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

　　司马孚，晋宣帝司马懿之弟，历仕曹魏五代皇帝，为司马政权的巩固立下汗马功劳。因司马孚这一房对建晋的功绩，司马炎即位后，封司马孚为安平王，近拜太宰。

　　如今，泰始八年四月壬辰日，司马孚去世，享年九十三岁。为表敬重，皇帝为其举哀三日，葬礼规格比照东平献王刘苍，谥号为献王。

　　虽感伤祖父司马懿这一辈的都去世了，但司马孚去世，皇帝司马炎总算去了一块心病。

　　丧礼完毕后，回宫途中，皇帝司马炎在思索如何改封司马孚这一房的宗室。

　　俄顷，皇帝询问同在车上的太子司马衷：“近日贾妃在东宫行事怎样？”

　　司马衷不知为何父皇突然问起这个，回道：“太子妃这两月除了去向母后请安外，皆在熟悉东宫事务。”

　　皇帝目光深沉，盯着司马衷道：“贾妃恭敬守礼自然好，但她若有何不当之举，你不可替她隐瞒。”

　　司马衷觉得贾南风行事并无不当，父皇如此猜忌她，有些不妥当，但出于畏惧，他不敢反驳，道：“儿臣遵命。”

　　......

　　“父皇将皇叔曾祖父的后嗣改封了几个大的封国，对安平王府施恩过重。”

　　贾南风正在书房帮太子整理书籍，刚拿到一本策论，听到这话，不禁发笑，对司马衷解释道，“陛下让安平献王这一宗的子嗣出继他人，为封国之王，可不是仅仅是施恩。”

　　“安平献王这一支人丁兴旺，陛下让其子嗣大量出继，将会削弱出继之人与本支的联系，
　　而又与承嗣房支疏离。且自安平献王去世后不久，安平国就被降等为次国。如此一来，安平献王这一支很快就会调零。”

　　陛下在泰始元年分封了二十七王，司马孚这一支有十人封王，而陛下诸子因年幼，无一人受封为王，陛下又怎么不会对安平王司马孚生出忌惮。在安平献王还在世时，陛下虽一面对其刻意笼络，加恩厚待，另一面暗中不断削弱安平献王这一支的势力。如今，安平献王去世，正是大好时机，陛下怎么会无作为。

　　贾南风想起泰始初年的往事，对司马衷详细解释。

　　而司马衷听到这些，对贾南风的聪明才智实在佩服，自己却只看到父皇颁布的旨意上的东西，没有了解其中深意，脸色暗淡，苦笑道：“孤实在不如你。”

　　贾南风怕太子这一时意气所说出的话传到陛下耳中，又怕太子因此对自己敬畏，疏离自己，连忙放下书帛，对司马衷告罪道：“妾只是多看了几本书，才识得这些道理，平日里又无大用。若是能帮太子解惑，才不枉妾读了那么多书。殿下得陛下教导，又有诸多大贤在旁，日后这些事自能知晓明白。殿下方才此言，妾实在担当不起。”

　　贾南风的担心不是错的，她与太子司马衷在书房的谈话隔日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但因贾南风的谨慎应对，皇帝到没对她猜忌，但对太子有些失望，觉得他既无储君之才，又不谨言慎行，说出“不如妇人”之话，若是传到外面，他的位置会更加不稳。

　　昭阳殿内，皇后杨艳照着铜镜，抚摸自己的脸颊，镜子里的人端庄雍容，但脸上的皱纹暴露了三十多岁的年纪。

　　皇后问身边的女官：“孤是老了吗？”

　　女官从容的答道：“殿下如今正是风华正茂。陛下要选名门之女充盈后宫，乃是为了朝政。陛下不会为了美色而不入昭阳殿。”女官知道皇后因昨夜陛下说明年三月要选秀，而忧心不已。

　　“且殿下生育了三个皇子，虽大皇子早夭，但殿下还有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即便宫中陈美人、审美人等育有皇子的，都越不过殿下。殿下又何必忧心那些还未入宫的姬妾。”

　　皇后听了女官的话，掩面凄然一笑：“孤哪是担心姬妾夺宠，孤是为了太子而忧心。”

　　“自古子以母贵。陈美人、审美人等是陛下还在王府时纳的姬妾，出身低微又不得宠，她们的儿子自然无需多虑。但陛下明年选秀，选得是名门之女，年轻貌美，且为拉拢她们父兄，陛下必定厚宠。她们若诞下皇嗣，威胁可比审美人她们的儿子大多了。孤怎么不能忧心。”

　　女官听了又劝道：“即便她们诞下子嗣，皇子年幼，比不上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他们的。更何况，储君是一国之本，陛下是不会轻易废太子的。”

