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

　　凌项风“？？？”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大眼地伏在墙上，司竹整个身体把他压在墙角里，僵硬得如同一块钢板。
　　半晌，凌项风似是反应了过来，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手肘，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声音。司竹在他捏住她手肘的一瞬间就撤了手，慌乱地后撤了一小步。那近在咫尺的脸上的余温还萦绕在司竹指尖，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么小的脸上居然一点都不硌手，小奶膘手感不错啊，软乎乎的…
　　凌项风并不知道她脑中的胡思乱想，向后伸手撑了撑墙，让方才斜倚的身体立直了一些，他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他的滑板，方才慌乱中板翘磕上了他的小腿，才不至于发出巨大的响动。
　　眼前鬼鬼祟祟的少女神色慌张，既像是怕被屋内人发现，又像是为刚才的举动心猿意马，退后的一步差点同手同脚。凌项风看着她的举止颇为好笑，眼珠难以觉察地颤动了一下，挑起了一侧的眉，像是调侃一样，用口型轻声说：“你这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司竹对上了他眼底的一丝戏谑，刚刚平息下来的心情又撩起了一把火，心里暗骂一句：“劫你妹啊！”
　　司竹迅速收起了方才慌乱的神色，瞪了这个没眼力见儿的人一眼，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凌项风撇了撇嘴，表达了自己的无辜，顺着她的目光一起向展厅内看去，所谓“近墨者黑”——这两个人就像约好了似的一块趴在门边听墙角了。
　　屋内初晴站在主背景板前，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她面容里的苍白，在某个瞬间与身后背景墙上勾勒的侧影重叠在一起，恍若一体，而站在她面前的萧染听到她的话怔愣了几秒钟，随后神色中攀上了一丝惊诧：“你…你看过了？什么时候…”
　　初晴没有说话。
　　萧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中有些许颤抖，不知是惊讶还是激动：“是你？昨天晚上的人是你？拍照的也是你？”
　　初晴没有否认，目光灼灼，直视着萧染：“是不是我还重要吗？”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沾上了几分冷酷，“你放心，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你的画稿不会再…再被我出卖了。”
　　萧染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像是寻觅到了一个宣泄口，他看着初晴的眼神里，有无奈、有不忍，但现在更多的是被误解的冲动，突然他一掌拍在旁边的一个登记用的桌子上，“砰”的一声，桌上笔筒里的笔骨碌碌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司竹被这动静吓得耸了一下肩膀，整个人窜起来了一点，一胳膊肘怼在了她身后的凌项风的肋骨上。
　　司竹听见凌项风闷哼了一声，那声音近在耳边，知道自己理亏，司竹头都不敢回。
　　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萧染像是尽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保持声线的平稳：“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初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自嘲般道：“看来你真是不长记性啊，你忘了你参加的那个比赛了吗？你忘了决赛前看到自己的画稿下面印着别人的名字了吗？你忘了那时唯一有可能做成这件事的人了吗？你忘了那个人…就是我吗？！”初晴最后一句似有一些哽咽，不过她还是硬绷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强硬，掩饰着她那些暴露在回忆之中的脆弱。
　　萧染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霎时间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带着斑驳的喧嚣卷进了回忆的阀门…
　　………
　　“你好，我叫萧染。”在那个社联活动的后台，他向面前的女孩伸出了手，笑得眉眼弯弯。
　　“萧染？”面前穿着礼服长裙的女孩气质清丽，匆忙翻起了台本，“啊～对不起啊，我…我第一次主持，有点紧张，真的不好意思…”
　　那是故事的开始，墨染初夏，少年人路过人间，拾起了一方晴空。
　　初见时的画面现在想来还是如此清晰，以至于让人忘却了时光匆匆，命运像一场早已策划好的剧本，推着他们从岔路走向了两端，不知最终能否殊途同归…
　　那一年全国大学生平面设计大赛总决赛前夜，一个匿名作品集在网上漫天乱飞，作者的设计风格及擅长领域被挖了个彻彻底底，曝光在所有对手的眼皮子底下，而这个作品集的作者就是萧染。甚至于他拿来争夺最后冠军的加密作品，被人调包，第二天顶着别人的名字走上了冠军领奖台。而这些事并没有被曝光出来，都被人在事后压了下去，而第一受害人萧染也并没有将此事追查到底的意思，甚至想息事宁人，似乎在庇护泄露者一样。
　　事后两周，萧染便决定出国进修，并没有再提及此事。
　　“萧染，你不失望吗？你不累吗？”她的话中不带一丝生气，听起来疲惫至极。
　　“没事啊，我努力过，没有遗憾了，我的作品能拿冠军，对我本身就是一种肯定，我出国后…”当时还年少的萧染笑的轻松，带着一种坚定的自信，抚慰着面前人的心。
　　“萧染。”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冲他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再抱抱我吧。”
