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

　　“也不是吧，我也是刚刚听说。”司竹捏了捏手中的水瓶，“这么传奇的一个滑手，我好奇。”
　　凌项风转过了头，盯着前方远处的天际线出神：“没有永远的传奇。”
　　凌项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听起来略伤感的话，司竹有点意外，转过头来看着他，神色中一副乖巧倾听的样子。
　　凌项风顿了顿，隔了很久，直到空气中的阴郁逐渐消弭，他才缓缓说出下一句：“滑板本身就是需要不断创造的奇迹。”
　　司竹被他的话震撼了一下，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滑板，认识过凌项风。他神情认真又虔诚，面前的这个人，有一种很奇妙的力量，隐秘而强大，仿佛把滑板的精神印在身体里，骨子里刻着滑板的魂。
　　“你看我干什么？”凌项风被司竹看得有点发毛，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挑了挑眉毛示意司竹继续练习。
　　司竹收回了神色，脑海中还在想着方才凌项风说的那句话，她若有所思地抓着滑板起了身，跺了跺脚，准备继续接上刚才的状态。
　　“喂！”突然，一个圆柱体样的东西擦着她的胳膊飞了过去，砸进了身后凌项风的怀里，带起了一阵嚣张的风。
　　司竹抬头一看，发现一群人正向他们走过来。为首的男的扎了个小辫儿，鬓角两侧剃的很干净，还特意做了个“闪电Z”的花纹，一直延伸到后脑勺，他眉宇凌厉，一副“劳资最拽”的气场带着身后五六个跟班小弟。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左手胳膊揽着身侧一个头发染成紫毛的女的，走路的姿势好像是谁欠了他五百万，这个人从头到脚就是一副缺少社会毒打的流氓样。
　　砸进凌项风怀里的是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凌项风抬起略带寒意的眼皮，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起手一记远投，那瓶水掠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入那帮人身后靠近长椅边的一个垃圾桶里。
　　小辫儿叼着烟的嘴咧了咧，“呦呵”地哧了一声。
　　凌项风右脚踩着翘边，板头冲着那帮人的方向支棱着，他双手插兜，脸上阴晴不定，不过从周身姿态看得出，他现在处于一种戒备状态。
　　“呦～这不是凌帅么，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在这儿把妹了？”小辫儿吐掉嘴里的烟，在地上用脚踩了踩，眼角眉梢尽是不屑，“真不愧是凌帅啊，艳福不浅呀，有功夫去开房啊，玩什么滑板？这么好看的小妹妹，你可别……”
　　“闭嘴！”凌项风打断了他的话，眉宇间尽是厌恶和不耐。
　　他们之间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突然被一声嗤笑打断。一群人看着司竹在旁边乐不可支，都是满脑子问号。深吸了几口气，司竹才平复下来，眼底带着嘲弄毫不掩饰地直视着小辫儿：“呵呵，我本来以为这位哥哥滑板技术就已经差的够可以了，没想到眼神也不太好，对美女的要求这么低，怪不得到现在还找不到个像样的小妹妹啊……”
　　小辫儿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正经学院派的小姑娘能直接怼他，反应过来之后脸都抽抽了一下，倒是那个紫毛的女的，本来就夸张的妆容现在看起来略显狰狞，咬着牙缝挤出一句：“艹…”
　　凌项风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司竹会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对敌军进行嘲讽，也没忍住微微挑唇轻笑了一下，正对上了司竹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寓意分明的警告“你笑个鬼啊！”
　　“艹，别他妈说那些没用的！玩滑板的就用滑板说话！凌项风，上次你临阵脱逃，今天可别做缩头王八啊！”小辫儿从旁边人手里接过滑板，狠狠往地上一剁。紫毛女像是得到了倚仗，眉头舒展了些，抬高了下巴，用鼻孔对着面前两人，神色挑衅。
　　这是激将法啊！司竹猛然看向凌项风，她刚才就认出了这个小辫儿就是上次她和洛芷欣一起凑热闹时看见的那个点翻跳台阶的大神，刚才说他滑板技术不行其实司竹是有点心虚的，要是凌项风真应了他们的挑衅，以凌项风的水平难道不是败局已定吗？
