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

　　司竹今天不打算窝在寝室。如果按照她之前的作息，大概会在周日的这个上午赖在床上直到日上三竿，并不是睡懒觉睡到这个时候，而是哪怕赖在床上玩手机也是幸福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有了个新武器——滑板。
　　自从她购置了滑板，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练习过，平时课不少，又怕驰骋在上课路上摔个大跟头引发路人围观，就一直偃旗息鼓，没有张罗着大练特练。倒是刚刚买回来那天晚上在寝室里试了一下…好吧，上去都费劲。
　　司竹扒了半天衣柜，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成套的运动服，不过她回忆了一下平时凌项风玩滑板时的穿搭，猜想大概穿得舒适方便就可以吧～于是最后她选择了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袖T恤搭配一条深绿色的工装裤，她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感觉自己像一个大麻袋，一点都没有少女感，没有精气神儿，于是想了一想，就把腰间多余的T恤布料打了一个小结，这样看起来显腰身又显腿长，这下司竹总算是满意了。
　　“墩儿墩儿，你这心灵手巧的，帮我编个辫子呗～”司竹攀上正在倒酸奶的墩儿的手臂，一副乖巧样。
　　墩儿从上到下打量着司竹：“呦～你这大周末的，特意打扮了一番，要跟谁约会去啊？”
　　“嘿嘿嘿…哪有啦，我就…我就去外面练个滑板，这板都买回来了，总不能放在那供着啊，我这是开发新技能呢，嘿嘿～”墩儿扫了眼她脸上可疑的红晕，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司竹看墩儿拉开了凳子，便瞅准机会一屁股坐上去，把镜子往面前一摆：“哈哈哈没白疼你哈哈，来来来就拳击辫就行，运动起来方便。”
　　墩儿给司竹编辫子的时间里，司竹打开了微信，初晴在早上8点的时候回复了她发的微信，只有短短几个字：我没事，勿念。如此老派的回复真让司竹感到担忧，怕她有一天沉迷法务学成了一本行走的法条大全。不过她既然有回复，就说明她的状态还可以，初晴就是初晴，不会遇到点事情就动不动钻牛角尖寻死觅活。
　　司竹轻轻叹了口气，一低头连带着墩儿缠绕在发间的手指扯掉了一根头发～司竹一哆嗦：“大姐，我这头发本来就不多，可不经扯啊！”墩儿拍掉了她攀上来的手：“闭嘴，你别动就不会扯到！”
　　正所谓求人办事就别挑毛病，司竹有苦难言，憋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她今天的确是要去OMT练滑板的，不过她有自己的小心机，她想了想，拍了一张新滑板的图片发给了凌项风。
　　「果粒竹」看！（图片）
　　「AKA风」呦呵可以啊真买了
　　这个人，打字又不带标点符号。司竹回了他一个小猫咪拍胸脯的表情包，很可爱。
　　「果粒竹」今天去OMT吗？凌老师？
　　这一条过了大概五分钟也没有回复，司竹的辫子已经辫完了，镜子中的女孩看起来十分活泼俏皮，少女感十足。她捧着手机，心里的期待一点一点降了下去，嘴角的弧度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消失…
　　“叮～”就在司竹以为他想反悔的时候，他回复了。
　　「AKA风」想学就别怕摔
　　一句话，让司竹心中燃起了小烟花，怦怦地炸个不停，哈哈，凌项风答应了！他答应教她滑板了！
　　司竹手忙脚乱把小背包收拾好，抄起滑板就出了门。“砰”地一声关上门的时候，就听上铺的洛芷欣扯着嗓子鬼叫：“大早上的干嘛呀～有异性没人性啊～”
　　坐在公交车上，司竹整个人还是发飘的，她把滑板戳在地上，看着凤凰图案，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窗外的风景飞速向身后闪过，就像一条时光隧道，满载着一腔热忱奔向那个发光的少年。
　　车停在站牌边的时候，司竹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广场上望去。晨光熹微，今天微风不燥，一切都刚刚好。
　　广场上已经有两个人在练习荡板了，看样子也是初学者，司竹打量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凌项风的身影。她先去了OMT，在柜台前看见了一周没见的常予安，她还是那副周围一切关我屁事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对轮子。
　　“哈喽，我来开启我的滑板事业了！”司竹上扬的声线充满了活力与热情，她右手拎着滑板，整个人神采奕奕。
　　常予安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这一脸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感染力。常予安勾起了一侧嘴角，她现在对这个人的感情很是复杂，从小到大她都没什么朋友，也不敢交朋友，她甚至害怕与人交际，这么多年除了师父真心对她好，也根本没有人关注像她这样毫不起眼的小野草，她是自卑的也是敏感的，也许内心渴望朋友，但她又不敢主动迈出那一步。眼前的女孩从救她的那个晚上起，一直向她传递着善意，没有把她当作另类，没有戴着有色眼镜，这种感觉让她倍感珍惜。
　　司竹并不知道常予安复杂的内心活动，见她没搭理她，也并不在意，一副“你要是真对我特热情那才真是见了鬼”的样子，晃晃荡荡地查看着墙上挂的那些滑板教练的宣传板。
　　常予安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将桌面整理好，问道：“所以～你需要教练吗？”
