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这个男人，做派怎么就那么贱呢，就不能说句话让人安心一点么。
　　沈霜霜努力控制着语调：“我相信你。”
　　你为达目的说谎话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她狠狠鄙视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女人能屈能伸……
　　余震东本来已经转回头去在机箱里鼓捣，听了她的话手上顿了顿，却没回头，嘴角微勾，狭长的双眸眯起来。
　　上午九点的阳光照进房间里，余震东线条硬朗的侧脸沉默而专注，在柔和光晕里显出一种莫名的温柔坚定。沈霜霜不由自主地望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句“我相信你”似乎并不完全是形势所迫的违心话。
　　沈霜霜还在发呆，余震东已经把电脑打开，屏幕上很快出现了移动硬盘识别标志。他从钱包里掏出张薄薄的卡式存储器，扔给沈霜霜：“来吧小丫头，自己过来把数据拷出来，拿不动移动硬盘，以后就乖乖用优盘。”
　　沈霜霜这才反应过来，欣喜万分，余震东的戏谑语气她也不再计较了。赶紧走到电脑前，把优盘插上，将移动硬盘里的文件复制进去，又打开检查了一下，数据完好无损，她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把硬盘里的原文件删除，一边把优盘拔下来一边轻声问：“我可以借你这个优盘用一天么？”人家帮了大忙，她很感激，语气明显客气真诚了许多。
　　她握着优盘回头，余震东手插在裤袋里，靠在阳光照不到的墙壁边，眯着眼睛望着她，像是已经望了很久。见她看过来，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睛，笑笑：“拿着用吧，我用不着了。”
　　他的脸被阴影挡住，声音低缓，显示出一种莫名的情愫。沈霜霜转过身面对他，正色道谢：“余总师，今天真是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余震东低着头轻笑：“怎么个非常感谢法儿？就嘴上说说？”他抬起眼睛，“还是……霜霜姑娘要对我以心相许？”
　　沈霜霜顿了顿，还是保持微笑：“今天的事我是真的很感激。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厚颜说一句，余总师可能对我有点好感。但我只有一颗心，目前还不想轻易许人。还是谢谢你的喜欢。我很荣幸。”
　　萌萌老师这套婉拒说辞每隔一阵子就要对人说一次，驾轻就熟脱口而出。余震东虽然每次见到她都找茬儿挑衅，对她兴趣满满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沈霜霜是个爽快人，心想索性趁此机会把话说开了吧，说不定做不了朋友，也能当个熟人，毕竟这人帮了自己，毕竟这人是潇潇的小叔叔。
　　余震东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低下头笑得一脸开怀。然后笑容收起，扬起下巴眯着眼睛朝沈霜霜走过来，目光直接语气低缓：“我有说过，我喜欢你么？”
　　沈霜霜有点愣——他还真是没说过。不过这种越是喜欢越是要找碴的套路不是男人的一贯作法么？她自问对男人心理掌握准确，以前也从来没有判断失误过。以前那些男生听了自己这番话不是面露失意，就是强笑着表示理解，还没有人提出过抗辩。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不是普通男人，他是个嘴贱得人神共愤，缺乏最起码绅士风度的流氓啊！完了，这下撞到这个家伙的圈套里了，除了自作多情没别的词能用来形容你。沈霜霜顿觉自己莽撞，脸上发烧，低下头努力掩饰：“是我自作多情了……对不起……就当我没说……”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窘迫过，心想沈霜霜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智商情商体力全都招架不来了，真得回家去让老妈给补补了？
　　余震东已经走到她面前，沈霜霜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甚至能感觉他在自己头顶的呼吸。沈霜霜近乎绝望地想，也许这个男人会突然绅士一次也说不定，也许看在两个人在同一个房间里和平相处了这么久的份上，不会让她太难堪也说不定。
　　还是这个毛病啊，害怕了窘迫了为难了就只会站在原地不动，明明招架不来还要硬撑着。
　　“自以为是，叔叔不喜欢你……”余震东低头看着她瞬间红透的俏脸挑嘴角，双手还插在口袋里，俯身凑近她耳边，气息拂到她脸上，声音轻佻带着笑：
　　“我爱你啊。”
　　爱？他居然说爱？沈霜霜脸色有点发白，绷紧的肩膀慢慢松下来，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渣男就是渣男啊，总是有办法让你更难堪的。她捏紧手里的优盘，平静道：“余总师的优盘我今天必须借用，回去删除保密内容后就会奉还。再说一次非常感谢，再见。”
　　说完转身走出去。没再看余震东一眼。
　　余震东慢慢直起身，低着头勾着嘴角靠在身后的桌子上。
　　明知道你不会相信，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订货会终于有惊无险，采购合同也顺利签完。除了答谢晚宴上看到余震东懒洋洋地坐在主桌上，淡笑着接受厂家代表敬酒，沈霜霜没再见过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把优盘还给他。
　　晚上机械所的一行人坐火车回北京，张主任王工和陈成喝了酒都睡了，沈霜霜拿出笔记本电脑，把卡片优盘插上，打算把里面的保密文件删除后找机会还给余震东。优盘似乎不是工作用的，除了沈霜霜的文档，里面只有几个文件夹，一个叫“余九可能喜欢的”，一个叫“九爷要注意身心健康”，一个文名更奇怪，是个破折号“一一”。
　　沈霜霜把自己的保密文档删除了，好奇心驱使，打开“余九可能喜欢的”文件夹，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动漫图片，沈霜霜随便打开其中一张，是个清纯风动漫萝莉，又打开一张，还是个动漫萝莉，只不过，是光着身子的。看那胸前小小的隆起，怕还是个小学生。
　　沈霜霜厌恶地把图片关掉，把优盘退出来扔进包里。变态男人的私人领域，果然不要随便打探。
　　回到北京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李京帆面带微笑站在楼门口，白衬衣银灰色毛背心深色西装长裤，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沈霜霜和张主任等人从计程车上下来，李京帆迎过来：“几位辛苦，订货会还顺利吧？”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落在沈霜霜脸上，温暖关切。张主任和王工都打着哈哈，沈霜霜垂了眼帘，微笑：“很顺利，合同都签好了，请李处长放心。”
　　李京帆听了她的称呼，不由一滞，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沈霜霜却面色平静地把目光转开了。陈成把最后一个箱子从计程车上拿下来，转过头笑道：“李处你今天还用自行车吗？不用的话我要骑去打篮球啦。”
　　李京帆听了没回答，转头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沈霜霜，笑了：“今天不用了，许馨宁崴到的脚踝好了，可以走路了。”他又看一眼沈霜霜，她的目光飞速瞟过来一眼又移开，脸色有些泛粉。李京帆笑意更深：“对了小伟，你的车后座前两天有些松动没办法坐人，我帮你修了修。”
　　陈成挠挠头：“是吗？又松了？不应该啊，前两天不是刚刚紧过……”
　　原来是这样么。后车座坏了，所以只能用前车梁载人。
　　沈霜霜心里一轻，顿时开朗。她不由抬头去看李京帆，他也正朝她看过来，笑意温柔，神情包容。沈霜霜又转开头，嘴角却浅浅抿起。
　　“余哥！让我蹭个车！”
　　陈成一阵风似地朝着那辆吉普车跑过去，吉普停下，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来，余震东戴着墨镜叼着烟笑：“刚出差回来就去玩球？体力够用么？”
　　“余哥你还别小看人！只许你有金钢不坏之身？小爷也生猛着呢！”陈成嬉皮笑脸地打开后门坐上去，看见副驾驶上的章辰十分惊喜，“章哥也在啊，正好一起去玩儿！”
　　“毛儿还没长齐就敢自称爷了！”余震东笑骂，把车窗摇上去，目光被墨镜挡着看不到，脸很快转向正前方，似乎并没有在沈霜霜和李京帆这个方向停留。
　　“余总师！”
　　沈霜霜转向车的方向扬声唤。李京帆也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迅速收起。
　　吉普缓缓开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车窗摇下来，余震东转过头来，嘴角轻勾：“声音这么甜，霜霜又有事求叔叔？”
　　有人撑腰，陈成胆子肥了，在后座嘻嘻哈哈捡笑。章辰微笑朝沈霜霜看过来，点点头：“沈小姐。”然后不等沈霜霜回以微笑就移开目光，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沈霜霜想自己的确是有求于人才说好话，这也被余震东看穿了么？不过看穿了也无所谓。
　　沈霜霜面无表情把那张卡式存储器递到余震东眼前：“这个还给你。再说一次，非常感谢。”什么叫又有求于你？！我一共就求了你这一次！可是已经谢了你无数次了！
　　余震东没接：“你留着用吧。”
　　沈霜霜不识货，这存储器体积小容量大，不怕摔不怕水，在武器部也是限量款。轻便小巧，女孩子用正好。
　　“这里面有余总师‘可能喜欢’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是还给你吧。”沈霜霜的表情挂了霜。她是指那些光身子动漫女孩图片。
　　余震东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低低头笑了。他把墨镜摘下来，望着沈霜霜眼睛微眯：“偷看叔叔东西还理直气壮？”他伸手把优盘拿走，“这里面还有叔叔‘最爱’的，霜霜没看到吧？”说完冲着沈霜霜一笑，戴上墨镜把车开走了。
　　沈霜霜想起那个“身心健康”的文件夹，心里冷笑一声，余九爷最爱的，大概是光身子的真人幼女吧？这个流氓，变态，军痞！
　　她面带讥讽，撇嘴冷哼，表情难得一见地生动，带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刻薄和任性。李京帆不动声色从旁望着她，眸光慢慢失了温度。
