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

　　“夫人，前面便是东宫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小黄门正在给郭槐引路。

　　等看见东宫的宫墙后，郭槐身边的侍女拿出一个荷包赏了带路的黄门。

　　原是郭槐听闻陛下赐谢氏女给太子，心中为太子妃担忧，且家中又有喜事想告知女儿，正遇今日天气晴明，便进宫拜见太子妃。

　　郭槐进殿向贾南风行礼后，贾南风连忙让侍女扶起母亲。

　　“臣妇先前在昭阳殿拜见皇后殿下，见殿下的脸色有些苍白，着实令臣妇担忧。殿下是有何疾病缠身？”

　　贾南风听了母亲的话，向她解释：“母后近日为选秀之事操劳，难免多生疲惫。太医也看了，没什么大事，开了几副药。孤前些日子在母后跟前侍奉，母后喝了太医开的药，已经见好了，只不过面上还有些病色。”

　　郭槐听了，神色终于安定下来，道：“皇后殿下身体康泰是天下臣民的福气。”

　　更是太子和太子妃的福气。毕竟有皇后在，太子在后宫便多一分依仗。

　　“臣妇今日进宫有件喜事想告知殿下。午儿与韩家的子孙韩寿定了婚事，将于今年腊月成婚。”

　　贾南风听到韩寿的名字，便想朝中有几个韩家，问：“韩寿，他是韩洪的儿子？他的曾祖父任过曹魏的司徒。相传是汉朝韩信之后。”

　　“殿下说的极是。虽说他家如今有些没落，及不上王氏谢氏，但终究也是世家。且韩寿才貌双全，你父亲对他挺看中的。”

　　贾南风低头思索，贾家已有两女嫁入皇室，午儿不宜再嫁入王氏、谢氏等大士族，以免引起陛下猜忌。父亲看中韩寿，想必他的才智不差，不是庸才，问：“那午儿怎么想？”

　　郭槐笑着回道：“殿下可知世人怎么评说那韩寿的，说他‘美姿貌，善容止’。午儿在议婚事之前，见了韩寿一面，韩寿有一副好相貌，午儿早就心生欢喜了。”

　　贾南风听了也笑，午儿对这婚事满意就好，只要有父亲和她在，以韩寿的家世，韩家绝不会有胆子敢慢待午儿。

　　贾南风见母亲明显还有话想与她说，但面上犹豫，便把宫人都赶出去，把母亲拉到内室说话。

　　“谢氏女进了东宫，太子待她怎样？”郭槐一边说，一边盯着贾南风的肚子看，面上浮现担忧。

　　“太子待她淡淡的，一个月不过去她那两回。母亲不必为女儿担忧。”

　　郭槐拉着贾南风，急切的说：“母亲怎么不为你担忧，你现在还未有孕，若被谢氏捷足先登，生下皇长孙，你到时地位堪忧啊。”

　　“若谢氏能生下皇长孙，那倒好了。目前东宫最要紧的便是巩固太子的储君之位，以期来日。太子殿下子嗣繁多，有后继之人，朝臣们才会真心拥护。”贾南风笑着道，“若是因妃妾争宠之事妨碍了太子殿下的大事，那倒是不该了。”

　　郭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是啊，太子是储君，但仍需谨慎，步步小心，不可让汉室栗姬善妒导致其子储君之位被废的事重演，道：“你为太子殿下着想是好事，但谢氏的孩子终究不是你的肚子里出来的，还是有自己的孩子才好。”

　　贾南风道：“孩子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谁也说不准。就算日后谢氏生下皇长孙，孤会亲自抚养他，使其尊孤敬孤。若他以后有那个命坐上皇位，孤是嫡母，是唯一的太后，而谢氏顶多就是个贵人。母亲就不要为女儿操心了，女儿心中有数，还是操心午儿的婚事吧。”

　　......

　　“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年礼操劳，都消瘦了许多。”玉兰在为贾南风捶背，心疼主子。

　　贾南风面带倦色地说：“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候就是过年这会儿，年礼等事件件错不得。孤只用管着东宫，而皇后殿下要管着整个后宫，不知比孤辛苦几多，孤这点操劳算什么。”

　　“你和玉竹明日去看看谢氏的规矩学的怎么样。谢氏和徐氏都要出席年夜宴，在年夜宴上，规矩绝不能出错。”

　　“是”

　　“希望来年太子殿下与您一切安好。”

　　“借你吉言了。”贾南风听了玉兰的祝语，也希望来年（泰始十年）陛下、皇后与父亲母亲身体安好，太子殿下储位巩固，自己和妹妹能有子嗣。

　　......