　　凌项风没有表情，也没有反应，他站在那儿，周身一片肃杀，似是有一种神秘的气场，半晌，他上挑一侧嘴角，笑容讽刺：“好啊，怎么玩？”
　　小辫儿像是没有预料到他能这么爽快，不过这点意外随即就被熊熊燃烧起的斗志淹没，他就像是一个得逞的恶龙，叫嚣着随时都要冲上来对凌项风进行一番羞辱。
　　“今天我们不玩Game of Skate, 玩点新鲜的。”小辫儿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走向了圆台上方，路过凌项风时还恶意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所有人都顺着他走的方向看过去，他身后那帮跟班们也一个个悠悠然地随着他们老大的脚步向那片临时“战场”走去，只有一个人在路过凌项风身侧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微侧了侧头，清晰的声线传进了凌项风的耳中：“他今天要玩台阶。凌帅，听说你Pop shoveit练得不错哦～”
　　这个人的气质和其他那些喽啰很是不同，这么说吧，如果把他放在人群之中，会姑且觉得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绅士。他说完了这句话，冲凌项风挑了挑眉毛，便径直向前走去。
　　那些人乌泱泱离开之后，这片空地上只剩司竹和凌项风两个人，司竹默默上前了一步，离凌项风近了一些，向方才那个人的背影示意了一下，问道：“他是谁啊？”
　　凌项风望向那处的眼神晦涩不明：“JC，大乱王。”
　　司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她也没有想到凌项风真的会应战，听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小辫儿以前就时常会来找他的茬，应该是之前凌项风懒得搭理他，总找由头先撤不理这帮人的无聊行径。可是今天被逮个正着，以凌项风的个性肯定不会当缩头乌龟，司竹怕他逞一时之勇而受伤，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别看了，走吧，我心里有数。”凌项风收了板，像是知道司竹在担心什么，他神情自若，看不出紧张，反而还有一丝安慰的意味。
　　等他们走到那处，司竹这才仔仔细细看清了这些台阶的结构。这是广场的一个侧角，连接着主广场和四周发散状的小广场，有两个递进式结构的台阶，一个十级一个十五级，两个台阶之间有一个大约两米半的缓步台。小辫儿正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双腿向外开，手臂向后支撑着上半身，脚下踩着他的滑板悠来悠去。他的那些跟班们在两侧花坛边，有的站有的坐，还有的在窃窃私语，一副围观群众看好戏的模样。
　　小辫儿神色傲慢，没有理会一直趴在他肩膀上谄媚的紫毛女，而是目光紧盯着闲庭信步走来的凌项风，等他站定才开口道：“今天不玩技术，就拼胆量，怎么样？现在逃跑认输还来得及…”
　　凌项风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毫不留情地撅他：“废话太多。”
　　“好啊，好，玩法很简单，跳台阶。”小辫儿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胳膊移到前侧拄在了膝盖上，歪着头毫不掩饰眼底的轻蔑：“任何一种翻板都可以，从十级开始，两次one more try，怎么样？”
　　司竹听到他说的规则心底一惊，这帮疯子居然直接从十级开始，还只有两次机会，但凡有一些细微的失误和偏差，都会在跳下台阶的时候板子直接脱脚或者被板子悠出去。司竹有点打怵了，她从来没见过凌项风做那些上下翻飞的危险动作，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到现在为止看不出一点慌乱，结果他的下一句话，直接把他自己钉死在了断头台上。
　　“好啊，输了就永远别再来OMT，滚出我的视线。”凌项风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哼，那要是你输了呢？”小辫儿似是觉得很好笑，“凌帅，别太自信了。”
　　凌项风没有答话，像是他好像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不过他的表情很明显就是六个大字：太自信的是你。