　　几天没见，肖潇给了刚进门的沈霜霜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狗腿地跟在视察自己地盘的老佛爷身后：“霜霜你看这房间我收拾得干净吧？我每天都擦地！垃圾桶天天倒！卫生间的水池也洗了！”
　　沈霜霜坐到沙发上，环顾一周，点点头：“不错啊潇潇，这家务活儿做的。终于可以放心把你嫁出去了。”
　　肖潇舔着脸做娇羞状：“哎呀萌萌阿姨你讨厌啦！说什么嫁人，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沈霜霜举起沙发上的泰迪熊笑着朝她砸过去：“就你这没节操无下限的家伙，把你嫁给谁那就是和谁有仇啊！”
　　空中下了一阵橙皮雨，大大小小的橙皮碎块掉到沙发上和地上。沈霜霜和肖潇都目瞪口呆。
　　“粒！粒！橙！”
　　沈霜霜翻个白眼，咬牙切齿。不用说，肖潇一定又看电视看得懒得起身把橙皮放到茶几上，直接塞到泰迪熊胸前的口袋里了。
　　“忘了忘了……那天等到太晚，在沙发上睡着了……”肖潇嬉皮笑脸，一溜小跑拿来笤帚扫起来。
　　“等到太晚？等谁？”
　　“啊？没等谁……”
　　一块橙皮粘在地板上，肖潇心不在焉，扫了好几次都没扫起来。沈霜霜叹口气，把她手里的笤帚拿过来，换个角度轻轻一划橙皮就进了簸箕。然后把清洁工具收起来，坐到肖潇身边，看着她：“等姜楠？”
　　肖潇抬头看看她，笑了笑：“嗯。等姜楠。”她嘴角的笑有点勉强，“我和他约好了十一点钟上线视频，他没来。”
　　沈霜霜打趣：“啧啧，看你那表情，都老夫老妻了，就一次失约，你至于的么。”
　　肖潇低头，还是微笑：“之前我和他说了，要是这次再放我鸽子，就分手。”
　　“潇潇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也许是他有什么急事要处理，说不定他有考试……”沈霜霜越说声音越小，再急的事情发条短信告知一下也不是不能，这理由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这是他第几十次放我鸽子了。这一年半来，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在他的生活里，已经不是重要的那部分。”肖潇坐直了身体，仰着头笑一笑，眼睛里亮闪闪，“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肖潇的声音有点哑，听得沈霜霜鼻子发酸，她强笑着搂住肖潇肩膀：“行了行了，别做这副临风洒泪四十五度角望天的文艺样儿了，找个机会当面去问问他！”她顿了顿，“实在不行，咱就踹了他，不是还有纯良娇羞的章大帅哥候补么！”
　　肖潇也搂住沈霜霜，吸吸鼻子朗声笑：“就是，我这么热情美丽又随和大方的姑娘，还能比你这龟毛矫情贫乳娘更难嫁？”
　　沈霜霜又拿泰迪熊去砸她。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沈霜霜照例把车停在G大的停车场，带着耳机步行过去。
　　“早上好，萌萌。”
　　身后有自行车刹车声传来，她回眸望去，李京帆单腿支在地上，深蓝色运动外套，衣领竖起，晨光下他的笑容温暖亲切。
　　沈霜霜眼神瞬间变得迷蒙，眼睛愣愣地盯在他那身运动衣上，如梦呓一般：“你……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李京帆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表情，微笑：“大学时候的篮球队服，穿旧了。怎么，很难看？”
　　沈霜霜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愣愣地迎着他走过去，却不在他面前停留，绕过他看向他背后。
　　深蓝色运动服上衣背后中间偏下的部位，有几条错杂的缝补痕迹，针脚细密，奈何口子撕开太大，还是痕迹明显。为了标记，当时缝补时她特意用了蓝黑两色线。如今衣服旧了，两种颜色似乎比当时的差异还要大一些。
　　沈霜霜心跳如鼓，转回来直视李京帆的眼睛：“那天晚上，是你么？”她语气很轻，像是怕惊醒了谁的梦。
　　李京帆望着她，没说话。半晌才轻轻道：“那天晚上么……我忘记了。”
　　李京帆背着光，他的表情沈霜霜有些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他腮边的笑涡若隐若现：“你还记得啊……”
　　他说忘记了。
　　真的是他。
　　六年。终于有缘再次遇到你。
　　沈霜霜眼里有泪光涌起，她缓缓走上前，抬起手臂毫不犹豫环住李京帆的腰，手指抚在他右背后偏下方的位置，头靠在他胸前，紧闭双眼浅浅微笑着摇头，声音里带着泪意：“……不，没有，我很听你的话，也忘记了……”
　　沈霜霜突然这样明显地表示亲近，李京帆暗暗惊讶，抬眼看到路口驶来的车辆，犹豫一下，手一松扔了车把，轻轻拥住怀里的姑娘。
　　山地车倒下去，倒在开过来的军牌吉普车轮边。
　　沈霜霜正陷在心底的浓浓惊喜里，全无旁顾。李京帆朝着吉普车驾驶室望过去，目光淡淡，嘴角却微微挑起，慢慢收紧了手臂。
　　驾驶室里的男人带着墨镜，看不出表情。车子加速，飞驰而过。
　　沈霜霜从李京帆身前抬起头来，后退一步，带着泪光郑重微笑：“李骑士原来早已经救过我三次。如果……我的报答方式是以身相许，你愿意接受吗？”她的情绪还有些激动，声音有点颤抖，笑容却坚定坦荡，像是早就下了决心。望着李京帆的目光里期待明显，还带着一丝怕被拒绝的不安。
　　李京帆望她良久，微微一笑欠欠身：“当然愿意。在下万分荣幸。”
　　晚上肖潇拎着一只西瓜从外面回到家来，就见沈霜霜光着脚哼着歌在地板上转圈圈，长发飞扬，白皙小蛮腰在系起一角的大T恤下若隐若现。见肖潇傻在门口，她飘过来抱住她一起转：“潇潇！我找到他了！居然就是他！啊……我开心死了！”
　　“慢点！慢点！我的西瓜！”肖潇从沈霜霜怀里挣脱出来，把西瓜放到厨房里去，“找到谁了啊这是？美得找不着北了都！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沈霜霜跟着奔进厨房：“找到了我的救命恩人！啊不对，是我的梦中情人，哈哈哈！”
　　“救命恩人？六年前那个？还真被你找到了？”
　　肖潇也很惊讶，手起刀落把西瓜切成两半，放在两个盘子里，拿两只勺子插在上面，一半给自己，一半递给沈霜霜：“快说！怎么找到的？多大岁数？帅么？别是个老头儿吧？”
　　沈霜霜接过来挖一大勺放进嘴里：“老头儿老头儿，潇潇你觉着我就该遇到老头儿是吧！他就是前两天我和你说的那个让我动心的人啊，李京帆！”
　　沈霜霜从来没有这样兴高采烈喜形于色，肖潇举着勺子望着她开心的笑颜说不出话，半晌微笑：“是他啊……”
　　“嗯。是他。他穿着那件被划破的运动服，上面那条我缝补的线还在。”沈霜霜笑眯眯点头，“我认出来的当场就向他表白心意了，他接受了！”
　　沈霜霜放下西瓜，探身过去把额头放在肖潇肩膀上：“馨宁，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再遇不到他了……我都想着要不随便找个人嫁掉算了……好高兴啊，我找到他了。他还没结婚，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肖潇听到她浓浓的鼻音，肩头湿了一片，抬手拍着她的背笑：“老房子着火真可怕，老处女感情好热烈。”她犹豫一下，“你就凭一件衣服认定是他？那天晚上你回来就高烧，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后来你妈怕你吓出毛病来，又请了医生进行心理干预，那天的事你不是没记住多少了吗？”
　　沈霜霜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笑：“肯定是他没错，我虽然能记住的细节不多了，但好像有印象那个人就是姓李。而且今天他第一句话就问我还没忘记啊。如果不是他，怎么会这么问。谁会救了别人之后和她说‘把今晚的事情忘了吧’？再说当时我病着，衣服是姜楠亲手帮我还给他们大学篮球队里的师兄的，怎么会有错？”
　　她抽出一张纸巾笑着擦眼角，“可惜那会儿没能见到他……我真的很听话，那晚的事情我都努力忘得差不多了……他说的别的话我都记不清了，却只记得这句‘忘了吧’……”
　　沈霜霜抱着西瓜盘腿坐回去，神采奕奕，笑容灿烂：“我一定好好珍惜，这一次，决不会再放掉他。”
　　肖潇看着她笑，挖一口西瓜塞到嘴里，一边嚼一边嚷：“你这妖女，还什么择偶三原则，什么完美年龄差，真坑爹。遇到那个对先生，这些统统被你扔到爪哇国去了。”
　　沈霜霜也笑：“原来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如愿以偿地爱上那个应该爱的人。”
　　肖潇夸张地打个哆嗦：“哎呦我的妈，好肉麻。”然后被沈霜霜拿西瓜皮蹭了一脸。
　　沈霜霜和李京帆虽然算是开始交往，在单位里却并没有形影不离出双入对，甚至没让别人知道。沈霜霜知道李京帆性格低调，大小又是领导，谈恋爱不好张扬，她也乐意理解。两人只是偶尔在一起聊聊天，或者在李京帆的办公室里一起加班，甚至是安静地依偎着坐一会儿，相处方式颇为平淡，沈霜霜却自觉找到了同类，十分甘之如饴。
　　这天下班后，沈霜霜上完芭蕾课，买了点心开车到单位想要和李京帆一起吃夜宵。李京帆就住在所里的单身公寓，一般都会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可惜这天李京帆却没有在办公室里，电话也没开机。她只好又拿着点心离开。
　　刚走出办公楼门口，就见打完篮球的陈成和余震东一起从吉普车上下来。
　　陈成长了只狗鼻子，直奔着沈霜霜手里的点心盒子走过来：“大美女这么晚还没回去？就你那工作也要加班？拿的什么这么香？哎哟，肉松蛋糕，还是小西西里的！”说着就捏起一块塞进嘴里。
　　既然李京帆吃不到，点心进了谁的嘴，对于沈霜霜来说都一样了。她索性把点心盒子都塞给他：“拿去吃吧。”
　　陈成一边吃一边问：“大美女你不是不吃肉么，怎么开荤啦？”
　　一旁的余震东一边点烟一边眯着烟看着她笑，沈霜霜被他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弄得有点恼，回头冲陈成翻个白眼：“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陈成不说了，专心吃，打完篮球刚好饿了。他不忘招呼余震东：“余哥你也来一块？不甜。”
　　余震东叼着烟笑笑，摇头：“小姑娘带给情郎的东西，我怕吃了拉肚子。”
　　情郎？冰美人也有情郎了？那男的属北极熊的吧，真禁冻啊。陈成挑挑眉，余哥的语气，怎么听着有点酸啊。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好复杂，他朝余震东随意打个招呼，拎着点心盒子摇头晃脑地走了。
　　沈霜霜脸有点红，果然，潇潇知道了，小叔叔就知道了。她直觉不该和余震东单独相处，转身就走。
　　余震东长腿一迈稳稳挡在她身前，低头望进她眼里，挑唇轻笑：“霜霜以心相许的……是有情郎，还是救命恩人啊？”
　　霜霜霜霜，为什么他老是能没脸没皮地叫得这么亲热！听了他的问话，沈霜霜莫名地一阵焦躁。这有什么区别么？有情郎和救命恩人，他们是一个人！
