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

　　“Remember the fire we had, our eyes they’re shining so bright
　　When our hearts collide, I don’t need a doctor you’re my medicine.
　　Giving me a high when walls are caving in
　　So come back now… ”
　　二楼展厅，初航拉着凌项风和姜瑞早早地过来准备，他的手机里一直循环着一首歌，是萧染发过来的，“这首歌是染哥选定的，公放声音不要太大，循环播放就可以。”初航将盖着的白布一一取下来，示意凌项风去操控台调音。
　　“等等！等等！还是我去吧！”姜瑞一把捞住凌项风的肩膀，“队长，你让凌帅去调音，你不怕一会儿展厅变成大型蹦迪现场啊？我都想象得出凌帅单手打碟，变身舞曲DJ的样子！”
　　凌项风“………”
　　趁着凌项风没来得及制裁他瞎说大实话，姜瑞一溜烟儿跑向了操控台。
　　“喂？嗯染哥啊，嗯我们已经到了”初航接起了一个电话，“好的，这边没什么问题，九点半可以准时开始，嗯好，一会儿见。”初航挂了电话，扭头对另外两个人说：“染哥已经到校门口了，马上就过来。”
　　“萧学长这个画展听说筹备了好久，这是他回国后的第一个画展，还是公益性质的，啧啧啧，你看看人家这思想觉悟，比咱们早几年步入社会的就是不一样…”姜瑞调试着音响和公放设备，寻找着最让人舒适的分贝，嘴里也不闲着，“哎，凌帅，这萧学长挺有两下子的，咱要不拜个师学个艺？以后随随便便搞个画展，我也不愁搞不着对象了！”
　　正在调整射灯位置的凌项风抬头瞥了一眼，惯用的冷漠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闭嘴。”
　　初航笑着摇了摇头，姜瑞的嘴炮本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还偏偏喜欢招惹最烦满嘴废话的凌项风，据说是因为有一次姜瑞因为好奇踩上了凌项风的滑板摔得妈都不认识之后，就唯凌项风马首是瞻，说自己很少佩服什么人，要么有个自己不会的一技之长，要么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好巧不巧，某人两样都占了，从那之后，姜瑞就成了凌项风的脑残粉，天天满嘴不离他凌帅。
　　“染哥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挺照顾我的，我刚上大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学生会的干部了，跟他一起办事能学到不少，他本人又没架子，我们关系就挺好，他这次回来办展能想到我，我还挺开心的。你们想认识就趁今天，真的挺好个人。”初航拍了拍姜瑞本人肩膀，很真诚地想帮他引荐。
　　………
　　艺设学院大门前。萧染昨晚有点失眠，他对今天的一切都是未知的，那个拍照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并没有像萧染设想的最坏的打算一样——自己的画稿在网上漫天乱飞。他站在艺设大楼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踩上了楼梯。
　　当他刚上二楼的时候，就听见了走廊里飘来姜瑞八卦的声音：“队长，你说这萧学长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萧染“………”
　　初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蹙了蹙眉：“好像之前有过一个吧，现在应该没有了…啊呀，我哪知道，你别八卦了！”
　　“我这不是好奇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牵个线，这么大好的资源，我…”姜瑞眉飞色舞地说着，片刻后与走到门口的萧染打了个照面。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静默片刻后，还是萧染打破了沉寂：“没想到这位同学还有这方面的业务。”
　　“啊…啊哈…我这不是看萧哥这这条件这么好，我舅家小妹……啊！”姜瑞的月老业务被凌项风狠狠的一脚打断。
　　萧染并没有特别介意，面上是柔和的微笑：“早些年太看重工作了，现在回头看都是遗憾，真的还挺羡慕你们现在的。”
　　听他说完这话，姜瑞朝初航递了个眼色，仿佛在询问“他这到底是需不需要啊？”他的疯狂示意越过萧染投向初航，以至于萧染一抬眼便捕捉到了他的神色。
　　萧染慢慢走向昨晚完成的那面主背景板，那板上是一个长发女生的侧面剪影，长发吹散，尾端处理成柳条，长出了一些叶子，萧染的处理非常流畅，整个过渡极其自然，虽然只是一个剪影，没有五官，但整体动作非常灵动，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死板。这个侧影伸手虚托着一片飘零的雪花，将永远不会相触的两个世界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左肩晴空，右肩初雪。
　　萧染凝视着这画中的小小世界，片刻后，眼神没有离开，背过手轻轻地说：“我丢下她了一段时间，等我满身尘土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真正的长大了。”
　　萧染似乎若有所思，展厅内一时无话。
　　洛芷欣一大早就拉着司竹在穿衣镜前试了十来套衣服，说是去画展不能穿的太随便，不说高雅贵气有逼格，也有低调奢华有内涵。司竹看着她又换了一套碎花连衣裙，无奈地摇了摇头，手里摆弄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初晴发个微信。初晴一直没有给确切的答复，司竹真是为这两个人的“沉得住气”感到拜服，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就这么耗到死。
