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

　　泰始七年春，贾府前院书房内。

　　贾南风正一脸正色向父亲问到，毕竟这关乎她的终身大事，“父亲打算听从荀勖的提议，让朝中大臣推举女儿嫁予太子为妃，以此让陛下开恩，允许父亲留在京中？”

　　“是，为父已经思虑好了，”贾充面容严肃，看着贾南风道：“此次任凯、庾纯等人来势汹汹，向陛下上奏，让我出镇长安，安抚外族，其心险恶。可叹的是，陛下已经下诏。为留在京师，为父只能出此下策。”

　　贾充在朝中任尚书仆射，党羽众多，又与齐王司马攸为姻亲。而侍中任凯、中书令庾纯等官员厌恶贾充的为人，害怕贾充在朝中的势力日盛。任凯就趁今年鲜卑秃发树机能侵扰秦州和雍州，向皇帝司马炎推荐贾充去镇抚边族。在庾纯等人的支持下，皇帝就下诏，任命贾充加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出镇长安。

　　贾充的党羽荀勖向贾充献计，让贾充的女儿嫁予太子司马衷，以贾充要筹备婚事为由，留在洛阳。恰太子司马衷年十二，贾充未嫁之女有二，三女儿贾南风年十四，四女儿贾午比太子小一岁，皆可为良配。

　　贾南风苦笑道：“此计甚好，但我容貌有暇，远远不及午儿娇嫩可爱。陛下与皇后肯定想为太子挑一位才貌双全的名门之女为太子妃。午儿必会比我更让陛下与皇后满意。父亲不如把午儿推举为太子妃吧。”

　　贾充细细打量眼前的三女儿，皮肤黝黑，眉毛粗狂，比起有着一双柳叶眉、肌肤似雪的小女儿，是远远不及，但贾南风更适合太子妃之位，解释道：“午儿容貌虽远甚于你，但太子愚钝，需一位聪慧的太子妃帮他稳住东宫之位。午儿一团孩子气，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会打理好东宫之事。”

　　“为父平日里也仔细问过你们的夫子，看过你的功课，你的才智不输男儿，由你坐上太子妃之位，才是对贾府最好的。”

　　“你们姐妹和睦，不因太子妃之位相争伤了和气，这是好事。但此事关乎为父与贾氏日后的前途命运，望汝不要再推辞。”

　　“女儿谨遵父命。女儿先告退了。”贾南风听了贾充的话，知此事已定，就转身离开。

　　贾南风心想，自己此次来询问父亲，只是想让太子妃之位花落贾府十拿九稳，所以才推举容貌更甚自己的午儿，但出于朝局考虑，恐怕比太子年长的自己更适合为太子妃。不过也好，不论是自己还是午儿能成为太子妃，都可压过齐王妃贾褒，为母亲赢得尊荣。

　　稍后，贾南风来到了玉春院，郭槐正在正堂看账本。

　　贾南风向母亲行礼后，就适意乳娘徐氏带着侍女下去，在门口守着。

　　贾南风向郭槐问道：“父亲想要举荐女儿为太子妃之事，母亲知晓与否？”

　　郭槐看到贾南风这么问，就直言：“你父亲之前与我商议过，我觉得甚好。”

　　“只有你为太子妃，来日才可压过贾褒。李氏虽死，但贾褒对我们母女的怀恨之心丝毫未减，更与日俱增。若来日你父亲去了，你和午儿只是嫁给普通名门。恐怕李氏就会取代我，与你父亲合葬。到那时，母亲的日子不知会有多苦。”

　　贾南风知道李氏是母亲的一块心病，语气坚定地道：“女儿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女儿绝不会有负母亲厚望，让齐王妃欺到母亲。”

　　郭槐只要一想到李婉刚回到洛阳那会，贾褒回到贾府，以孝道之名，对她横加指责，盛气凌人，心里就窝火，所以她的女儿一定要嫁的贾褒好，李婉永远在她之下。

　　贾南风又说：“女儿听说陛下有意幽州刺史卫瓘的女儿为太子妃，虽未下明旨，但卫家也已知晓。因此卫瓘几次上书，想从幽州回到京都，但陛下未准。卫瓘回到京都，陛下便赶他匆匆回幽州。”

　　贾南风知道，父亲贾充与卫瓘不同。贾充是文帝司马昭留给陛下的重臣，曾诛杀魏帝曹鬓，为司马氏立下赫赫功勋，是朝中功臣之首。所以此番陛下下旨让贾充去长安镇守，只是对贾充与齐王的姻亲关系不满，只要贾充推荐女儿为太子妃，向陛下表明忠心，陛下一定会留贾充在京都。

　　郭槐听了贾南风的话，思索了一会了问道：“你提到卫家女，是要母亲进宫，帮你在皇后面前说情，让你做太子妃。”

　　贾南风知道母亲明智，笑道：“女儿确有此意。母亲想想我们家与卫家的差别，皇后母家的状况和近日京都流传的关于太子的风闻，就可知道，皇后一定会陛下面前帮我们。”