　　“霜霜。”
　　沈霜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正烦着，就听见温和低沉的声音叫自己，回头一看，李京帆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却没有走过来。
　　沈霜霜回过神，下意识答应一声，抬腿朝“情郎”那边走，眼前一暗又被余震东挡住，抬头视线里是他一对幽黑双眸，目光里没了以往的慵懒，带着一贯的压迫感和少见的强硬，语气却很平静：“回答我。”
　　沈霜霜彻底恼了，在男朋友面前和自己纠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底线啊！她正色：“这是我的私事，和余总师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她也直直望进他眼里，微微一笑，声音低缓柔和，“我心许的那个人，叫李京帆。”
　　余震东眼睛眯了眯，表情难辨。但很快低下头勾一勾嘴角，移步让开。沈霜霜越过他朝着李京帆走去，心里却全都是刚刚他低头时脸上飞快闪过的那一丝落寞自嘲。
　　打蛇打七寸，杀人先锁喉。沈霜霜从来都知道怎么说话能让对方疼，刚刚那句话也确实带了故意，可是为什么，很明显他的确疼了，她心里却莫名地隐隐有些不安。
　　李京帆推着车已经在眼前，沈霜霜把心里那丝莫名奇妙的情绪甩掉，与他一起向停车场走，一边转头问：“这么晚才回来，有事？”
　　李京帆看着她笑笑：“以前在美国的同事来中国交流，我去和他见了个面。你等我很久么？”
　　“没有。只是下了课顺路过来找你一下。”沈霜霜沉吟一下，“刚刚余总师拦着我问话，你没想要过去看看是什么事么？”
　　“你和人谈话，我想我不方便贸然上前。”李京帆站住脚看着她，“你不高兴了？那我以后……”
　　“没有。”沈霜霜打断他，微笑，“我只是……怕你误会。”
　　是啊，李京帆是绅士，一直都是大方有礼的，怎会失了风度。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有的没的，都怪那个莫名奇妙的余震东！她晃晃头扶着车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特别容易被人乱了阵脚……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回去了。”
　　果然……还是被他乱了阵脚吗？李京帆眸光一暗，隐隐冷意转瞬即逝，随即温和微笑：“好，早点休息，别想太多。”说完走上前俯下头在沈霜霜额头轻轻一吻，“晚安，萌萌。”

　　霜霜直到开车回了家，额上的温热触感一直还在，脸蛋还在微微发热。
　　肖潇凑上来：“啧啧啧，瞧这一脸春情荡漾，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
　　沈霜霜笑眯眯：“一般般吧，你也不要太羡慕。”
　　肖潇哼一声坐回电脑边：“不就是拉拉小手儿亲亲小嘴儿！那都是姐小时候玩儿剩下的！谁稀罕！姐决定做单身贵族了，让你们这些凡人去庸俗地恋爱吧！”说完把鼠标咔哒咔哒按得直响。
　　沈霜霜看一看电脑屏幕上花里胡哨的游戏界面，一边往脸上涂绿泥面膜，一边问：“怎么？要寄情虚拟世界啦？今儿不调戏娇羞可人的章少爷了？”
　　“不敢了，我怕玩儿大发了，总调戏人家调戏出事儿来。”肖潇的声音闷闷的，“昨天章辰突然说喜欢我，吓得我立马从MSN上滚下来，直到现在没敢上线，电话也关了。”
　　沈霜霜把她身体扳过来，一本正经：“你到底是谁？马上离开这具身体！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宇宙第一自恋的馨宁美少女还给我！”
　　“去你的！”肖潇拍开她的手，笑了。随即又叹口气，“我前阵子和姜楠闹别扭，大概是太空虚寂寞了，才老逗章辰玩儿。我想他喜欢的是你啊，肯定不会出事的嘛。小狮子，他要是当真了，我这事儿做的可真够操蛋的。”
　　她神色认真，沈霜霜也不逗了：“潇潇，你和姜楠到底怎么样了？”
　　“还那样。偶尔联系一下，不痛不痒。不说分手，也不说今后的打算。他好像遇到什么难事儿了，整天挺忙挺烦的。不过他说过阵子要回来，到时候我会和他好好谈谈。”肖潇语气低下去，“我不能不清不楚的就和别人好了，那样对不起姜楠，也对章辰不公平。”然后又马上抬起头神气活现，“不然的话，和那些劈腿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沈霜霜笑：“嗯，正义凛然，嫉恶如仇，肖潇姑娘真给咱们女人争气。”她眨眨眼，“其实你对章辰挺心动的吧？”
　　“那么纯良温和的男人，谁会不心动啊！最是那腼腆一笑的温柔……”肖潇又犯花痴了，很快就恼羞成怒地嚷嚷，“哎呀小狮子你不要那么锐利！给我留一点隐私！我精神劈腿很有罪恶感好不好！”
　　沈霜霜顾忌着面膜，绷着脸用眼睛笑。
　　肖潇又叹口气：“你说他本来喜欢的是你，又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和他说话真是各种无下限啊，从没有掩饰过自己节操满地的做派，抠脚大汉的内心……”
　　“他说不定就喜欢你这样坦率活泼的性格呢。有时候喜欢上谁就是个错觉，他根本不了解我，有那么点好感也是转瞬即逝……”沈霜霜说着说着，突然心里有些不安，截住了话头。
　　肖潇倒没察觉，嘻嘻哈哈打趣：“也对也对，瞧你天天端着个小脸，一脸假笑。要是没长一双火眼金睛，谁看得出你这妖女傲娇龟毛又矫情的本性！”
　　沈霜霜若有所思，扯了扯嘴角，很快把话题岔开了。
　　许馨宁这几天总是叫着沈霜霜一起吃午饭，亲亲热热挽着她手臂俨然闺蜜一般。这天吃着吃着她突然语出惊人：“霜霜你也喜欢李处是吧？”
　　沈霜霜被酸奶呛得差点喷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口奶咽下去。
　　许馨宁看着她笑：“我说对了吧？你看他的眼神儿和以前不一样了。真好。我们都喜欢他。我可以和你说知心话，你也不会笑我了。你是因为什么开始喜欢他的？”
　　自己的眼神有那么明显么？她一直在观察自己么？沈霜霜突然有些不寒而栗，心里直觉不舒服，她笑了笑没说话，夹一片胡萝卜放进嘴里。
　　“我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开始喜欢他的。”许馨宁低头拿筷子扒拉着饭粒，一缕鬓发滑下来挡住脸颊，“刚入所不久，我向他打招呼叫他李处，他看着我微微笑，脸颊上的笑涡深深陷下去，他说，‘叫我名字就好’。”
　　许馨宁抬起眼微笑望着沈霜霜：“霜霜，我看书上说，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与众不同的。你说是这样么？”
　　一向软语温言柔柔弱弱的许馨宁，眼里竟然有一丝犀利和了然。沈霜霜心里突然有点乱，她定了定神，也望着许馨宁微笑：“我还以为，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是因为她以为那个男人是与众不同的。馨宁你说，为什么不能是这样呢？”说完推说自己下午有事，端起餐盘先走了。
　　原来那句“叫我名字就好”，不是只对她说的。“自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与众不同的”，是这样么。李京帆他究竟是你沈霜霜的专属骑士，还是属于大家的梦中情人？
　　下班时沈霜霜抱着文件夹走进李京帆的办公室：“李处，这个合作合同有问题。”
　　李京帆从文件上抬起眼，看一眼门口，笑了：“怎么了萌萌，突然叫得这么生分？”
　　沈霜霜认真地看着他：“大家都这么叫你，如果我不同，是不是……太明显了。被人听到会多想吧？”
　　李京帆仔细看看垂着眼帘的沈霜霜，笑意加深：“大家都不叫我李处。张姐叫我小李，李林叫我鹤林，陈成叫我李哥，许馨宁叫我名字，只有你叫我李处，这是不是才会太明显了？”
　　沈霜霜想了想，笑了。李京帆的领导风格就是平易近人，怎会在称呼上只对她一个人与众不同。恋爱中的女人果然不可理喻啊。
　　她心情开朗，索性有话直说：“许馨宁喜欢你，你知道吗？”
　　李京帆看她一眼，又低头看文件：“你觉得呢？”
　　沈霜霜没想到他会反问，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李京帆抬头笑了：“别人喜不喜欢我，我管不了，我只能管得了我喜欢谁。”他站起身走到沈霜霜身边，低头望着她，“你一定知道我喜欢谁对不对？”
　　他的脸有点近，沈霜霜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心里隐隐期待，又隐隐慌乱。正以为自己要被吻了，李京帆桌子上的电话刺耳地响起来，沈霜霜低着头后退一步，李京帆走过去接起来，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用英语说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李京帆挂了电话，重又朝沈霜霜看过来。沈霜霜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有些尴尬，把手里厚厚的合同书递过去：“这个是你交给我审查的和美国布鲁克林实验室合作开发远程太空自动对接控制系统的合同，里面的技术成果归属明显有失公平。如果按照这个文本，我们这个项目今后所有的研究成果都要与其共享，不说他们只参与前期很小的一部分的芯片设计，单说这个航天项目的国防性质，就不能同意这样的合同条款。”
　　李京帆颇为诧异地接过来：“他们写了这样的条款？”他仔细翻看其中几页，沉吟一下，“这的确太霸道了，不过目前我们的芯片开发必须倚仗布鲁克林的技术，所以合同还是要签，你拿去改成能够保护我们知识产权的版本，再签字盖章吧。”
　　沈霜霜顿了顿：“这合同金额太大，改完还是要你过目签字才好盖章吧？”
　　李京帆望着她，目光温润，笑涡隐现：“我明后天都要去发射基地跟踪实验，你可能找不到我。这合同又要得急，我从基地回来就得拿去给美国人。你就自己签字办理吧，有什么事我担着，我完全相信你。再说萌萌你和我……我们没有区别，不分彼此。”
　　他声音轻缓，笑意温柔。沈霜霜被他一句“我完全信任你”戳到了软肋，心中泛起甜意，嘴角轻弯点点头。
　　沈霜霜晚上还有课，拿了合同就要离开，李京帆轻轻拉住她，头俯下来。沈霜霜觉得在办公室里很没有气氛，刚刚还在谈工作，突然又做亲密行为很不自然，下意识低头躲开了，李京帆的嘴唇落在她前额上。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足够让沈霜霜心中温暖轻颤，她吸口气，抬头冲他掩饰地微笑一下，转身拉开门。
　　“萌萌。”
　　李京帆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虽然我很明确自己喜欢谁，但有的时候也会希望那个姑娘可以对我再热情一点，不要总是那么……冷静。”
　　他虽是玩笑的语气，字句却半真半假。沈霜霜有点愣住，回头看他一眼，却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