　　“母后的病不过就是春寒引起的，你们竟连一个行之有效的方子都拿不出来，导致母后病情加重。你们这些庸医罪该当斩。”

　　“臣等无能，请太子殿下恕罪。”

　　泰始十年刚入春，皇后便病倒了，御医们都来诊断，却无一人开出有效方子。皇后至今未康复，如今还卧病在床。御医诊断，说皇后很难熬到今年夏天了。

　　太子司马衷本就为母后的病情伤心，一听到这话，怒火攻心，就在昭阳殿外向御医问罪。

　　贾南风劝慰道：“殿下，这些御医是学术不精，但如今母后还得用他们。且在殿外问罪，恐会扰了母后休憩。不如先饶了他们。”

　　太子听了，面色倒没先前那么怒气狰狞了。贾南风就让御医先下去，看能不能找到法子治愈皇后。御医们下去暗自苦恼。

　　可先前太子在殿外的斥责到底把皇后给惊醒了。皇后派女官请太子夫二人进殿去。

　　司马衷进殿内室看到皇后面色虚弱地躺在床上，就忍不住落泪。

　　皇后见了，招司马衷到面前来，勉强地微笑着，“我儿是太子，如今母后不过是要先行去侍奉司马家的先祖，我儿不必为母后伤悲。”

　　司马衷听了，脸上的泪更止不住，扑到皇后的怀中痛哭，“母后，儿臣舍不得您啊。”

　　其实皇后又何尝舍得下他呢，皇后还没有抱孙子，还没有看到太子登基的那天。

　　皇后温柔地抚摸着司马衷的头道：“母后走了之后，您要听你父皇的话。不要再如今日那般任性了，做任何事都要三思。您是长兄，您要照顾好您的弟弟妹妹。”

　　“好，我一定会把弟弟妹妹照顾好。母后您不要走，不要走。”

　　贾南风在殿内看着，也忍不住落泪，连忙拿帕子捂着。

　　皇后与司马衷依依相抱了许多，就说想见其他儿女，要司马衷去把他们带过来，留贾南风在这里伺候着。

　　贾南风侍奉皇后服了药，劝皇后先睡一会了。

　　皇后道：“孤还不想睡，孤还有些话想吩咐你。”

　　“母后吩咐就是，儿臣一定听命。”

　　“孤当初看及你父亲，才选你当太子妃。但你侍奉太子这几年的行为举止，孤都看在眼里，孤打心眼里喜欢你。可惜孤命薄，与你的姑媳缘分这么浅。以后只能劳烦你照顾太子了。”

　　虽说是在皇家，可皇后这个婆婆对贾南风并不差。成婚两年多，贾南风无子也没有责怪，没有下旨赏宫女给太子。别说皇后舍不得她，贾南风也舍不得皇后。

　　贾南风悲上心来，想哭，又怕惹皇后伤心。

　　皇后咳了几声，接着道：“孤走后，后位空虚。陛下春秋鼎盛，一定会再立皇后的。如今陛下对胡贵嫔宠爱万分，孤怕陛下立胡氏为继后。虽说胡贵嫔只生了个女儿，但她还年轻，日后若生了个皇子，必会危及太子地位。故孤会向陛下推举母家堂妹杨芷为继后。杨芷年轻貌美，贤淑有才，陛下念及我与他的夫妻情分，想必会同意孤的临终请求。如此，太子在后宫也有人相助。孤希望您以后能与杨芷守望相助，助太子巩固储君之位日后成就大业。”

　　贾南风觉得杨芷不是继后的最好人选。杨芷还年轻，以后若生下皇子，杨家到底帮谁，谁也说不准；且太子不是杨芷生的，若太子与杨家发生冲突，杨芷肯定会站在母家后面。贾赵充华更适合做继后。赵充华是皇后母族的人，她与皇后年岁相差不大，现在帝宠都不深，日后有子嗣的可能性也小，这样杨家赵家都会齐心协力帮助太子。

　　但皇后现在提出，想必思虑已久，心中主意已定，心中更偏向于父族的杨芷而非母族的赵充华。也不是贾南风一时可以说动的，且皇后提是一回事，若她提继后的人选，便是干预陛下的后宫之事，传到陛下耳中，恐遭猜忌，且杨芷为继后究竟怎样，结果谁也说不准。

　　所以贾南风虽心中思虑万千，仍附和皇后：“若杨芷姨母被陛下立为皇后，儿臣定会像孝顺母后般孝顺姨母，不辜负母后的良苦用心。”

　　皇后听到这话，展露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恰逢此时，司马衷带着秦王和几个公主到了。他们母子痛哭一番后，皇后对他们嘱咐，他们是手足，要守望相助，绝不可内斗、手足相残。

　　到黄昏时分，皇帝司马炎来探望皇后，帝与后有话说，贾南风才停止侍奉，规避，回到东宫。

　　泰始十年七月初六日，皇后杨艳去世，为后九年，时年三十七，陪葬于峻阳陵，溢号武元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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