　　郭槐想想也对。贾充在朝中的地位胜过卫瓘，且贾充无子，他日后能帮的，也只有女婿。而皇后杨氏一族只是关中的地方豪族，在政治上毫无建树。昔日只是因为当时是陛下伯父司马师掌权，陛下不能越过作为司马师嗣子的胞弟司马攸，妻子“极贵”不是司马炎可以奢望的，且为稳定关中地区，陛下才求取杨氏之女杨艳为妻。在陛下登基后，杨氏一族在朝中也未得到官僚名士的认可，多是虚职，帮不了太子。且近日太子传出“愚钝，资质不堪”的风声，地位不稳，皇后定想为太子找一个强有力的岳家，帮太子稳住东宫之位，帮杨氏一族在朝中立足。在这情况下，不管卫家女有多好，皇后也一定会选女儿贾南风为太子妃。
　　......
　　郭槐进宫，入昭阳殿，在行礼，让起后，皇后杨艳正坐于殿中，笑着问道：“贾夫人今日进宫，拜见孤，所为何事？”

　　郭槐按规矩坐好，回道：“禀皇后殿下，臣妇今日来，想要为皇后分忧。”

　　皇后面不改色，不为这话所惊讶，问道：“贾夫人能为本宫分什么忧？”

　　郭槐回道：“皇太子年岁渐长，应该娶妻立太子妃为皇室绵延子嗣了，臣妇想为殿下推荐个好人选。”

　　皇后听了，眉稍微上挑，说：“孤近日也在思索此事，可头疼的是不知道选哪家贵女。贾夫人有什么好人选可以推荐给孤的？”

　　郭槐一脸正色道：“承蒙皇后殿下信任，臣妇斗胆举荐自己的大女儿南风为太子妃。希望皇后殿下不要怪罪。”

　　“哪里的话。只是举荐个人选而已。不过你家女儿品行如何，相貌如何，岁数几何？”

　　“臣妇女儿南风在家孝敬尊长，品行端正，年十四，比太子大两岁。相貌有些瑕疵，不过端庄秀气。”

　　皇后杨艳心想，郭槐这么说，也不知贾南风的容貌瑕疵有多大，不过容貌对于太子妃来说，不是那般重要，道：“听你这么说，你家的女儿这般好，孤倒想让她常伴于孤身旁。不过贾大人知道这件事吗？”

　　“我家大人知晓，他也愿这桩婚事达成，与太子殿下成为姻亲，日后在朝中为太子殿下和杨大人添砖加瓦。”

　　“孤就请贾大人在朝中提举前将军杨俊。贾大人为国效忠，其女想必能够胜任太子妃之位。孤会将贾氏南风举荐给陛下的。希望贾家不要忘了今日孤举荐之恩。”皇后杨艳父母双亡，杨俊是其叔父。

　　“贾家莫敢忘殿下的恩德。”

　　郭槐回到贾府，与贾南风、贾充说了在宫中发生的事情。

　　......

　　而宫中当夜，皇帝司马炎也来到皇后寝殿，与她谈起太子娶妻一事。

　　司马炎问皇后杨艳：“今日早朝，荀勖、冯紞等人向朕上奏，太子年岁已到，应大婚立太子妃，举荐贾充的女儿贾南风为太子妃。朕听说今日贾充的夫人来了你宫里，应也是说这事。梓潼觉得贾南风如何？”

　　皇后笑着道：“妾听说贾南风聪慧伶俐，尊亲敬长，品行端厚，可堪太子妃之位。且她的姐姐贾褒嫁给齐王多年，行差无错。想必贾氏家风良好。”

　　司马炎听了良多，面色上未透出分毫对此事的态度，道：“可贾南风样貌丑陋，其母郭槐性善妒，且贾充无嗣，朕怕贾南风随其母，日后有碍太子繁衍子嗣。朕更属意卫家女。卫家子嗣繁多，卫家女贤良貌美，且与太子同岁，皆胜于贾家女。”

　　皇后听了也不急，说道：“后宫不得干政，因此事关乎太子，妾就说几句关乎朝政的话。”

　　“陛下为太子忧心，惟恐齐王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遂陛下将齐王岳父贾充外放至长安。可贾充乃先帝留予陛下之重臣，朝中恐怕对此有异议。今贾充将女儿举荐为太子妃，可见其对陛下的忠心。陛下不如顺势，立贾氏女为太子妃，留贾充于京都。”

　　皇后说的话说中了司马炎的心思，齐王司马攸虽是其胞弟，但还是司马师的嗣子。司马炎建晋朝后，因伯父司马师在夺取曹魏政权时所立的功劳，追封了司马师为景皇帝，因此齐王司马攸的政治地位超然，且太子年幼，资质不堪，更加重深了皇帝对齐王的忌惮。

　　皇帝司马炎本就对贾南风为太子妃一事满意，，皇后一顺水推舟，司马炎隔日就下了旨意。黄门到贾府宣诏，说，贾氏门风清正，贾氏南风端方有礼，宜立为太子妃,明年二月与太子成婚，而贾充要筹备太子婚事，就无需离开京都出镇长安，皇帝会另派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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