　　晚上沈霜霜回到家，洗完澡问捧着西瓜看电视的肖潇：“潇潇你说我这人真的很冷淡么？”
　　肖潇头都不回：“小狮子你说地球真的是圆的么？”
　　“呦呵，你还学会跟我耍酷了！”沈霜霜把她手里的勺子抢走，接着问，“我觉得我挺温柔挺懂事挺善解人意的啊！”
　　肖潇笑嘻嘻把勺子抢回来：“你觉得？你觉得有什么用！我还觉得我是宇宙第一美少女呢！不要再怀疑，你真的很冷淡。”她抱着西瓜远远坐到沙发另一头，挤眉弄眼，“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你不是性冷淡，一切就都还有救。”
　　沈霜霜瞪她一眼，倒没发飚。拿出电话打给大学好友魏星：“彭小仙儿，你有空没？”
　　魏星那边一阵诡异的挣扎声，求饶声，低笑声，还有一声“啵”……然后魏星气喘吁吁地大声回答：“霜霜！有空有空，我什么都没干！”
　　沈霜霜翻个白眼，傻子都知道你和你老公在干嘛，不过没关系，照问不误：“魏星，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星呆了呆：“霜霜你特别好，特别善良，特别聪明，我觉得你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
　　沈霜霜得意地挑挑眉，还是单纯的彭小仙儿说话靠谱儿。她放了免提，让潇潇那个家伙听听！
　　“……就是有点儿不真实，有的时候像个假人儿。”单纯的彭小仙儿果然靠谱，有什么说什么。
　　肖潇扑哧扑哧地笑，西瓜汁都喷出来。沈霜霜瞬间面无表情：“假人？”
　　“嗯，以前咱们宿舍谁都有烦恼有难事儿，就你没有。我们有心事都找你说，你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儿。你很少使劲儿笑，也从没见你哭过。大一刚开学咱们互相不了解那会儿，薇薇说你高贵冷艳，叶欣说老觉得你看她的眼神像看个傻子，我还有点儿怕你来着……”
　　“好了好了好了，”沈霜霜扶额，肖潇捧着肚子都快笑死过去了，“你快接着和你老公忙吧，我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说完收线。
　　看来自己平日里表现得可能真的过于冷淡了？沈霜霜那天晚上很晚都没有睡着。
　　接下来的两天李京帆果然出差去了实验基地。沈霜霜把合作开发合同修改完毕，所有相关技术成果中方独享且有权采取措沈严格保密，美方只负责按照我方要求开发芯片并取得相关报酬。她在合同里签了字盖好合同章，放到李京帆的办公桌上。
　　星期五中午吃饭的时候，许馨宁神神秘秘地和她咬耳朵：“霜霜，今天是李京帆的生日哦。我订机票时看到了他的身份证。”她望着沈霜霜的脸，“他出差刚回来，一个人住单身宿舍，孤孤单单的……好想为他庆祝生日。”
　　他今天过生日？自己都不知道。沈霜霜沉吟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听许馨宁又问：“霜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班后去给他过生日？”
　　沈霜霜犹豫一下，摇摇头：“我晚上有安排了。”要上舞蹈课。再说和许馨宁一起为他庆祝，那叫什么事儿。
　　许馨宁注视她良久，垂下眼睛浅浅笑笑，没再说话。
　　那天晚上的舞蹈课，萌萌老师有点不在状态，课间休息的时候，她给肖潇打个电话：“潇潇，你在日月楼？帮我在隔壁的小西西里订个黑森林蛋糕吧？一会儿我去取。我现在走不开，待会儿着急用。”
　　“啊？谁过生日啊？”肖潇今天和朋友吃晚饭，电话那边吵吵嚷嚷的，好像人还不少。
　　“嗯……你别问了，拜托，回去请你吃点心。”沈霜霜说完挂了电话。
　　热情一点是吧，本姑娘只要想努力，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骑士先生，此生难得有缘分再次遇见你，我说过我会努力珍惜，我愿意为你尽量变得热情而主动。甚至是我原本最不屑最不愿意去做的那些与人相争。因为我相信你值得。沈霜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坦然微笑。
　　下了课，沈霜霜把小朋友们送走，匆忙换好衣服走出工作室。她今天没开车，刚想招手叫的士回家，就见余震东那辆军牌吉普停在路边。
　　沈霜霜心里一慌，不会吧。肖潇叫他把蛋糕给送过来了？自从上次过招，沈霜霜虽然占了上风，却没有感到半分胜利的喜悦之后，她就有点开始发憷见到这个男人了。
　　驾驶室一边的车窗摇下来，余震东摘下墨镜，转过脸朝她勾嘴角：“发什么呆呢？不是要蛋糕么？过来拿。”
　　他今天看起来好像比较正常，沈霜霜暗吸口气走过去：“肖潇让你给送过来？麻烦你了，谢谢。”
　　余震东把副驾驶一边的车门打开，偏头抬抬下巴：“后座上呢。”
　　“哦。”沈霜霜本来下意识从副驾驶一边探身进来看蛋糕在哪里，闻言刚要退出去开车子后门，余震东突然伸手拉住她手腕，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带，沈霜霜只听一阵叮叮咣咣，自己整个人就栽进了车里。脸埋在他大腿上，膝盖处被座椅磕得生疼，姿势不雅，狼狈不堪。
　　沈霜霜你这个蠢货！这个流氓男人怎么可能正常！沈霜霜最厌恶这种身不由己的失控感，那感觉会勾起她最想抹去的记忆。她立时盛怒，咬着唇迅速抬头，努力爬起身子，双手使劲儿朝他胸口狠狠一推：“余震东你有病吗？！你要干什么！”

　　余震东稳稳受了一巴掌，却没反应。沈霜霜定睛一看，余震东并没有看她，黑眸紧盯着副驾驶门外，脸上一片冷硬之色。沈霜霜想要回头看看怎么了，却被他的大手牢牢压住后脑，脸被压在他胸口。她的下巴被他硬硬的胸膛硌得生疼，拼命挣扎也动弹不得，只能看见他冷余的下颌线条，只能听见门外有个模糊间似曾相识的粗嘎声音在一直重复：“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回头往后看水桶，一不小心车把歪了……”听起来是个大男人，声音里竟然都是战战兢兢的恐惧。
　　“行了你走吧。”余震东语气淡漠，声音里却像带了冰碴儿。沈霜霜暗自诧异，什么事情居然能惹到他，让这个很少正经起来的人流露出这副凌余的样子。
　　那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骑着三轮车载着桶装水哆哆嗦嗦地迅速走远了。余震东这才放开怀里的人，沈霜霜坐直身体，回头看一眼，吉普车的车门被铁质三轮车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如果刚刚余震东没有拉她一把，她或者被三轮车撞翻在地，或者被猛然撞关上的吉普车车门夹破了腿。
　　沈霜霜有点惭愧，呃，狗咬吕洞宾了。她看余震东一眼：“那个，刚刚，谢谢了。对不起，我以为……”
　　余震东看她一眼，没说话。沈霜霜定定神：“不过你干嘛压我的脸？”
　　余震东又看她一眼，半真半假挑嘴角：“因为你刚刚走光了。”
　　沈霜霜没时间去想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看看自己歪到一边的大领口，赶紧低头正了正，听到余震东声音里的戏谑笑意：“放心，虽然没什么看头，叔叔也不会让别人看你。”
　　呸，它们是我的，让不让人看还轮不到你操心！沈霜霜翻个白眼，伸手拿起后座上的蛋糕盒子，转身抬手刚想开门下车，只听余震东咔哒落了锁。
　　沈霜霜举着手想了想，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脸：“我要带蛋糕去给我男朋友庆祝生日，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很着急，想要快一点见到他，想要多点时间和他在一起。余总师可以不要为难我，放我下车么？”
　　沈霜霜平心静气，语气诚恳，看起来很无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字句里带了怎样的故意。
　　果然，余震东脸转向她，望她良久，嘴角虽然还带着弧度，却已经染上淡淡冷意：“我说过，你们不合适。或者我再说的清楚一点，李京帆没资格和你在一起。”
　　他语气里的傲慢强硬又刮到了沈霜霜的逆鳞，她垂下眼帘笑一笑：“资格？我喜欢他，他就有资格。”
　　余震东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沈霜霜也直视他，直到他转过脸去，干脆利落地发动车子：“好。我送你去。”他转过脸看她一眼，一侧嘴角又邪气地勾起，“霜霜长这么大，好不容易到了叛逆期，叔叔就陪着你任性一次。”
　　沈霜霜就像全力出击，却一拳打到棉花上，有点懵了。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停在机械所专家公寓楼下阴暗的树影里。沈霜霜低声道了谢，伸手去开车门，余震东却不解锁，她回头看向他，眼里有着隐隐不耐：“请你开门。”再不开门他可真是个无赖了！
　　余震东看着她笑：“真的要任性一次？不听叔叔的话，吃苦头可不要哭。”
　　沈霜霜终于忍无可忍：“叔叔叔叔，你是谁叔叔？！上当受骗吃苦头我乐意，用不着你管！开门！”
　　她伸着腰越过余震东伸手去拨总控车锁，余光从挡风玻璃里扫到两个人影从专家公寓楼上下来，朝着车旁的道路走过来。
　　沈霜霜想转头看个清楚，余震东突然抬起手臂一揽，一把将她按在怀里，随即俯下头，毫不迟疑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嘴。沈霜霜唔唔叫着拼命挣扎，掐打拧捶，徒劳地扬起手想要打他耳光。余震东纹丝不动，有力双臂牢牢控着她，兀自在她唇上肆意厮磨，近在眼前的一双黑眸戏谑中带着隐隐狂热，呼吸落在她脸上，炽热滚烫。
　　沈霜霜渐渐不敢再大力挣扎，因为那两个人已经走近车子，就站在车旁不远处的路灯下。李京帆和许馨宁显然没有注意到暗影里的车辆，轻声说着话。
　　“馨宁，谢谢你今天来给我过生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到这么好手艺的家常菜。”
　　许馨宁的声音一贯地软甜羞涩：“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李京帆沉默了一下，许馨宁的声音有些慌乱和匆忙：“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声音里带了淡淡鼻音，“我知道你喜欢沈霜霜……我处处不如她……她和你更相配……”
　　吉普车里，余震东离开沈霜霜的唇，低下头挑着嘴角眯着眼睛静静看着她。身上再没有桎梏，沈霜霜却没有从他膝上起身，愣愣地看着投在副驾驶一边车窗上的一对身影，屏住呼吸，目光迷茫。
　　订货会终于有惊无险，采购合同也顺利签完。除了答谢晚宴上看到余震东懒洋洋地坐在主桌上，淡笑着接受厂家代表敬酒，沈霜霜没再见过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把优盘还给他。
