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

　　一家小资且有格调的咖啡店靠近窗边的位置上，坐着两个少女。一个正抱着一块火红的滑板翻来覆去的欣赏；另一个坐在她的对面，双手交叠在胸前抱着臂打量着她，似乎在探索着一个谜底。
　　“说说吧，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初晴先开了口。
　　司竹被这个问法雷到了，她终于放下了滑板，将它靠在沙发边上，一脸认真：“什么什么程度？能是什么程度？刚认识不久的程度！”
　　初晴搅了搅面前的冰美式：“你别跟我打哈哈，你要是对人家没意思，能这么突发奇想的搞这么个武器？就是想跟人家有个共同语言吧？以便之后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司竹不得不拜服，想要在初晴面前打太极是基本不可能的，她太了解她了。于是司竹就放弃了挣扎，对着初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把他们的前两次乌龙事件捡重点都跟她说了。
　　“所以呢？动心了？”初晴没什么表情，一直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说“你甭想蒙我！”
　　司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原本并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如果问她是何时觉得凌项风很不一样的，也许是那天晚上逆光而来的身影；也许是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奶膘；也许是脚踩滑板时桀骜的眼神；也许是囊获了星辰大海的小括弧；司竹说不出来，又觉得他的每一刻都格外耀眼，她想去靠近这样一个发光的少年，义无反顾，如此勇敢。
　　初晴没有等到她确切的回答，可是当她望进那似曾相识的眸中时，便知有些事不必说，眼睛也会有答案。她没有说什么，轻抿了一口眼前的咖啡，苦涩回甘，细品绵长，一如世间情动，十有九伤。
　　初晴的嘴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好啊，终于有猪来拱我家的白菜了啊…”她说的是一句玩笑话，但却不带任何调笑的色彩。司竹注意到了她情绪的变化，知道她又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了，没有言语，只静静地陪着她。
　　初晴盯着精致的杯具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重新抬起头，对上司竹略有担心的眼神：“不是说有重要的东西给我吗？别让我失望啊。”
　　她不提这个事司竹差点忘了，不过看她的状态，司竹实在是猜不准她的决定。她慢吞吞地拿出了——萧染画展的邀请函，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初晴没有伸手。
　　她目光悠长地看着躺在桌子上的邀请函，上面的八个字异常醒目。“左肩晴空，右肩初雪”，那是她听过的关于自己最美的情话，那是他的画展，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他们之间的遗憾。
　　“你会去吗？”司竹轻声问。
　　初晴没有回答，只伸手拂过那张邀请函，用手指点了点，意味不明地看着司竹轻轻地笑了。
　　…………
　　萧染周六晚上提前到达艺设二楼的场地打算完成主背景墙的中心彩绘，这部分是他特意让学生会的留出来的，他打算亲自完成。可以说展会成功与否的关键就在这面墙，如何让来看展的人在进场的第一时间被带入到萧染的世界中，就在萧染来回改了一个多月的手稿上了。
　　夜晚的校园格外清冷，萧染一下车就裹紧了大衣，将入怀的冷风隔离在外。他怕冷，以前还会有人在这个时节为他煮一碗排骨汤暖胃驱寒，可如今这个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尝过了。他苦笑了一下，踩着路灯孤寂的影子，向着艺设大楼走去。
　　一路上格外安静，偶尔有几对压马路的小情侣与他擦肩而过，他一直在脑中检索着自己的设计图，这些图纸他构思了很久，又改了很多次，早就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了，他正在处理最后一点细节，以便一会儿下笔的时候能够精准到位。
　　走进了艺设的院子，穿过一排已经渐渐凋零的桂花树，晚风裹挟着淡淡的桂花香灌进了鼻腔，带着恼人的苍凉感扰乱了萧染的思绪。他踩着一地的树影，也没有注意到远处与他的足迹重合的脚步声。
　　他穿过悠长的走廊，进了二楼的展厅。初航和他的朋友们做事很让人放心，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些曾在他脑海中构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和场景如今都在眼前一一呈现出来了。所有参与展出的作品都用白布蒙着，在展会开始前这些都是对外保密的，它们现在像静等主人揭幕的神秘礼物一样，承载着一个人的期待等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萧染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他想保留自己创作的氛围，因此并没有开展厅的大灯，而是只开了两盏幽暗的射灯，全部打在了空白的主背景墙上。他还用手机播放器放着几首轻音乐，让自己能够更加的投入。他熟练地拿出了工具，调好颜色，开始了他今晚的工作。
　　时针走过了一圈又一圈，萧染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了很久。
　　当时针最后定格在“十”的时候，影子终于甩了甩手，朝后退了几步，似乎在进行最后的品评。他用笔尾端点了点那颗唇下痣，不多时又提笔进行了修改，往复三次，他才终于满意，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他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提着颜料盒和小水桶去了洗手间要进行一番清理，其实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为了避免审美疲劳造成的细节处理钝化，他都会换一下视野再回来进行最后的检查。
　　哗啦啦的水流声让萧染短暂的放松了一下，他对明天的画展是抱有期待的，他并非想挽留什么，只是在履行一个承诺。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与展厅相距大概五间教室，这个时间这一层只有他一个人了，只有展厅里有光亮着。而在他提着小水桶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总觉得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他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盯着展厅漏出的那束光。突然他猛然发现，那束光里有一个影子！
　　他登时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反应了过来，应该是有人趁他走开的空档，进到了展厅。不过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想在临近开展之前搞破坏吗？
　　而这时，一声“咔嚓！”在这安静的走廊中清晰可闻。
　　那个影子拍了照片！
　　萧染脑中瞬间出现了好几种不同的情况，而他几乎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喊了一声：“谁！”
　　那个影子明显一怔，略带慌乱地消失在了那束漏光里。萧染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展厅，展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后门微微敞开了一条小缝，那个影子应该就是从后门逃掉的。萧染当下没有去追，他仔细检查了每一处布置，发现并没有任何的改变，仅仅是射灯的投向有一点细微的变化，似乎是想将萧染刚刚完成的这幅背景板看得更清楚。
　　萧染感觉有点奇怪，自己这次的画展只是一个公益展，受众群体主要也是学生，不存在任何商业上的利害关系，怎么会有人特地大半夜的跑过来拍照片就是为了将他的作品泄漏出去呢？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是在楼上上自习的学生准备回寝室休息的时候路过，看到他的作品感觉还不错才拍下来的。
　　他不想让任何一丝不好的因素影响到这次画展，毕竟这一次意义不凡。
　　萧染心事重重的锁了门，他暂时不想被这些事改变方向，有人拍了照片是事实，但是那个人会如何处理照片是未可知的，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让这次画展完美展出，他希望这里的所有被那个人看到，他不在乎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她看到就好。
　　而他现在看不到的是，一个人掩在桂花树后，望着他的身影，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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