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下

　　乐晞端着香槟酒杯站在高桌前，远远看见顾天朗与几位尊贵的宾客结束了一场交谈，向衣帽间的方向走去。她连忙放下酒杯，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北京后，她很快决定利用寰宇主办的这场传媒论坛接近顾天朗，毕竟她与他在工作之外没有任何交集，而在台里接触的话又太过明显，容易被赵斯辰发觉。这种公开的社交场合才是最好的掩饰。于是，她拜托文茵帮她混入了这场论坛，反正即便被同事发现，也可以假装是来采访，不至引起怀疑。

　　但她的计划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她一大早来到会场之后，就开始紧张地在四下张望，寻找接近顾天朗的契机。然而他几乎一整个上午都坐在主席台上参与议题讨论，茶歇和午宴时也忙着与宾客们social，根本没有一刻是独处的。一直到了午宴结束，他才终于暂别宾客独自去了衣帽间。

　　乐晞瞅准这难得的时机，一路跟着他来到衣帽间门前。为了不被发现，她小心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一直等到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挂进衣柜又毫无察觉地离开，她才悄悄地溜了进去。

　　她忐忑不安地走到衣柜前，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根据胸牌找到了顾天朗的外套。她擦了擦汗湿的手心，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信无人在侧，才从手包里取出一只小小的U盘，塞进了那件西装外套的口袋里。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她心想，悬了一上午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接下来就看这男人敢不敢能像她一样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了，如果她此前对他的判断没错的话，他应该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一面想着一面转身离开，不料却跟一个男人迎面撞上，她还来不及反应，右手已经被那男人猛地缚住。她大惊失色抬头去看，差点喊出声来。

　　顾天朗！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最讨厌搞小动作的女人。”顾天朗狠狠地将她的手臂压在壁橱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这是乐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凝望这个男人，她的心脏紧张地几乎要跳了出来。

　　“盯了我一上午了吧？说，你到底想做什么！”顾天朗钳住她纤细的手腕，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她疼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于是定了定神，直视着他说：“两周之后，周思曈的私人社交账号会被曝光。”

　　“所以呢？”顾天朗不动声色地说。

　　“同时被曝光的还有利康公司的丑闻，这场风波规模很大，上面会有动作，牵涉其中估计就难以翻身了。”

　　“一个主播的社交账号和保健品公司的丑闻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有关系，但跟你的死对头赵公子有关系。”乐晞已经完全镇定下来，神色自若地说道，“周思瞳的账号中无意暴露了赵斯辰这些年做过的不少肮脏交易。而且他投资利康了，一个月前刚刚卖掉了股份，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其实暗访记者早就把他挖出来了。”

　　顾天朗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放进您上衣口袋的U盘里有一半的资料，顾总可以先看一下。目前赵公子尚未察觉我们的行动，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请顾总自行斟酌吧。”乐晞揉了揉泛红的手腕，对顾天朗回眸一笑，说，“我先告辞了，您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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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小酒吧的名字叫做“被遗忘的角落”，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这酒吧偏僻又冷清，平时几乎鲜有人至。

　　乐晞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金汤力，显然是劣质洋酒调制的，口感又苦又涩，酒精从喉咙流淌而过，那股令人不悦的味道却还依旧停留在舌尖上，犹如未成熟的柚子皮。

　　“还以为，像您这种身份的人，会选择稍微高档一点的场合呢。”乐晞语带讥讽地说。

　　“见不得光的交易，越隐蔽越好。”顾天朗面无表情地说。

　　“见不得光？好吧，随您怎么说。”乐晞笑了笑。

　　“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应该是那种小心谨慎，从不多事的女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假象。”顾天朗嘲笑说。

　　乐晞反唇相讥：“彼此彼此，顾总不也一样么？在那种纨绔子弟手下装蠢这么多年，一定很累吧？”

　　“你突然这么放飞自我无所顾忌，挺让人讨厌的。”顾天朗说，“我还是喜欢你在台里那股假清高的劲儿。”