　　晚上机械所的一行人坐火车回北京，张主任王工和陈成喝了酒都睡了，沈霜霜拿出笔记本电脑，把卡片优盘插上，打算把里面的保密文件删除后找机会还给余震东。优盘似乎不是工作用的，除了沈霜霜的文档，里面只有几个文件夹，一个叫“余九可能喜欢的”，一个叫“九爷要注意身心健康”，一个文名更奇怪，是个破折号“一一”。
　　沈霜霜把自己的保密文档删除了，好奇心驱使，打开“余九可能喜欢的”文件夹，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动漫图片，沈霜霜随便打开其中一张，是个清纯风动漫萝莉，又打开一张，还是个动漫萝莉，只不过，是光着身子的。看那胸前小小的隆起，怕还是个小学生。
　　沈霜霜厌恶地把图片关掉，把优盘退出来扔进包里。变态男人的私人领域，果然不要随便打探。
　　回到北京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李京帆面带微笑站在楼门口，白衬衣银灰色毛背心深色西装长裤，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沈霜霜和张主任等人从计程车上下来，李京帆迎过来：“几位辛苦，订货会还顺利吧？”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落在沈霜霜脸上，温暖关切。张主任和王工都打着哈哈，沈霜霜垂了眼帘，微笑：“很顺利，合同都签好了，请李处长放心。”
　　李京帆听了她的称呼，不由一滞，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沈霜霜却面色平静地把目光转开了。陈成把最后一个箱子从计程车上拿下来，转过头笑道：“李处你今天还用自行车吗？不用的话我要骑去打篮球啦。”
　　李京帆听了没回答，转头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沈霜霜，笑了：“今天不用了，许馨宁崴到的脚踝好了，可以走路了。”他又看一眼沈霜霜，她的目光飞速瞟过来一眼又移开，脸色有些泛粉。李京帆笑意更深：“对了小伟，你的车后座前两天有些松动没办法坐人，我帮你修了修。”
　　陈成挠挠头：“是吗？又松了？不应该啊，前两天不是刚刚紧过……”
　　原来是这样么。后车座坏了，所以只能用前车梁载人。
　　沈霜霜心里一轻，顿时开朗。她不由抬头去看李京帆，他也正朝她看过来，笑意温柔，神情包容。沈霜霜又转开头，嘴角却浅浅抿起。
　　“余哥！让我蹭个车！”
　　陈成一阵风似地朝着那辆吉普车跑过去，吉普停下，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来，余震东戴着墨镜叼着烟笑：“刚出差回来就去玩球？体力够用么？”
　　“余哥你还别小看人！只许你有金钢不坏之身？小爷也生猛着呢！”陈成嬉皮笑脸地打开后门坐上去，看见副驾驶上的章辰十分惊喜，“章哥也在啊，正好一起去玩儿！”
　　“毛儿还没长齐就敢自称爷了！”余震东笑骂，把车窗摇上去，目光被墨镜挡着看不到，脸很快转向正前方，似乎并没有在沈霜霜和李京帆这个方向停留。
　　“余总师！”
　　沈霜霜转向车的方向扬声唤。李京帆也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迅速收起。
　　吉普缓缓开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车窗摇下来，余震东转过头来，嘴角轻勾：“声音这么甜，霜霜又有事求叔叔？”
　　有人撑腰，陈成胆子肥了，在后座嘻嘻哈哈捡笑。章辰微笑朝沈霜霜看过来，点点头：“沈小姐。”然后不等沈霜霜回以微笑就移开目光，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沈霜霜想自己的确是有求于人才说好话，这也被余震东看穿了么？不过看穿了也无所谓。
　　沈霜霜面无表情把那张卡式存储器递到余震东眼前：“这个还给你。再说一次，非常感谢。”什么叫又有求于你？！我一共就求了你这一次！可是已经谢了你无数次了！
　　余震东没接：“你留着用吧。”
　　沈霜霜不识货，这存储器体积小容量大，不怕摔不怕水，在武器部也是限量款。轻便小巧，女孩子用正好。
　　“这里面有余总师‘可能喜欢’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是还给你吧。”沈霜霜的表情挂了霜。她是指那些光身子动漫女孩图片。
　　余震东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低低头笑了。他把墨镜摘下来，望着沈霜霜眼睛微眯：“偷看叔叔东西还理直气壮？”他伸手把优盘拿走，“这里面还有叔叔‘最爱’的，霜霜没看到吧？”说完冲着沈霜霜一笑，戴上墨镜把车开走了。
　　沈霜霜想起那个“身心健康”的文件夹，心里冷笑一声，余九爷最爱的，大概是光身子的真人幼女吧？这个流氓，变态，军痞！
　　她面带讥讽，撇嘴冷哼，表情难得一见地生动，带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刻薄和任性。李京帆不动声色从旁望着她，眸光慢慢失了温度。
　　几天没见，肖潇给了刚进门的沈霜霜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狗腿地跟在视察自己地盘的老佛爷身后：“霜霜你看这房间我收拾得干净吧？我每天都擦地！垃圾桶天天倒！卫生间的水池也洗了！”
　　沈霜霜坐到沙发上，环顾一周，点点头：“不错啊潇潇，这家务活儿做的。终于可以放心把你嫁出去了。”
　　肖潇舔着脸做娇羞状：“哎呀萌萌阿姨你讨厌啦！说什么嫁人，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沈霜霜举起沙发上的泰迪熊笑着朝她砸过去：“就你这没节操无下限的家伙，把你嫁给谁那就是和谁有仇啊！”
　　空中下了一阵橙皮雨，大大小小的橙皮碎块掉到沙发上和地上。沈霜霜和肖潇都目瞪口呆。
　　“粒！粒！橙！”
　　沈霜霜翻个白眼，咬牙切齿。不用说，肖潇一定又看电视看得懒得起身把橙皮放到茶几上，直接塞到泰迪熊胸前的口袋里了。
　　“忘了忘了……那天等到太晚，在沙发上睡着了……”肖潇嬉皮笑脸，一溜小跑拿来笤帚扫起来。
　　“等到太晚？等谁？”
　　“啊？没等谁……”
　　一块橙皮粘在地板上，肖潇心不在焉，扫了好几次都没扫起来。沈霜霜叹口气，把她手里的笤帚拿过来，换个角度轻轻一划橙皮就进了簸箕。然后把清洁工具收起来，坐到肖潇身边，看着她：“等姜楠？”
　　肖潇抬头看看她，笑了笑：“嗯。等姜楠。”她嘴角的笑有点勉强，“我和他约好了十一点钟上线视频，他没来。”
　　沈霜霜打趣：“啧啧，看你那表情，都老夫老妻了，就一次失约，你至于的么。”
　　肖潇低头，还是微笑：“之前我和他说了，要是这次再放我鸽子，就分手。”
　　“潇潇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也许是他有什么急事要处理，说不定他有考试……”沈霜霜越说声音越小，再急的事情发条短信告知一下也不是不能，这理由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这是他第几十次放我鸽子了。这一年半来，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在他的生活里，已经不是重要的那部分。”肖潇坐直了身体，仰着头笑一笑，眼睛里亮闪闪，“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肖潇的声音有点哑，听得沈霜霜鼻子发酸，她强笑着搂住肖潇肩膀：“行了行了，别做这副临风洒泪四十五度角望天的文艺样儿了，找个机会当面去问问他！”她顿了顿，“实在不行，咱就踹了他，不是还有纯良娇羞的章大帅哥候补么！”
　　肖潇也搂住沈霜霜，吸吸鼻子朗声笑：“就是，我这么热情美丽又随和大方的姑娘，还能比你这龟毛矫情贫乳娘更难嫁？”
　　沈霜霜又拿泰迪熊去砸她。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沈霜霜照例把车停在G大的停车场，带着耳机步行过去。
　　“早上好，萌萌。”
　　身后有自行车刹车声传来，她回眸望去，李京帆单腿支在地上，深蓝色运动外套，衣领竖起，晨光下他的笑容温暖亲切。
　　沈霜霜眼神瞬间变得迷蒙，眼睛愣愣地盯在他那身运动衣上，如梦呓一般：“你……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李京帆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表情，微笑：“大学时候的篮球队服，穿旧了。怎么，很难看？”
　　沈霜霜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愣愣地迎着他走过去，却不在他面前停留，绕过他看向他背后。
　　深蓝色运动服上衣背后中间偏下的部位，有几条错杂的缝补痕迹，针脚细密，奈何口子撕开太大，还是痕迹明显。为了标记，当时缝补时她特意用了蓝黑两色线。如今衣服旧了，两种颜色似乎比当时的差异还要大一些。
　　沈霜霜心跳如鼓，转回来直视李京帆的眼睛：“那天晚上，是你么？”她语气很轻，像是怕惊醒了谁的梦。
　　李京帆望着她，没说话。半晌才轻轻道：“那天晚上么……我忘记了。”
　　李京帆背着光，他的表情沈霜霜有些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他腮边的笑涡若隐若现：“你还记得啊……”
　　他说忘记了。
　　真的是他。
　　六年。终于有缘再次遇到你。
　　沈霜霜眼里有泪光涌起，她缓缓走上前，抬起手臂毫不犹豫环住李京帆的腰，手指抚在他右背后偏下方的位置，头靠在他胸前，紧闭双眼浅浅微笑着摇头，声音里带着泪意：“……不，没有，我很听你的话，也忘记了……”
　　沈霜霜突然这样明显地表示亲近，李京帆暗暗惊讶，抬眼看到路口驶来的车辆，犹豫一下，手一松扔了车把，轻轻拥住怀里的姑娘。
　　山地车倒下去，倒在开过来的军牌吉普车轮边。
　　沈霜霜正陷在心底的浓浓惊喜里，全无旁顾。李京帆朝着吉普车驾驶室望过去，目光淡淡，嘴角却微微挑起，慢慢收紧了手臂。
　　驾驶室里的男人带着墨镜，看不出表情。车子加速，飞驰而过。
　　沈霜霜从李京帆身前抬起头来，后退一步，带着泪光郑重微笑：“李骑士原来早已经救过我三次。如果……我的报答方式是以身相许，你愿意接受吗？”她的情绪还有些激动，声音有点颤抖，笑容却坚定坦荡，像是早就下了决心。望着李京帆的目光里期待明显，还带着一丝怕被拒绝的不安。
　　李京帆望她良久，微微一笑欠欠身：“当然愿意。在下万分荣幸。”
　　订货会终于有惊无险，采购合同也顺利签完。除了答谢晚宴上看到余震东懒洋洋地坐在主桌上，淡笑着接受厂家代表敬酒，沈霜霜没再见过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把优盘还给他。