　　出门的时候，司竹看向洛芷欣恨不得当下就给她一拳，合着换了一个多小时的衣服，最后穿出来的还是第一套？结果这人自我感觉还相当良好，拿着香水在空中呲了两下，然后钻进去开始转圈圈。
　　司竹穿的很简单，她一向喜欢简洁的款式，今天难得穿了一条深红色的复古长裙，因为天气的原因外面加了一件宽肩的休闲小西装，上面的格纹与整体风格相映成章，一双小皮鞋精致漂亮。而这一路上，司竹就感觉自己旁边走着一只花孔雀，因为洛芷欣穿的这一身～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系列…
　　一进会场，看见的是与她们那天来帮忙时完全不同的景象。所有的细节都敲定完善，每一幅画嵌在板上的位置都是黄金角度，即使看画看久了也不会让人觉得疲倦，整个展厅纤尘不染。场中音乐舒缓轻柔，为整个画展增添了一抹深情惬意。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只是，没有看见初晴的身影。
　　司竹的目光穿过人群，寻找着一个人，最后锁定了窗前的一个背影。她大概有四天没有见到他了，虽然每天都会不痛不痒地在微信上聊几句，但是凌项风的回复都很简洁，让司竹甚至都有点怀疑他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了。不过今天看到他的这一眼，她差点没认出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穿着小西装的凌项风，可能是因为滑板的缘故，凌项风平时基本上都是运动装休闲装，而今天的凌项风，在司竹眼中简直是惊艳。
　　司竹沉醉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旁边的洛芷欣手欠地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差不多可以了啊！妥妥的一块望夫石。”
　　司竹被她闹了一个红脸，收回了目光。当她把目光转向主展区那边时，看见了一个人正靠在窗边，右手四根手指在窗台上轮流敲击着，眼睛望向窗外微微出神。可能是来自女生天生的直觉，让司竹几乎确定这个身高比凌项风略高一些，轮廓分明气场温柔的人就是萧染。那一刻她对这个人的情绪复杂起来，当年事，萧染和初晴之间的事，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一切就如同一场绚丽的烟花，短暂相聚无声相离，她很想去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你这次回来是想挽回什么吗？可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又怎能是第三个人能插手的呢。
　　司竹压下自己想冲过去质问他的冲动，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
　　洛芷欣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姜瑞和初航那边去了，热热闹闹打成了一片。司竹听着耳边轻缓的音乐，舒了一口气，打算趁没人发现再偷偷看凌项风几眼。不料把目光挪过去的时候，碰巧与凌项风四目相对，司竹外套里的手指微微捏紧了～
　　这一刻周围的人声渐渐变淡，眼前只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那脸庞的主人顿了顿，突然迈着步子向她走来。
　　司竹的心跳在这一刻似要爆表，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走过来而已…我完蛋了，司竹心想。
　　“Cause I’m into you ,
　　I’m into you
　　I’m into you …”
　　凌项风踩着音乐的拍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上。
　　就在司竹以为他要过来跟她寒暄的时候，发现他的目光掠过她片刻后便移开，擦着司竹的肩膀不置一词地走了过去。司竹突然反应了过来，回手就想捞住他，可只抓住了他走过时带动的风。那一刻，司竹心中怅然若失。
　　这个人，总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打击她的热情。
　　墙上的钟爬过了几个大格……
　　半个小时了，他一直没回来，司竹想。
　　还有一个小时了，她还没来，萧染想。
　　观展的人不少，大多都是慕名而来，虽然人来人往的，但是大家都自发地很安静，毕竟赏画是一件需要静心的高雅艺术，还有一些特意来观摩学习的人在主展板前驻足停留，轻声和萧染交流。
　　司竹自凌项风走后一直心不在焉，她盯着那块她和凌项风共同完成的背景板，仿佛洛芷欣附身，在脑中上演了一百多场各种各样的狗血情感大剧——凌项风画展中途私会学妹啊、旧情未了与学姐树下密谈啊…在她想出更鬼扯的剧情之前，她做好了出门一探究竟的打算。
　　她先是在这一层的所有教室里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然后站在男厕所门前踌躇了片刻，心下纠结：难道自己要为了寻找凌项风只身闯男厕吗？不过听动静里面倒是没有人，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之势冲进去搜索一圈应该没事吧？于是在这平凡而不平静的一天内，司竹第二次洛芷欣附体，身体比脑子快，等自己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男厕所里了。确定所有的隔间没人之后，司竹一个预备式正要冲出这是非之地，结果一头撞上了摸着肚子来放水的姜瑞。
　　姜瑞“？？？”
　　司竹“………”
　　姜瑞大概以为自己脑袋憋缺氧了头昏脑胀走错了地儿，当下后退一步确认门口的挂牌，趁他懵圈的当口，司竹以刘翔点炮仗的速度冲了出去，迅速跑下了楼。司竹扎扎实实被自己蠢到了，事后才反应过来，站门口喊一嗓子也比被人当变态强啊～不过好像对着男厕所大喊大叫那画风也是不太对…