　　女官怕皇后阻扰选秀惹怒陛下，又道：“陛下此次选秀，是要提拔心腹重臣，涉及朝政。殿下不要出言劝阻，以免失宠于陛下。”

　　“孤知道，不会轻举妄动。不过，你把这消息传给东宫。”

　　“诺。”

　　东宫，贾南风带着徐氏赏花，身边就从贾府带来的玉竹、玉兰二人。

　　贾南风摘了一朵并蒂开放的芍药，拿在手中把玩，不时嗅嗅，“陛下明年春就要选秀，现在离选秀也没有几月了。”

　　徐氏在一旁说：“陛下选秀充盈后宫，多几个贵人、夫人，碍不了太子殿下和您什么。”

　　贾南风说：“这可不一定。谁说此次选秀就只为了充盈后宫，而不会给太子增几个姬妾。若孤明年还未有孕，为了绵延后嗣，陛下与皇后殿下必会赐下姬妾。”

　　徐氏道：“殿下是正妻，即便是名门之女，进了东宫，也如妾一样，只不过是殿下的奴婢，奴怎会欺主呢。”

　　“你这话倒动听。”贾南风知道，在世家或平常百姓人家，妾可通买卖，地位低贱，但皇家的妾可不同。就像她是太子妃，但陛下宫中的贵嫔、贵人、夫人等三夫人与她地位等同，所带冠帽一样。若是名门之女进了东宫，绝不可慢待、轻视。太子如今虽与她举案齐眉，但来了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太子说不定就会变心。

　　泰始九年三月，皇帝广选世族女子充三夫人九嫔之列，俸禄两千石的将吏之家的女子，则为良人以下。

　　“听说左修仪才华出众，擅长诗文，她的兄长左思一年写成的《齐都赋》颇为世人称颂，但她与她兄长都长相丑陋，此事是真否？”贾南风在选秀结果出来后，问东宫的黄门。

　　黄门道：“回殿下，此事确实是真的，陛下乃是因左修仪才华横溢且出身左氏，才选其入宫，但因其貌丑，并不得宠。此次选秀，位分最高的乃是安定胡氏，为贵嫔，琅琊诸葛氏，为夫人，仅次于皇后。”

　　贾南风听到左修仪貌丑无宠，不禁联想自身，问道：“陛下赐给太子殿下的谢氏，何时进东宫？”此次皇帝选秀，还选了陈郡谢氏旁支之女赐给东宫。

　　“陛下宫中的姬妾都已入宫了。谢氏应下月进东宫。”

　　徐氏等黄门说完，道：“陛下只把人给赐下，并未定下位分。殿下，谢氏的位分该是什么，应早些定下以免多生事端。”
　　“谢氏既然出身陈郡旁支，孤会禀明太子，给她孺人位分，和你一样。”贾南风即便早知道有这一天，心中也不免凄然。

　　贾南风对镜梳妆，问躺在塌上的司马衷，“今日殿下见了谢孺人，觉得怎么样？”

　　司马衷道：“孤觉得谢氏有些怯弱。”谢氏今日向他行礼后，都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不如太子妃落落大方。

　　贾南风听了，也想起今日白天时谢氏的举止，也不知是不是假装的，道：“陛下将谢孺人赐给殿下，就是希望其为殿下诞育子嗣。如今妾福薄，至今还未有孕，若是殿下想要宠幸谢孺人，为殿下子嗣着想，妾不敢阻拦。”

　　司马衷抬头望向贾南风，问道：“孤若宠幸谢氏，让她先诞下孤的子嗣，你不会善妒吗？”

　　“世上有哪个女子愿意夫君纳妾有庶子，但因顾忌名声，即便心中有妒，又怎敢说出？妾不敢隐瞒殿下，妾对殿下情深意重，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殿下纳妾，但因殿下是储君，殿下有子嗣，东宫之位才能稳如泰山。此对殿下有益，即便妾不乐意，妾也会成全殿下。但愿殿下不要辜负了妾的心意才好。”只有太子的储位稳固，来日登上帝位，她才能成为皇后。若是因后院争宠之事，导致朝野议论，那么她的日子也好过不了。贾南风双颊带羞色看着司马衷。

　　司马衷听了贾南风这话，心中被触动了。虽然太子妃容貌非绝色，但她当初肯嫁给自己这个外传“愚钝”、储位不稳的太子，成婚后又多次在朝政上给自己答疑解惑，不曾嫌弃自己，即便如今她还未有孕，但她全心全意为他着想，能娶她为妻，是他的福气。

　　司马衷走上前，抱着贾南风，语气坚定地说：“日后孤即便有子嗣，你也是他们的母亲。孤必不负卿。”司马衷说完，抱着一脸娇羞的贾南风上了床榻，希望太子不忘今日所言。贾南风在心中默道，然后就昏睡过去。安寝，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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