　　晚上机械所的一行人坐火车回北京，张主任王工和陈成喝了酒都睡了，沈霜霜拿出笔记本电脑，把卡片优盘插上，打算把里面的保密文件删除后找机会还给余震东。优盘似乎不是工作用的，除了沈霜霜的文档，里面只有几个文件夹，一个叫“余九可能喜欢的”，一个叫“九爷要注意身心健康”，一个文名更奇怪，是个破折号“一一”。
　　沈霜霜把自己的保密文档删除了，好奇心驱使，打开“余九可能喜欢的”文件夹，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动漫图片，沈霜霜随便打开其中一张，是个清纯风动漫萝莉，又打开一张，还是个动漫萝莉，只不过，是光着身子的。看那胸前小小的隆起，怕还是个小学生。
　　沈霜霜厌恶地把图片关掉，把优盘退出来扔进包里。变态男人的私人领域，果然不要随便打探。
　　回到北京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李京帆面带微笑站在楼门口，白衬衣银灰色毛背心深色西装长裤，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沈霜霜和张主任等人从计程车上下来，李京帆迎过来：“几位辛苦，订货会还顺利吧？”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落在沈霜霜脸上，温暖关切。张主任和王工都打着哈哈，沈霜霜垂了眼帘，微笑：“很顺利，合同都签好了，请李处长放心。”
　　李京帆听了她的称呼，不由一滞，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沈霜霜却面色平静地把目光转开了。陈成把最后一个箱子从计程车上拿下来，转过头笑道：“李处你今天还用自行车吗？不用的话我要骑去打篮球啦。”
　　李京帆听了没回答，转头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沈霜霜，笑了：“今天不用了，许馨宁崴到的脚踝好了，可以走路了。”他又看一眼沈霜霜，她的目光飞速瞟过来一眼又移开，脸色有些泛粉。李京帆笑意更深：“对了小伟，你的车后座前两天有些松动没办法坐人，我帮你修了修。”
　　陈成挠挠头：“是吗？又松了？不应该啊，前两天不是刚刚紧过……”
　　原来是这样么。后车座坏了，所以只能用前车梁载人。
　　沈霜霜心里一轻，顿时开朗。她不由抬头去看李京帆，他也正朝她看过来，笑意温柔，神情包容。沈霜霜又转开头，嘴角却浅浅抿起。
　　“余哥！让我蹭个车！”
　　陈成一阵风似地朝着那辆吉普车跑过去，吉普停下，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来，余震东戴着墨镜叼着烟笑：“刚出差回来就去玩球？体力够用么？”
　　“余哥你还别小看人！只许你有金钢不坏之身？小爷也生猛着呢！”陈成嬉皮笑脸地打开后门坐上去，看见副驾驶上的章辰十分惊喜，“章哥也在啊，正好一起去玩儿！”
　　“毛儿还没长齐就敢自称爷了！”余震东笑骂，把车窗摇上去，目光被墨镜挡着看不到，脸很快转向正前方，似乎并没有在沈霜霜和李京帆这个方向停留。
　　“余总师！”
　　沈霜霜转向车的方向扬声唤。李京帆也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迅速收起。
　　吉普缓缓开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车窗摇下来，余震东转过头来，嘴角轻勾：“声音这么甜，霜霜又有事求叔叔？”
　　有人撑腰，陈成胆子肥了，在后座嘻嘻哈哈捡笑。章辰微笑朝沈霜霜看过来，点点头：“沈小姐。”然后不等沈霜霜回以微笑就移开目光，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沈霜霜想自己的确是有求于人才说好话，这也被余震东看穿了么？不过看穿了也无所谓。
　　沈霜霜面无表情把那张卡式存储器递到余震东眼前：“这个还给你。再说一次，非常感谢。”什么叫又有求于你？！我一共就求了你这一次！可是已经谢了你无数次了！
　　余震东没接：“你留着用吧。”
　　沈霜霜不识货，这存储器体积小容量大，不怕摔不怕水，在武器部也是限量款。轻便小巧，女孩子用正好。
　　“这里面有余总师‘可能喜欢’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是还给你吧。”沈霜霜的表情挂了霜。她是指那些光身子动漫女孩图片。
　　余震东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低低头笑了。他把墨镜摘下来，望着沈霜霜眼睛微眯：“偷看叔叔东西还理直气壮？”他伸手把优盘拿走，“这里面还有叔叔‘最爱’的，霜霜没看到吧？”说完冲着沈霜霜一笑，戴上墨镜把车开走了。
　　沈霜霜想起那个“身心健康”的文件夹，心里冷笑一声，余九爷最爱的，大概是光身子的真人幼女吧？这个流氓，变态，军痞！
　　她面带讥讽，撇嘴冷哼，表情难得一见地生动，带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刻薄和任性。李京帆不动声色从旁望着她，眸光慢慢失了温度。
　　几天没见，肖潇给了刚进门的沈霜霜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狗腿地跟在视察自己地盘的老佛爷身后：“霜霜你看这房间我收拾得干净吧？我每天都擦地！垃圾桶天天倒！卫生间的水池也洗了！”
　　沈霜霜坐到沙发上，环顾一周，点点头：“不错啊潇潇，这家务活儿做的。终于可以放心把你嫁出去了。”
　　肖潇舔着脸做娇羞状：“哎呀萌萌阿姨你讨厌啦！说什么嫁人，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沈霜霜举起沙发上的泰迪熊笑着朝她砸过去：“就你这没节操无下限的家伙，把你嫁给谁那就是和谁有仇啊！”
　　空中下了一阵橙皮雨，大大小小的橙皮碎块掉到沙发上和地上。沈霜霜和肖潇都目瞪口呆。
　　“粒！粒！橙！”
　　沈霜霜翻个白眼，咬牙切齿。不用说，肖潇一定又看电视看得懒得起身把橙皮放到茶几上，直接塞到泰迪熊胸前的口袋里了。
　　“忘了忘了……那天等到太晚，在沙发上睡着了……”肖潇嬉皮笑脸，一溜小跑拿来笤帚扫起来。
　　“等到太晚？等谁？”
　　“啊？没等谁……”
　　一块橙皮粘在地板上，肖潇心不在焉，扫了好几次都没扫起来。沈霜霜叹口气，把她手里的笤帚拿过来，换个角度轻轻一划橙皮就进了簸箕。然后把清洁工具收起来，坐到肖潇身边，看着她：“等姜楠？”
　　肖潇抬头看看她，笑了笑：“嗯。等姜楠。”她嘴角的笑有点勉强，“我和他约好了十一点钟上线视频，他没来。”
　　沈霜霜打趣：“啧啧，看你那表情，都老夫老妻了，就一次失约，你至于的么。”
　　肖潇低头，还是微笑：“之前我和他说了，要是这次再放我鸽子，就分手。”
　　“潇潇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也许是他有什么急事要处理，说不定他有考试……”沈霜霜越说声音越小，再急的事情发条短信告知一下也不是不能，这理由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这是他第几十次放我鸽子了。这一年半来，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在他的生活里，已经不是重要的那部分。”肖潇坐直了身体，仰着头笑一笑，眼睛里亮闪闪，“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肖潇的声音有点哑，听得沈霜霜鼻子发酸，她强笑着搂住肖潇肩膀：“行了行了，别做这副临风洒泪四十五度角望天的文艺样儿了，找个机会当面去问问他！”她顿了顿，“实在不行，咱就踹了他，不是还有纯良娇羞的章大帅哥候补么！”
　　肖潇也搂住沈霜霜，吸吸鼻子朗声笑：“就是，我这么热情美丽又随和大方的姑娘，还能比你这龟毛矫情贫乳娘更难嫁？”
　　沈霜霜又拿泰迪熊去砸她。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沈霜霜照例把车停在G大的停车场，带着耳机步行过去。
　　“早上好，萌萌。”
　　身后有自行车刹车声传来，她回眸望去，李京帆单腿支在地上，深蓝色运动外套，衣领竖起，晨光下他的笑容温暖亲切。
　　沈霜霜眼神瞬间变得迷蒙，眼睛愣愣地盯在他那身运动衣上，如梦呓一般：“你……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李京帆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表情，微笑：“大学时候的篮球队服，穿旧了。怎么，很难看？”
　　沈霜霜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愣愣地迎着他走过去，却不在他面前停留，绕过他看向他背后。
　　深蓝色运动服上衣背后中间偏下的部位，有几条错杂的缝补痕迹，针脚细密，奈何口子撕开太大，还是痕迹明显。为了标记，当时缝补时她特意用了蓝黑两色线。如今衣服旧了，两种颜色似乎比当时的差异还要大一些。
　　沈霜霜心跳如鼓，转回来直视李京帆的眼睛：“那天晚上，是你么？”她语气很轻，像是怕惊醒了谁的梦。
　　李京帆望着她，没说话。半晌才轻轻道：“那天晚上么……我忘记了。”
　　李京帆背着光，他的表情沈霜霜有些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他腮边的笑涡若隐若现：“你还记得啊……”
　　他说忘记了。
　　真的是他。
　　六年。终于有缘再次遇到你。
　　沈霜霜眼里有泪光涌起，她缓缓走上前，抬起手臂毫不犹豫环住李京帆的腰，手指抚在他右背后偏下方的位置，头靠在他胸前，紧闭双眼浅浅微笑着摇头，声音里带着泪意：“……不，没有，我很听你的话，也忘记了……”
　　沈霜霜突然这样明显地表示亲近，李京帆暗暗惊讶，抬眼看到路口驶来的车辆，犹豫一下，手一松扔了车把，轻轻拥住怀里的姑娘。
　　山地车倒下去，倒在开过来的军牌吉普车轮边。
　　沈霜霜正陷在心底的浓浓惊喜里，全无旁顾。李京帆朝着吉普车驾驶室望过去，目光淡淡，嘴角却微微挑起，慢慢收紧了手臂。
　　驾驶室里的男人带着墨镜，看不出表情。车子加速，飞驰而过。
　　沈霜霜从李京帆身前抬起头来，后退一步，带着泪光郑重微笑：“李骑士原来早已经救过我三次。如果……我的报答方式是以身相许，你愿意接受吗？”她的情绪还有些激动，声音有点颤抖，笑容却坚定坦荡，像是早就下了决心。望着李京帆的目光里期待明显，还带着一丝怕被拒绝的不安。
　　李京帆望她良久，微微一笑欠欠身：“当然愿意。在下万分荣幸。”
　　订货会终于有惊无险，采购合同也顺利签完。除了答谢晚宴上看到余震东懒洋洋地坐在主桌上，淡笑着接受厂家代表敬酒，沈霜霜没再见过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把优盘还给他。
　　晚上机械所的一行人坐火车回北京，张主任王工和陈成喝了酒都睡了，沈霜霜拿出笔记本电脑，把卡片优盘插上，打算把里面的保密文件删除后找机会还给余震东。优盘似乎不是工作用的，除了沈霜霜的文档，里面只有几个文件夹，一个叫“余九可能喜欢的”，一个叫“九爷要注意身心健康”，一个文名更奇怪，是个破折号“一一”。