　　“他不会输的。”司竹这一声干干脆脆，也不知道是被凌项风感染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凌项风上身，大言不惭地虚张声势，“是你太自信了。”
　　“靠！”小辫儿向一侧摆摆手，叫出了一个人，“老规矩，输了把板撅了，跪板上求饶。”
　　司竹一听这霸王条款，恨不得当时就冲上去一记乱披风锤法把他抡得跪地求饶，这时她的手臂突然被凌项风轻轻抓住了。司竹一愣，感觉到凌项风的体温通过手掌慢慢传了过来，他温度中特有的平和渐渐中和了她血液里腾起的暴躁，他目光清冷，只说了两个字，却异常坚定：“放心。”
　　司竹被他拉着撤到了旁边的“观战区”，随即他便松了手，迈着他那从容不迫的步伐走向那片火药味十足的“战场”。司竹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完全安心是不可能的，但凌项风的状态看起来很松弛，难道他真的是深藏不露？司竹的心烦意乱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身侧一个平静的声线打断：“放心吧，凌项风的Pop shoveit练的还不错，虽然不常做，但是成功率还是可以保证的。”
　　司竹刚想问一句Pop什么吧啦吧啦是什么，一扭头就看见常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她盯着远处那几个攒动的人头，平静道：“那个扎小辫的，圈里人称辫儿爷，台阶不是他的拿手招，估计他一会儿不会亲自上场。”
　　“那他还在这耀武扬威的，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司竹登时有点忿忿，“不过上次我看他点翻跳台阶还挺6的啊，怎么还叫不拿手呢？”
　　常予安抱着臂道：“你那天看到的那一下，可能是几百分之一的一次，不代表他次次都能成功。每个滑手都有自己最擅长最熟练的动作，而能称作拿手绝招的，肯定是几乎百试百成的动作，比如E神的闪电杆，比如JC的大乱。”
　　常予安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一个身影：“那个，JC，他的大乱是目前国内滑板圈里最稳最干净的，而他的拿手招就是大乱下台阶，最高纪录十五级，可能还上不封顶，绝对是新生代最强，要是和他拼台阶，很大程度会死的很难看。”
　　司竹听的心惊肉跳，顺着常予安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没错，那个小麦色皮肤的跳跃身影就是方才出现在凌项风口中的“大乱王”JC，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善言辞的样子，可一踩上滑板，做着他们口中的“大乱”也就是—（Pop shoveit360+kickflip），整个人就会染上一抹匪气，很强势很有攻击力。
　　唰～～啪～！
　　两种声响干净利落，JC腾空而起，司竹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发力的，这个动作就像是他的热身一样，烫金的滑板在他脚下如一条灵巧的金龙，横转一圈竖转一圈，像是被施展了魔法紧紧跟着主人飞跃的轨迹，在主人落地前稳稳出现在脚底将其接住，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相当之漂亮，十级台阶一跃而下，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没有任何纠结犹豫，司竹仿佛看到了人板合一的最佳境界，JC周身的空气里都弥散着他强大的气场，肆意张扬地刻着三个字——大乱王！
　　JC兜了一个大圈来缓冲惯性，停在凌项风身边的时候还像是邀功一样挑了挑眉。辫儿爷看到JC稳稳落地之后，仿佛感觉胜利在手，放声大笑还拍了几下掌：“凌项风，JC的大乱可不是你用个frontside就能对付的，简单的动作你还好意思做吗？”
　　凌项风理都没理他，转而面向JC，他睫羽之间星星点点，状似一派飒气的不羁，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输，不仅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这个时刻的凌项风与平时很是不同，司竹感觉好像真的在他身上看到了一派所向披靡的影子。
　　只听凌项风语气中三分无感七分不羁道：“直接跳十五级，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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