　　怀中的温度阵阵传来，隔着衣料，捂不热那女孩渐渐坠入冰窖的心，她紧紧攥着他肩头的布料，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那声音几乎闻不可闻：“可是我累了…对不起…”
　　……
　　本以为还能继续的故事，却在他踏上巴黎土地的那一刻，那个曾经叫错他名字的女孩，那个喜欢给他煲汤却从来不放香菜的女孩，那个确确实实将U盘插入他电脑里的女孩，像一场经年尘梦，夹带着所有的过往，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风停了。
　　展厅内，萧染沉默不语，他缓缓上前轻轻握住了初晴的手——那双手透着彻骨的寒冷，微微颤抖着。他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因为隐忍而微微颤栗的女孩，像是劝她又像是劝自己：“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我知道你…我一直都知道的。”他说得含糊，像是没把握能抓住什么一样，他珍宝一般轻轻揉捏着眼前人的指腹，这个动作看似亲昵实则是一种安抚。
　　“我那次没说完的话…其实就是…等我出国后，我可以改变原来的设计风格，我会为你，做一场只属于你的画展。”萧染轻轻笑了，笑容里泛起几分苦涩，“我现在做到了，可是我却把你弄丢了。”
　　“谢谢你今天愿意来。刚才从窗户看到你在楼下，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
　　初晴低着头，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眼前越来越模糊…一颗泪滴“啪嗒”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努力过的，”初晴喃喃道，声音微不可闻，“我真的曾经努力过的…”我曾经努力想要争取出国的机会，我曾经努力想要去找你，我曾经努力想要去补偿你的，可是对不起啊，我用尽了全力到最后却没有放弃一切的勇气。
　　初晴恍惚中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臂圈住了自己，听到萧染小心翼翼的语气：“我们和好吧，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破镜重圆，和好如初。本是世间佳话，只是和好容易，又如何如初呢？又如何保证不会重蹈覆辙呢？
　　初晴害怕自己溺死在这样中毒一般的温柔里，她脑中闪过一丝清明，突然发力挣脱了那温暖的怀抱，逃也似的冲出了门。她跑得很急很快，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外墙的两个窃听者。
　　萧染张着的双臂依然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半晌，才缓缓垂下。他像是在自嘲，像是在留恋，轻捻着指尖，再没有其他动作。
　　窃听着的两个人也呆愣在原地，司竹在脑中快速处理着庞大的信息量，结合以前初晴不时流露出来的信息，渐渐形成一张密集的故事网，可是这张网上还存在着不少漏洞，都是那些信息缺失的地方。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司竹根本就不信初晴会去泄露别人的心血，她了解初晴，知道她为人处事的态度，更何况对方还是萧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可是如今初晴根本就没有否认，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初晴所为，听萧染的意思好像根本不打算追究，这些陈年往事就像是一张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司竹一筹莫展。
　　“哎？”司竹的手臂被人一把拉住，拖拖拽拽下了一楼，随即那人松了手，理了理皱皱巴巴的西装上衣。
　　司竹揉了揉手臂，皱着眉说：“你拉我干嘛啊？”
　　“怕你冲进去坏事。”凌项风简简单单地说，“两个人之间的事，旁人都不好插手。”
　　一听他这话，司竹突然想起那个和他在树下说话的长发美女来了，心说我信你个鬼，你个玉面偷心贼坏滴很！当下心生试探之意：“呵～正所谓秋高气爽，树下花香，所谓伊人，头顶大波浪，张口吐芬芳…”
　　凌项风饶有兴趣地歪着头，听她一通鬼扯，手支着滑板，娴熟地在手中翻着各种花样，听罢歪嘴一笑：“你跟踪我？”
　　他的反问让司竹差点没接住，不过她随即就镇定下来，在气势上并没有败下阵来：“我没有！我路过看到的。”
　　“哦～”凌项风保持着调笑的姿态，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不信这番说辞。
　　“怎么样？凌帅，”司竹模仿了一下他戏谑的表情，调侃道，“被美女搭讪的滋味儿挺爽的吧？”
　　“也就那样～”凌项风顺势一松手，滑板着了地，“跟接传单差不多。”
　　司竹“？…？…？”
　　接着他左脚一脚踏上滑板，露出标志性括弧微笑，表情看起来很无辜：“她可能是疯了想让我在迎新晚会上跟她一起对唱。”
　　司竹抿嘴半晌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走了。”凌项风右脚一蹬，随即跟着上板，轻松自如，头也不回地向后摆了摆手。
　　司竹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发现他是左脚在前的反脚站位，而且他状态熟练轻松，仿佛人板合一的气场根本不像是初学者的样子，又想起初航说过他滑板很厉害，难道凌项风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司竹捏了捏眉心，没想到今天这一天的信息量如此之大，她摸出了手机，初晴没有发微信也没有打电话，她没事吧？我要不要去找她？凌项风说的是对的，这种事不应该由旁人插手，如果她想说自然会找到你并且都告诉你的。
　　思考了片刻，司竹点开了微信。
　　「果粒竹」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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