　　“您怎样看我，我并不怎么在意。”

　　“但我还是有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炒掉你的权力。”

　　“你不会的。”乐晞微笑说。

　　“我确信我真的很讨厌你。”

　　乐晞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喝光了杯子里的金汤力，又招呼服务生换了杯马丁尼。

　　两人沉默片刻。乐晞望着窗外萧索的街景看了会儿，忽然像是叹息一般地说了句：“我也以为我会一直做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可惜他们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女人这么有野心不是什么好事。”顾天朗似笑非笑地说。

　　乐晞冷笑道：“我不偷不抢，也不走捷径，凭借自己的努力争取更好的人生有什么错？可总有些人想要将我逼入绝境，踩进泥潭，恨不得我永世不能翻身。每个人都有向阳而生的权利，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既然在目前的规则之下，努力的人没有上场的机会，那就改变规则！”

　　“这可能不是一个向往光明的故事，或许是飞蛾扑火呢。”顾天朗笑说，“泯然众人有时并非坏事，隐蔽在人群里的话，至少你还是安全的。但你现在为了这种正义的逻辑，成功地将自己树立成了靶子。”

　　“我并非正义使者，只是讨厌不公平。”

　　顾天朗笑了一声：“你太高估自己了，现在赵斯辰有一万种可以搞死你的方法。”

　　乐晞笑道：“So what？而且，您不也一样？”

　　顾天朗无奈地说：“所以，你想要什么？”

　　“那篇稿子必须在寰宇发布，把张岩姐调回北京。”乐晞重复了一遍冯知予的话，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公平的规则。”

　　“我明白了。”顾天朗说，“我会尽力而为。不过，你最好也不要太相信我，男人都是虚伪而轻浮的。”

　　“你也一样？”

　　“我也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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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周，乐晞首先按照与顾天朗约定的计划，不着痕迹地将周思瞳的Instagram账号泄露了出去。

　　这事倒也十分简单。某天下午，她假装与莫露西的小姐妹谢依茹在32楼的咖啡厅偶遇，寻了个机会在她面前不远处坐下，打开周思曈的Instagram账号看了几眼，故作惊讶之态。而后，她又看了看手表，匆匆收拾了一下手包起身，却“不小心”将手机落在了咖啡桌上。果然，她刚刚离开，谢依茹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偷窥起了她的手机。乐晞等了大约两分钟，确信她已掌握足够的信息才又快步回来，从她手中夺回了自己的手机。

　　不出所料，这事很快经由莫露西姐妹传遍全台引发轰动，甚至还被捅到了社交网络。赵斯辰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紧急公关，连夜删帖，总算没有酿成大祸。但周思瞳彻底从寰宇卫视的镜头里消失了，办公室里关于她的讨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好事者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位昔日最得宠的花旦如何在总裁办公室里被赵斯辰猛扇耳光、涕泗交加地跪地求饶，传言她的脸都被打肿了，鼻子假体差点飞了出去。乐晞无动于衷地听着这些八卦，静观舆论发酵，默默等待顾天朗的下一步行动。

　　某天，她意外地与莫露西在洗手间相遇。她以为这姑娘会像往常一样对她视而不见，便也没跟她打招呼，不料她要离开时却被莫露西拦了下来。

　　乐晞疑惑地看着她。

　　莫露西俯身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那些照片，是你故意让谢依茹看到的吧？”

　　乐晞神色如常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莫露西嗤笑道：“别装了，我又不是傻子，早就觉得你这女人不简单了。”

　　乐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不过，能给我这样一个复仇的机会，把那个又蠢又坏的女人赶走，我何乐而不为呢。你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反正台里应该有一半的人都想弄死她，即便我们不动手，其他人总有一天也会动手。”莫露西凑近镜子，在眼底扑了一点粉，愉快地说，“不管怎样，她走了，播音部以后可就是我们两个的天下了。”

　　“合作愉快。”她笑容满面地向乐晞伸出了手。

　　乐晞没有理会，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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