　　司竹绕过艺设大楼下的小花坛，郁闷地踢着脚边的石子。突然她听到右侧桂花树林似有响动，也许是侦察片看多了，当下福至心灵，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潜过去。
　　当司竹看到树下的情景时，当即感觉好像有一盆从天而降的狗血从头淋到脚。OMG？难不成自己胡思乱想的狗血片段还成的真了？
　　只见在桂花树前的一小片空地上，凌项风背对着司竹的方向，笔直的西装裤打着弯，脚下踩着滑板。他双手插兜，腰背笔直，但是看不见表情；而站在他面前的俨然是一位长发飘飘的温柔美女，她妆发精致，皮肤白皙，面上还有可疑的红晕，她神情楚楚，一个劲儿的暗送秋波。司竹顿时感觉七窍生烟，恨不得当下冲上前去上演一出“你怎么能背着我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晚间伦理剧场的经典戏码，来逼退这个可疑的竞争者。可是看起来凌项风好像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和反应，她距离太远听不见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不过看那女生的样子，也大概知道肯定不是司竹喜闻乐见的事情。
　　听别人墙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还一个字没听到，又怕凌项风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在这儿没有办法解释，综合上述情况，司竹决定先撤，回到画展，等凌项风回来之后找个由头旁敲侧击地问问。
　　等她快走回门口的时候，突然看见洛芷欣初航他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来，司竹眼下避无可避，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洛芷欣一脸狐疑：“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司竹含糊其辞避开了她的问题，转脸直接问：“你们怎么都出来了？结束了？这么快吗？”
　　“不知道，本来应该到11点半的，萧学长突然说要提前结束了，也不让我们留下来帮忙收拾，让我们都先回去了。”洛芷欣似是也感到奇怪，“他脸色好像不太好，匆匆忙忙让我们都走了，挺奇怪的。”
　　司竹听着她的话，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异样，难不成是没看到初晴到来，自暴自弃了？但是感觉萧染又不像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人啊……
　　司竹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个不停，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就还有另一种情况…
　　“你跟我们一起走么？”洛芷欣问。司竹用一声短暂的咳嗽掩去了丰富的心理活动，掌心向内冲她摆了摆手：“我还有东西在上面，我去拿一下，你们先走吧。”
　　洛芷欣本想留下来等她，不过看到她威胁的目光，当下福至心灵，大概以为自己耽误了某些人的二人世界，冲她露出一脸坏笑外加一个鄙视的表情，就跟着大部队走了。
　　司竹再一次上演了21世纪魔幻侦查大片，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刚要往展厅里探头，就听见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你不用这样的。”
　　！！！
　　是初晴的声音！初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毫无波澜，平静如一滩兴不起波澜的死水。
　　“你……唉…”萧染半晌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有一点点颤抖，“我…就是想让你看到…”
　　“我已经看到了。”初晴言简意赅地打断了他的话，“在今天之前，我就已经看到了。所以…你不用证明什么的，萧染。”
　　他们之间沉静了一段时间。所幸厅内音乐没有停，恰到好处地填补了这段空白：
　　“Won’t you give me something tonight
　　I’ll be dancing like nobody is watching
　　And I wanna be all you need for a second
　　Cause I’m into you…”
　　司竹靠在后门的外墙上，呼吸都变得很缓慢。
　　突然她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了有人上楼的声响，楼梯和后门之间只有一个拐角，如果来的人不明所以直接走过来，很容易打断屋内的人。司竹当下甚至都没有思考，在那人出现在拐角的一瞬间，快速出手捂住他的嘴，掂起脚勾着那人的脖子，拽着他将人整个压在了外墙上。来人没有防备，轻而易举被司竹得了手。
　　当司竹松了一口气对上那双眼睛时，本来用力的手刹时一僵。那双眼中寓意不明，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额前的刘海儿也有一丝凌乱，如此近的距离，甚至于司竹差点和他左侧鼻梁根处靠近眉毛的一颗并不明显的痣对眼儿。司竹此刻的感官突然都变得异常清晰，当她感受到对方呼出的一口热气扑在她手心时，登时一股热浪掀上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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