　　“啊？”司竹被她问得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她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啊～也没，我已经找好教练了。”常予安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看她这不自然的样子也没继续追问，转过身去把架子上几个装饰用的人形泥塑摆正。
　　过了一会儿，这个滑板菜鸟倒是不甘寂寞，偷偷挤过来趴在前台上，十个手指头在桌面上划来划去，她对着常予安的背影哀怨地说：“哎～你都不好奇一下吗？你应该认识的，他也经常来这里玩滑板，巨帅。”
　　常予安没接话，把那几个小泥塑摆正后就转过身来盯着电脑，感到旁边炙热的目光才将目光移了过去，只见面前人一脸真诚，像是怕她不信，又着重强调了一下：“真的，贼帅！”常予安没什么表情，就在司竹以为她要终结这个话题的时候，常予安语气平平地问：“这儿的教练？”
　　司竹还挺开心她能接她的话，顿时来了兴致：“不是不是，哈哈，就是那个被我折了板的帅哥，叫凌项风。”司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漫天星辰，像是一个得意洋洋炫耀着新玩具的小孩子，把骄傲都写在了脸上。
　　常予安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实有点耳熟，一般来这里的常客她都能记得差不多，这个凌项风倒是从来都没有租过板，只是偶尔来登记一下信息借用场地，或者买几瓶水。不过从来没见他通过俱乐部这边参加什么比赛，估计也就是一个街头滑手，说不上多有名气。她把这些对上号了之后，仿佛确认了司竹就是一个只看脸不注重实力的小花痴，眼底里多了一层无奈，语气也波澜不惊：“没什么名气，找教练还是别找花瓶了，找个靠谱的。”
　　“……”司竹非常佩服她这一句话把天聊死的能力，比起凌项风有过之无不及，不过想着她应该更了解滑板，这气倒是无处可撒，于是她本着学无止境的精神，凑过去又问：“哎，我不太知道哎，这业界里有没有什么滑板大神啊？就是那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从万米高空就哐哐往下翻的那种，让我也膜拜膜拜呗。”
　　常予安听完这个问题有点无奈地看着她，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万米高空没人试过，你要是练好了可以去试试，说不定就直接上天了。”司竹眨巴着眼睛，心中感慨，合着这个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倔强少女现在都会打趣她了啊～不过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常予安并不合适，她的经历，应该是最食凡间烟火气的。
　　“大神倒是有，你听说过EOLE吗？”司竹摇了摇头，又听常予安一贯平静的语气似是带了几分神往：“他可是滑板界的全能王，招牌动作是闪电杆，几乎从不失手。他几乎没有短板，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滑手。”
　　司竹听得入神，不自觉地赞叹了一句：“哇哦，这么厉害，你偶像吗？”
　　“不算，我没见过。不过这样的天才型滑手只要是玩滑板的人都会向往吧，”常予安继续道，“听师父说EOLE年纪轻轻就在圈内名声大噪，不过他从来不参加公开比赛，鲜少有录像流出。”
　　“这样的人不参加比赛真是可惜了，那他现在呢？在哪里做教练吗？”司竹问。
　　“不知道，据说他在一次街头GOS大乱斗里受了伤，从那之后就好像销声匿迹了，再也没在公开场合出现过了。”常予安似是很惋惜，“对于一个滑手来说，每一次受伤职业生涯都有可能就此终结，所以One More Try的精神才会显得如此可贵。”
　　司竹还是第一次听常予安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而且还说的这么有哲理，没错，滑板就是一项极限运动，会摔倒会受伤，像她这种只是单纯丰富生活的倒是无所谓，那些职业滑手们有的时候真的是在用命去拼一个动作，每一次踏风而起，就像一场生命的颂歌。还好凌项风也就是一个实力平平的爱好者，不然她真想象不出来凌项风断胳膊断腿的样子，一想到这儿她的表情都有点僵硬。
　　这时，一条微信适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AKA风」我到了在广场你人呢
　　司竹看到这条消息后脑中的悲惨论突然烟消云散，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好端端地在广场上呢，自己干嘛在这伤春悲秋的…她拎起滑板，几步跑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跟常予安say bye：“教练来了，拜～”
　　常予安“… ”
　　司竹离老远就看见了广场上的凌项风，这个人仿佛是一个某Ｎ牌的野生代言人，从头到脚品牌非常统一，他穿的简洁，从头到脚是一身很有质感的黑，唯一很有个性的是他外面套着一个白内衬的黑色工装外搭，看起来就像一个防弹背心。
　　“……”司竹心想，你来教我滑板穿个防弹背心是几个意思？怕我使暗器怎么地？
　　不过她还是在凌项风转头看到她之前调整好了表情，露出了一个她在镜子前调整过无数次的标准微笑。凌项风正在做Ollie热身，转头看见她就慢悠悠地朝她滑过来，还在站定前炫技似的围着她转了一圈。
　　司竹“……”
　　凌项风先是不易觉察地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目光盯在她的新滑板上，半晌才悠悠开口：“砂纸不错，不过你穿的不够滑板。”
　　？？？司竹闻言从头到脚审视了自己一番，蚂蚁腰大长腿，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算了，来日方长，慢慢了解你就知道了。先热身活动一下，身体硬的话容易受伤。”凌项风的话很简洁。