　　沈霜霜把自己的保密文档删除了，好奇心驱使，打开“余九可能喜欢的”文件夹，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动漫图片，沈霜霜随便打开其中一张，是个清纯风动漫萝莉，又打开一张，还是个动漫萝莉，只不过，是光着身子的。看那胸前小小的隆起，怕还是个小学生。
　　沈霜霜厌恶地把图片关掉，把优盘退出来扔进包里。变态男人的私人领域，果然不要随便打探。
　　回到北京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李京帆面带微笑站在楼门口，白衬衣银灰色毛背心深色西装长裤，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沈霜霜和张主任等人从计程车上下来，李京帆迎过来：“几位辛苦，订货会还顺利吧？”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落在沈霜霜脸上，温暖关切。张主任和王工都打着哈哈，沈霜霜垂了眼帘，微笑：“很顺利，合同都签好了，请李处长放心。”
　　李京帆听了她的称呼，不由一滞，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沈霜霜却面色平静地把目光转开了。陈成把最后一个箱子从计程车上拿下来，转过头笑道：“李处你今天还用自行车吗？不用的话我要骑去打篮球啦。”
　　李京帆听了没回答，转头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沈霜霜，笑了：“今天不用了，许馨宁崴到的脚踝好了，可以走路了。”他又看一眼沈霜霜，她的目光飞速瞟过来一眼又移开，脸色有些泛粉。李京帆笑意更深：“对了小伟，你的车后座前两天有些松动没办法坐人，我帮你修了修。”
　　陈成挠挠头：“是吗？又松了？不应该啊，前两天不是刚刚紧过……”
　　原来是这样么。后车座坏了，所以只能用前车梁载人。
　　沈霜霜心里一轻，顿时开朗。她不由抬头去看李京帆，他也正朝她看过来，笑意温柔，神情包容。沈霜霜又转开头，嘴角却浅浅抿起。
　　“余哥！让我蹭个车！”
　　陈成一阵风似地朝着那辆吉普车跑过去，吉普停下，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来，余震东戴着墨镜叼着烟笑：“刚出差回来就去玩球？体力够用么？”
　　“余哥你还别小看人！只许你有金钢不坏之身？小爷也生猛着呢！”陈成嬉皮笑脸地打开后门坐上去，看见副驾驶上的章辰十分惊喜，“章哥也在啊，正好一起去玩儿！”
　　“毛儿还没长齐就敢自称爷了！”余震东笑骂，把车窗摇上去，目光被墨镜挡着看不到，脸很快转向正前方，似乎并没有在沈霜霜和李京帆这个方向停留。
　　“余总师！”
　　沈霜霜转向车的方向扬声唤。李京帆也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迅速收起。
　　吉普缓缓开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车窗摇下来，余震东转过头来，嘴角轻勾：“声音这么甜，霜霜又有事求叔叔？”
　　有人撑腰，陈成胆子肥了，在后座嘻嘻哈哈捡笑。章辰微笑朝沈霜霜看过来，点点头：“沈小姐。”然后不等沈霜霜回以微笑就移开目光，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沈霜霜想自己的确是有求于人才说好话，这也被余震东看穿了么？不过看穿了也无所谓。
　　沈霜霜面无表情把那张卡式存储器递到余震东眼前：“这个还给你。再说一次，非常感谢。”什么叫又有求于你？！我一共就求了你这一次！可是已经谢了你无数次了！
　　余震东没接：“你留着用吧。”
　　沈霜霜不识货，这存储器体积小容量大，不怕摔不怕水，在武器部也是限量款。轻便小巧，女孩子用正好。
　　“这里面有余总师‘可能喜欢’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是还给你吧。”沈霜霜的表情挂了霜。她是指那些光身子动漫女孩图片。
　　余震东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低低头笑了。他把墨镜摘下来，望着沈霜霜眼睛微眯：“偷看叔叔东西还理直气壮？”他伸手把优盘拿走，“这里面还有叔叔‘最爱’的，霜霜没看到吧？”说完冲着沈霜霜一笑，戴上墨镜把车开走了。
　　沈霜霜想起那个“身心健康”的文件夹，心里冷笑一声，余九爷最爱的，大概是光身子的真人幼女吧？这个流氓，变态，军痞！
　　她面带讥讽，撇嘴冷哼，表情难得一见地生动，带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刻薄和任性。李京帆不动声色从旁望着她，眸光慢慢失了温度。
　　几天没见，肖潇给了刚进门的沈霜霜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狗腿地跟在视察自己地盘的老佛爷身后：“霜霜你看这房间我收拾得干净吧？我每天都擦地！垃圾桶天天倒！卫生间的水池也洗了！”
　　沈霜霜坐到沙发上，环顾一周，点点头：“不错啊潇潇，这家务活儿做的。终于可以放心把你嫁出去了。”
　　肖潇舔着脸做娇羞状：“哎呀萌萌阿姨你讨厌啦！说什么嫁人，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沈霜霜举起沙发上的泰迪熊笑着朝她砸过去：“就你这没节操无下限的家伙，把你嫁给谁那就是和谁有仇啊！”
　　空中下了一阵橙皮雨，大大小小的橙皮碎块掉到沙发上和地上。沈霜霜和肖潇都目瞪口呆。
　　“粒！粒！橙！”
　　沈霜霜翻个白眼，咬牙切齿。不用说，肖潇一定又看电视看得懒得起身把橙皮放到茶几上，直接塞到泰迪熊胸前的口袋里了。
　　“忘了忘了……那天等到太晚，在沙发上睡着了……”肖潇嬉皮笑脸，一溜小跑拿来笤帚扫起来。
　　“等到太晚？等谁？”
　　“啊？没等谁……”
　　一块橙皮粘在地板上，肖潇心不在焉，扫了好几次都没扫起来。沈霜霜叹口气，把她手里的笤帚拿过来，换个角度轻轻一划橙皮就进了簸箕。然后把清洁工具收起来，坐到肖潇身边，看着她：“等姜楠？”
　　肖潇抬头看看她，笑了笑：“嗯。等姜楠。”她嘴角的笑有点勉强，“我和他约好了十一点钟上线视频，他没来。”
　　沈霜霜打趣：“啧啧，看你那表情，都老夫老妻了，就一次失约，你至于的么。”
　　肖潇低头，还是微笑：“之前我和他说了，要是这次再放我鸽子，就分手。”
　　“潇潇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也许是他有什么急事要处理，说不定他有考试……”沈霜霜越说声音越小，再急的事情发条短信告知一下也不是不能，这理由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这是他第几十次放我鸽子了。这一年半来，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在他的生活里，已经不是重要的那部分。”肖潇坐直了身体，仰着头笑一笑，眼睛里亮闪闪，“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肖潇的声音有点哑，听得沈霜霜鼻子发酸，她强笑着搂住肖潇肩膀：“行了行了，别做这副临风洒泪四十五度角望天的文艺样儿了，找个机会当面去问问他！”她顿了顿，“实在不行，咱就踹了他，不是还有纯良娇羞的章大帅哥候补么！”
　　肖潇也搂住沈霜霜，吸吸鼻子朗声笑：“就是，我这么热情美丽又随和大方的姑娘，还能比你这龟毛矫情贫乳娘更难嫁？”
　　沈霜霜又拿泰迪熊去砸她。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沈霜霜照例把车停在G大的停车场，带着耳机步行过去。
　　“早上好，萌萌。”
　　身后有自行车刹车声传来，她回眸望去，李京帆单腿支在地上，深蓝色运动外套，衣领竖起，晨光下他的笑容温暖亲切。
　　沈霜霜眼神瞬间变得迷蒙，眼睛愣愣地盯在他那身运动衣上，如梦呓一般：“你……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李京帆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表情，微笑：“大学时候的篮球队服，穿旧了。怎么，很难看？”
　　沈霜霜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愣愣地迎着他走过去，却不在他面前停留，绕过他看向他背后。
　　深蓝色运动服上衣背后中间偏下的部位，有几条错杂的缝补痕迹，针脚细密，奈何口子撕开太大，还是痕迹明显。为了标记，当时缝补时她特意用了蓝黑两色线。如今衣服旧了，两种颜色似乎比当时的差异还要大一些。
　　沈霜霜心跳如鼓，转回来直视李京帆的眼睛：“那天晚上，是你么？”她语气很轻，像是怕惊醒了谁的梦。
　　李京帆望着她，没说话。半晌才轻轻道：“那天晚上么……我忘记了。”
　　李京帆背着光，他的表情沈霜霜有些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他腮边的笑涡若隐若现：“你还记得啊……”
　　他说忘记了。
　　真的是他。
　　六年。终于有缘再次遇到你。
　　沈霜霜眼里有泪光涌起，她缓缓走上前，抬起手臂毫不犹豫环住李京帆的腰，手指抚在他右背后偏下方的位置，头靠在他胸前，紧闭双眼浅浅微笑着摇头，声音里带着泪意：“……不，没有，我很听你的话，也忘记了……”
　　沈霜霜突然这样明显地表示亲近，李京帆暗暗惊讶，抬眼看到路口驶来的车辆，犹豫一下，手一松扔了车把，轻轻拥住怀里的姑娘。
　　山地车倒下去，倒在开过来的军牌吉普车轮边。
　　沈霜霜正陷在心底的浓浓惊喜里，全无旁顾。李京帆朝着吉普车驾驶室望过去，目光淡淡，嘴角却微微挑起，慢慢收紧了手臂。
　　驾驶室里的男人带着墨镜，看不出表情。车子加速，飞驰而过。
　　沈霜霜从李京帆身前抬起头来，后退一步，带着泪光郑重微笑：“李骑士原来早已经救过我三次。如果……我的报答方式是以身相许，你愿意接受吗？”她的情绪还有些激动，声音有点颤抖，笑容却坚定坦荡，像是早就下了决心。望着李京帆的目光里期待明显，还带着一丝怕被拒绝的不安。
　　李京帆望她良久，微微一笑欠欠身：“当然愿意。在下万分荣幸。”
　　订货会终于有惊无险，采购合同也顺利签完。除了答谢晚宴上看到余震东懒洋洋地坐在主桌上，淡笑着接受厂家代表敬酒，沈霜霜没再见过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把优盘还给他。
　　晚上机械所的一行人坐火车回北京，张主任王工和陈成喝了酒都睡了，沈霜霜拿出笔记本电脑，把卡片优盘插上，打算把里面的保密文件删除后找机会还给余震东。优盘似乎不是工作用的，除了沈霜霜的文档，里面只有几个文件夹，一个叫“余九可能喜欢的”，一个叫“九爷要注意身心健康”，一个文名更奇怪，是个破折号“一一”。
