

      羽陌从地上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花,往桌子走去坐下,将盒子打开,刚刚揭开盖子就传来了阵阵香甜,盒子有两层,第一层是云州的点心,吃了一口,没什么感觉,自从他们几个分开后,她没有以前那么爱吃甜点了,顿了一下又将第二层打开,是她最爱的酥花糕,用手拿起一块,轻轻的咬了一口,刚刚擦干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是她亲手做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且不管羽陌在那边心中怎么想的,花应休这一晚睡得极为不踏实,不到辰时她就醒了,略微的洗漱了一番,穿上衣服去了书房,通过这将近一个月的收集,书房倒是多了不少医书。

      她拿起一本医录,开始静静的研究起来。

      太阳渐渐升起,日光透过窗外的榕树铺在书桌前端坐的人儿身上,还有一些苍白虚弱的脸,此时充满了认真,背脊挺直,肤色白皙,就着阳光,是和往日不一样的温和认真。

      茯苓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安静祥和的美好样子,让人不忍心打破。

      不过想了一下刚刚二皇子派人送来的口信,还是轻声叫了她一下,“圣女。”

      听见声音,花应休从医录中抬起头,眼睛一下摄入了眼光,略微不舒服的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刚刚二皇子身边来人说请圣女过府一趟,说是有急事。”

      花应休顿了一下,蹙了蹙眉,子术一般是不会主动找人来请她的,今天这样,看来事情有些大了,她连忙起身,向站在门口的人说到,“备轿,立刻出宫。”

      “是。”

      顾子术和顾子归不一样,顾子归是太子,东宫在皇宫内,所以距离不远,但是顾子术只是皇子,得了顾莫清的恩典在皇宫外开了府,所以距离远上很多,等花应休赶到二皇子府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

      二人到二皇子府的时候,却发现顾子术不在,只有一个小厮将自己领去了书房,花应休心里的担忧越发放大,跟着小厮急急忙忙的赶去书房。

      小厮将她带到书房门口后便停下了,等着小厮离开后,她连忙推开书房门,却在看见里面的人一怔,眼里有怔愣和满满的惊喜。

      “羽陌。”

      花应休没有想过羽陌会下山来找她,毕竟她还是知道羽亥对于羽陌的近似于严厉的保护的。

      她看着眼前的人,却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满脸不可置信以及那慢慢回笼的惊喜逐渐充满心中。

      羽陌看着她这样一下子乐了,乐颠颠地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臂摇摇晃晃,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仿佛和从前一样。

      “未歇,才一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啦?你这样我会伤心的。”说着还抬手揉了揉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那泼皮耍猴的姿态和以前如出一辙。

      花应休在她跑过来抱住自己的手臂的时候,就已经从震惊中回神了,看着她这样,有些好笑,但还是好言好语轻声哄着,“没有忘记你,谁敢忘记你这个勾魂殿的小魔王。”

      花应休宠溺的勾了勾她的鼻子,拉着她的手去桌边坐下,捋了捋她的头发,问到,“你怎么来了?伯父允许你出来?”

      话一出口,花应休就感觉身旁的人,气氛瞬间低迷了不少,她很少见她这样,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几人分别那天。

      “怎么了?是不是和伯父吵架了?”语气里含着担忧。

      可是羽陌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花应休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把她的头揽在自己的肩膀上靠着,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一直都在。”

      语气柔和得让一直站在门外关注两人动静得顾子术一阵恍惚,很久没有再见她这么温柔的对人说话了,自从来到云州,她的语气大多数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他很开心,因为这样的她才像活着的样子。

      他又想起昨晚打听到的消息,叹了一口气,本来想找个机会告诉她的,可是今日一早羽陌便过来了,也罢,让她告诉她也好。

      看了一眼里面的两人,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向厨房走去,一会儿出来估计就午时了,她们应该会饿,他还是亲自下厨准备几个小菜吧。