　　司竹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这个冷漠的教练，哼，你才硬呢，你哪都硬，老娘练舞出身，软得不行！司竹感觉这番话哪里怪怪的，压着脱口而出的冲动愣是没说出口。司竹面上像上体育课做准备活动一样扭来扭去，小心思倒是不消停：要是跟他拌嘴的话，他会不会一板子抡过来？不过应该不会吧，他碍于面子也不会跟女生计较，顶多撂挑子走人…度娘告诉我们，狮子座的男孩，夸不够，要想让他高兴，往死里夸就完了！
　　司竹默默打好了小算盘，打算在第一天的教学中让自己的帅哥教练知道自己的学生有多么乖巧懂事。
　　她偷瞄了几眼在她旁边继续练习Ollie的凌教练，脑中飞速转动：要不要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这样我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夸赞他了吗？可是他要是就会那几个动作怎么办啊，岂不是尴尬了？可是万一他是隐藏实力呢？
　　几番争论下来，司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凌教凌教，你都会什么动作呀？让我开开眼呗？”
　　凌项风又做完一个Ollie，落地稳稳踩住了板，他直起了身子，荡了几下板，调整成与司竹面对面的位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想看什么动作？”
　　这话说得听起来很是嚣张，好像她随便说一个他都做得出来一样，虽然她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动作…司竹满心想着，我教练如此自信不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不合适…于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三个字：“闪电杆。”
　　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司竹感觉凌项风的眼皮好像跳了一跳，不过他冷着脸的时候本来也没什么表情，所以不易察觉。他挑了挑眉毛，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知道什么叫闪电杆吗就瞎指定”，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你是开眼了，那我得去开瓢了…”
　　“……”司竹感觉自己好像在触高压线的边缘疯狂试探着，傻笑了两声就闭了嘴。
　　凌项风倒是没有沉浸在这个话题中多久，他见司竹热身得差不多了，就走过去站在她斜后方，说道：“滑板基础，就是先能熟练上板，板上滑行也能如履平地，你今天没有别的任务，先能正常滑行再说别的。”他突然站到了她身后，司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自己的小辫子被一把弹到了前面，两根手指顶在她的蝴蝶骨上，猝不及防轻轻向前一推。
　　力气不大，但是也推得司竹一踉跄。
　　罪魁祸首站在身后，语气平稳：“你上板时右脚作前脚，左脚在后作主力脚。”
　　司竹没来得及秋后算账，倒是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
　　“因为刚才推你的时候，你下意识先出右脚。”凌项风丝毫不觉刚才自己的行为多么直男，大言不惭地解释道。
　　“……”司竹真的觉得，该穿防弹背心的应该是自己～骂还舍不得，打还打不过，怎么办，宠着呗…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司竹不停地上板下板，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在每次尝试中寻找最佳的平衡点，她渐渐发现滑板能使人特别专注，浑身上下都在为一个动作而努力，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她渐入佳境，除了中途摔过一个屁股蹲儿之外，基本就没摔过了。
　　“歇会儿吧，”不知什么时候，凌项风拿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还不错，比我想象的好。”
　　司竹接过水，看着凌项风“咕咚”灌下一大口，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修长的脖颈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这样子和他平时的冷酷劲儿不太一样，很性感。
　　“你玩滑板多久了啊？”司竹挪开视线，盯着瓶身问道。
　　凌项风没有立即回答，像是思考了一下又像是在回忆，半天才说：“挺久了吧，就代代步。”
　　“为什么喜欢滑板？”司竹仿佛在对他进行采访。
　　凌项风这次答得倒是很快：“酷。”好吧，这个回答很凌项风。
　　两人沉默了片刻，司竹突然想起常予安和她说的那个滑板大神，反正也是闲聊，凌项风那么喜欢滑板，几乎从不离身，他肯定知道这个人吧。
　　“你知道那个EO什么E吗？”司竹看着他问道，“那个传说中的滑板大神。”
　　这次司竹看清楚了，凌项风握着瓶子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一秒，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司竹听见他清了清嗓子，简洁地说了六个字：“听说过，不认识。”
　　“哦。”司竹心想，也没指望你认识。
　　凌项风转过头来，饶有兴致：“所以刚才想让我做闪电杆是为了向他致敬？”
　　他眼睛微眯，右侧嘴角微微上扬，别人脸上可能是邪魅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却有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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