　　沈霜霜把自己的保密文档删除了，好奇心驱使，打开“余九可能喜欢的”文件夹，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动漫图片，沈霜霜随便打开其中一张，是个清纯风动漫萝莉，又打开一张，还是个动漫萝莉，只不过，是光着身子的。看那胸前小小的隆起，怕还是个小学生。
　　沈霜霜厌恶地把图片关掉，把优盘退出来扔进包里。变态男人的私人领域，果然不要随便打探。
　　回到北京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李京帆面带微笑站在楼门口，白衬衣银灰色毛背心深色西装长裤，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沈霜霜和张主任等人从计程车上下来，李京帆迎过来：“几位辛苦，订货会还顺利吧？”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落在沈霜霜脸上，温暖关切。张主任和王工都打着哈哈，沈霜霜垂了眼帘，微笑：“很顺利，合同都签好了，请李处长放心。”
　　李京帆听了她的称呼，不由一滞，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沈霜霜却面色平静地把目光转开了。陈成把最后一个箱子从计程车上拿下来，转过头笑道：“李处你今天还用自行车吗？不用的话我要骑去打篮球啦。”
　　李京帆听了没回答，转头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沈霜霜，笑了：“今天不用了，许馨宁崴到的脚踝好了，可以走路了。”他又看一眼沈霜霜，她的目光飞速瞟过来一眼又移开，脸色有些泛粉。李京帆笑意更深：“对了小伟，你的车后座前两天有些松动没办法坐人，我帮你修了修。”
　　陈成挠挠头：“是吗？又松了？不应该啊，前两天不是刚刚紧过……”
　　原来是这样么。后车座坏了，所以只能用前车梁载人。
　　沈霜霜心里一轻，顿时开朗。她不由抬头去看李京帆，他也正朝她看过来，笑意温柔，神情包容。沈霜霜又转开头，嘴角却浅浅抿起。
　　“余哥！让我蹭个车！”
　　陈成一阵风似地朝着那辆吉普车跑过去，吉普停下，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来，余震东戴着墨镜叼着烟笑：“刚出差回来就去玩球？体力够用么？”
　　“余哥你还别小看人！只许你有金钢不坏之身？小爷也生猛着呢！”陈成嬉皮笑脸地打开后门坐上去，看见副驾驶上的章辰十分惊喜，“章哥也在啊，正好一起去玩儿！”
　　“毛儿还没长齐就敢自称爷了！”余震东笑骂，把车窗摇上去，目光被墨镜挡着看不到，脸很快转向正前方，似乎并没有在沈霜霜和李京帆这个方向停留。
　　“余总师！”
　　沈霜霜转向车的方向扬声唤。李京帆也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迅速收起。
　　吉普缓缓开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车窗摇下来，余震东转过头来，嘴角轻勾：“声音这么甜，霜霜又有事求叔叔？”
　　有人撑腰，陈成胆子肥了，在后座嘻嘻哈哈捡笑。章辰微笑朝沈霜霜看过来，点点头：“沈小姐。”然后不等沈霜霜回以微笑就移开目光，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沈霜霜想自己的确是有求于人才说好话，这也被余震东看穿了么？不过看穿了也无所谓。
　　沈霜霜面无表情把那张卡式存储器递到余震东眼前：“这个还给你。再说一次，非常感谢。”什么叫又有求于你？！我一共就求了你这一次！可是已经谢了你无数次了！
　　余震东没接：“你留着用吧。”
　　沈霜霜不识货，这存储器体积小容量大，不怕摔不怕水，在武器部也是限量款。轻便小巧，女孩子用正好。
　　“这里面有余总师‘可能喜欢’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是还给你吧。”沈霜霜的表情挂了霜。她是指那些光身子动漫女孩图片。
　　余震东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低低头笑了。他把墨镜摘下来，望着沈霜霜眼睛微眯：“偷看叔叔东西还理直气壮？”他伸手把优盘拿走，“这里面还有叔叔‘最爱’的，霜霜没看到吧？”说完冲着沈霜霜一笑，戴上墨镜把车开走了。
　　沈霜霜想起那个“身心健康”的文件夹，心里冷笑一声，余九爷最爱的，大概是光身子的真人幼女吧？这个流氓，变态，军痞！
　　她面带讥讽，撇嘴冷哼，表情难得一见地生动，带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刻薄和任性。李京帆不动声色从旁望着她，眸光慢慢失了温度。
　　几天没见，肖潇给了刚进门的沈霜霜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狗腿地跟在视察自己地盘的老佛爷身后：“霜霜你看这房间我收拾得干净吧？我每天都擦地！垃圾桶天天倒！卫生间的水池也洗了！”
　　沈霜霜坐到沙发上，环顾一周，点点头：“不错啊潇潇，这家务活儿做的。终于可以放心把你嫁出去了。”
　　肖潇舔着脸做娇羞状：“哎呀萌萌阿姨你讨厌啦！说什么嫁人，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沈霜霜举起沙发上的泰迪熊笑着朝她砸过去：“就你这没节操无下限的家伙，把你嫁给谁那就是和谁有仇啊！”
　　空中下了一阵橙皮雨，大大小小的橙皮碎块掉到沙发上和地上。沈霜霜和肖潇都目瞪口呆。
　　“粒！粒！橙！”
　　沈霜霜翻个白眼，咬牙切齿。不用说，肖潇一定又看电视看得懒得起身把橙皮放到茶几上，直接塞到泰迪熊胸前的口袋里了。
　　“忘了忘了……那天等到太晚，在沙发上睡着了……”肖潇嬉皮笑脸，一溜小跑拿来笤帚扫起来。
　　“等到太晚？等谁？”
　　“啊？没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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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潇抬头看看她，笑了笑：“嗯。等姜楠。”她嘴角的笑有点勉强，“我和他约好了十一点钟上线视频，他没来。”
　　沈霜霜打趣：“啧啧，看你那表情，都老夫老妻了，就一次失约，你至于的么。”
　　肖潇低头，还是微笑：“之前我和他说了，要是这次再放我鸽子，就分手。”
　　“潇潇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也许是他有什么急事要处理，说不定他有考试……”沈霜霜越说声音越小，再急的事情发条短信告知一下也不是不能，这理由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这是他第几十次放我鸽子了。这一年半来，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在他的生活里，已经不是重要的那部分。”肖潇坐直了身体，仰着头笑一笑，眼睛里亮闪闪，“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肖潇的声音有点哑，听得沈霜霜鼻子发酸，她强笑着搂住肖潇肩膀：“行了行了，别做这副临风洒泪四十五度角望天的文艺样儿了，找个机会当面去问问他！”她顿了顿，“实在不行，咱就踹了他，不是还有纯良娇羞的章大帅哥候补么！”
　　肖潇也搂住沈霜霜，吸吸鼻子朗声笑：“就是，我这么热情美丽又随和大方的姑娘，还能比你这龟毛矫情贫乳娘更难嫁？”
　　沈霜霜又拿泰迪熊去砸她。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沈霜霜照例把车停在G大的停车场，带着耳机步行过去。
　　“早上好，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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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霜霜眼神瞬间变得迷蒙，眼睛愣愣地盯在他那身运动衣上，如梦呓一般：“你……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李京帆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表情，微笑：“大学时候的篮球队服，穿旧了。怎么，很难看？”
　　沈霜霜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愣愣地迎着他走过去，却不在他面前停留，绕过他看向他背后。
　　深蓝色运动服上衣背后中间偏下的部位，有几条错杂的缝补痕迹，针脚细密，奈何口子撕开太大，还是痕迹明显。为了标记，当时缝补时她特意用了蓝黑两色线。如今衣服旧了，两种颜色似乎比当时的差异还要大一些。
　　沈霜霜心跳如鼓，转回来直视李京帆的眼睛：“那天晚上，是你么？”她语气很轻，像是怕惊醒了谁的梦。
　　李京帆望着她，没说话。半晌才轻轻道：“那天晚上么……我忘记了。”
　　李京帆背着光，他的表情沈霜霜有些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他腮边的笑涡若隐若现：“你还记得啊……”
　　他说忘记了。
　　真的是他。
　　六年。终于有缘再次遇到你。
　　沈霜霜眼里有泪光涌起，她缓缓走上前，抬起手臂毫不犹豫环住李京帆的腰，手指抚在他右背后偏下方的位置，头靠在他胸前，紧闭双眼浅浅微笑着摇头，声音里带着泪意：“……不，没有，我很听你的话，也忘记了……”
　　沈霜霜突然这样明显地表示亲近，李京帆暗暗惊讶，抬眼看到路口驶来的车辆，犹豫一下，手一松扔了车把，轻轻拥住怀里的姑娘。
　　山地车倒下去，倒在开过来的军牌吉普车轮边。
　　沈霜霜正陷在心底的浓浓惊喜里，全无旁顾。李京帆朝着吉普车驾驶室望过去，目光淡淡，嘴角却微微挑起，慢慢收紧了手臂。
　　驾驶室里的男人带着墨镜，看不出表情。车子加速，飞驰而过。
　　沈霜霜从李京帆身前抬起头来，后退一步，带着泪光郑重微笑：“李骑士原来早已经救过我三次。如果……我的报答方式是以身相许，你愿意接受吗？”她的情绪还有些激动，声音有点颤抖，笑容却坚定坦荡，像是早就下了决心。望着李京帆的目光里期待明显，还带着一丝怕被拒绝的不安。
　　李京帆望她良久，微微一笑欠欠身：“当然愿意。在下万分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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