      屋内的两人,没有察觉到屋外有人,更没有感觉到屋外人的心绪在那片刻的翻涌。

      在轻声说完那句话后,不一会儿,花应休就感觉肩膀那处有些湿润,身子一僵,没有说话,只是拿出帕子轻轻的擦着羽陌的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羽陌才回过神,声音颤抖的说到,“未歇,爹爹,爹爹他,三天前去世了。”

      花应休拿着帕子的手一顿,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后想起今早看的医录,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医录是羽亥的,那是她从学医起就给羽亥写的,一个月前羽亥第一次输送内力给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他的身体积压了很多东西,再不治疗,可能时日不多,可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快到她来不及准备。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被羽陌领回勾魂的时候,羽亥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头,说的那一句话。

      他说,“未歇是个好名字,希望你的生命以后也能如风一样不曾停歇。小丫头,以后勾魂就是你的家了。”

      所以,那之后的很多年,勾魂都是她的家,仿佛那些年的四处漂泊的苦难,都是为了等这一个家。

      所以,她从来不曾怪过羽亥,不仅是因为那几年的养育,还因为她明白,她之所以可以好好的呆在大魏皇宫,享百官之上,一定是他为自己争取的。

      因为这些所以,等到花应休醒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面皆是泪痕。

      她缓了口气,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那勾魂殿现在?”

      “摩罗,摩罗现在是长老,帮我管着。”小姑娘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但是可能是因为身旁人的存在,比刚才好了不少。

      花应休松了口气,摩罗一直跟着羽亥,忠心不二,文韬武略也都不错,有他管着勾魂应该不至于后退。

      她不想伯父一辈子的心血都埋葬。

      沉默半响,花应休用手拉直羽陌的身子,又拿着帕子替她擦干眼泪,继续问着,“那落辰呢?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明白羽陌来找自己可能是想让自己陪陪她,但是既然不是偷偷跑出来,落辰没有跟着,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落辰他半个月前就走了,说是去周游各国,我本来也想去的,可是爹爹把我关起来了。”关起来训练秘法。

      不知道是因为提到羽亥,还是因为北落辰,更甚有可能因为秘法,她又止不住的低声哭泣起来。

      花应休听到她这么说,叹了一口气,北落辰本来就是闲不住的性子,离开也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这些日子,倒是苦了羽陌了,所有朋友都不在身边。

      想到这儿,她又轻声低语的安慰起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儿来。

      那天上午,花应休安慰了羽陌很久,只是不知道真的是在安慰羽陌还是在安慰自己了。

      等到快午时的时候,两人还在书房里说着话,除开伤心事,一个月不见的闺蜜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的,虽然大部分都是羽陌在说。

      当然,她在得知顾子归是太子的时候,也是惊讶了一番。

      所以,她这是随手捡了一个圣女,捞了一个皇子,还救了一个太子?世界好像有点玄幻。

      不过,两人的谈话到午时的时候,便被阵阵菜香打断了。

      花应休和羽陌对视一眼,笑了笑

      “肯定是子术。”

      “对,肯定是他,一闻这味就知道是你最爱吃的糖醋鸡翅,只有他能做出这香味了。”

      说着说着,羽陌感觉自己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急急忙忙拉着花应休往外面冲去,“快走,快走,我都快饿晕过去了。”

      等到二人冲到厨房的时候,顾子术已经将菜盘摆在外面的院子里等着她们了。

      他看着风风火火过来的两人,嘴角勾了勾,“你们来了?过来吃饭吧。”

      这顿饭,他们从午时吃到申时
      这顿饭,是三个人的久别重逢和经久未衰友谊的见证
      是槐花院落里,三人日后珍藏的回忆

      而对于羽陌来说也是扫空盘子,长胖十斤最好的见证。

      “嗝,子术你做饭太好吃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会妖法,所以才这么好吃的。”

      羽陌躺在顾子术刚刚命人搬出来的贵妃椅上,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角,活像一个吃撑了的小童子。

      花应休和顾子术看见她这样,眼里都是笑意,对视一眼,默契的摇摇头又默契撇开头。

      只是那女子没有发现在她转头后,男子望着她满眼星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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